趙玉嬋著指頭數數，已經被關了五天了，五天了，跟只猴子一樣再也被關不住了。第六天，親娘竇氏難得笑瞇瞇地來看，還給了一只錦盒，里頭正是上次要的一對金蟬子，薄如蟬翼的金翅，靈巧纖細的腳。還有一只嵌了金蓮頭的玉簪，在手里就不肯放，小心翼翼地問母親：“娘……您發財啦？”

竇氏道：“什麼發財了！”然后把這兩天發生的事解釋了一下，止不住地笑：“……沒想到幾房的嫡都有錯，偏你這次守了規矩，什麼都沒給那杜三公子送。你祖父聽了高興，特地賞你的！說你難得懂規矩一次！還有你哥哥，手沒大礙，娘心里也高興。”

趙玉嬋心里小小地心虛了一下，畢竟其實比其他嫡姐兒更按捺不住，不過是哥哥阻止得及時而已。著母親的袖問：“娘，我聽說哥哥得了家里的對牌呢！我還沒見過對牌是什麼樣的。”

“那對牌……”竇氏嘆了口氣，昨夜趙承義跟談過了，這對對牌雖在長寧手里，實際是沒有大用的。其實是老太爺有意要抬長寧的份，但并不代表長房的地位就此改變了。

趙承義雖然懦弱，但總還是看得清事實的。跟說：“只要咱們寧哥兒沒中進士，那什麼對牌都是不管用的。你是婦人沒得見識，別只看著眼前這些利害。寧哥兒就比你清醒，你看他得了對牌便不聲不響地給了顧嬤嬤保管，什麼都沒說過……”

這一席話就把竇氏心里的激給澆滅了，總算寧哥兒沒事，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跟玉嬋說：“對牌卻也不算什麼事，娘今天帶你出去看你哥哥，以后便不準再鬧他了。他了傷，你別給他添堵。”

“知道啦知道啦！”趙玉嬋一聽說能出去，就跟長了蟲一樣坐不住了，“咱們快去看哥哥吧，肖媳婦還我給他做了兩雙冬，我做得可好了，拿去送給哥哥，正好他讀書可以穿。”

當趙長寧得到妹妹的冬時，只能角一夸：“還是……好看的。”倒也不是玉嬋繡得太難看，而是玉嬋似乎只會繡水鴨子，所以送給別人的繡品——全是水鴨子，水鴨子荷包，水鴨子鞋。趙長寧現在堆了一小箱子的水鴨子制品。繡得又胖又圓，很富態，現在已經對水鴨子產生了審疲勞，快不認識這種了。

趙玉嬋是個簡單的人，非常好哄。難得聽到哥哥夸，心驕傲高興，偏要做出云淡風輕的樣子：“既然你喜歡，那我再給你做件袍子，肖媳婦說我現在可以學裁了。你可以穿著去讀書。”

趙長寧差點忍不住咳出聲，還要穿著去讀書麼……

跟玉嬋說：“行了，哥哥知道你坐不住了，也不必在我這里呆著，去婉姐兒那里玩吧。”

趙玉嬋自然早就坐不住了，跟哥哥說了聲就跑去了婉姐兒那里玩。

竇氏端了碗天麻羊肚湯給兒子喝，說：“你平日不是拘著不要玩麼，今天怎麼反而過去了？”

“估幾個房的姐兒現在不是在罰就是在抄書，正好去看看，收斂一下的子。”趙長寧心里是有打算的，羊肚湯是補子的，但有腥味，喝了口就放一邊了，遲疑了一下，問竇氏，“娘，您可知道七叔這個人？”

昨夜那事一直讓輾轉不安，今兒早問了顧嬤嬤，偏說昨夜一直守著，沒有什麼人來過。趙長寧甚至把院里所有的小廝都了過來，記得隨行的是個男人，聽聲音自然不是那傻四安，院中兩個小廝，一聽又覺得不像。怕是打草驚蛇，就他們回去了。

竇氏很疑：“你七叔？娘只知道他是你祖父帶回來養大的，平日跟咱們往，每年在家不過一兩個月，別的卻不知道了。要是說奇怪的，便是他二十七八了還未娶親吧。你祖父給他說過些舉人之，清貴人家讀書的庶之類的，他都推拒不娶。你祖父畢竟不是他親爹，勸也沒用，只能由他去了。給他幾個丫頭了事罷了。”

也是，竇氏畢竟是宅婦人，能知道什麼。

竇氏出去給兒子吩咐午飯了，讓好生休息。

趙長寧卻拿了四安給買回來的石刻刀，挑了塊玉質不錯的田黃石，繼續練石刻。練石刻幾天，手腕的確更有力了，特別是還能準控制刀尖的力道，竟和練字有異曲同工之妙。見真的對控制力道有效，自然要趁著有空多練了。免得真的因字寫的不好，而在殿試上失了機會，這的確太虧了。

正在刻一株蒼松，外面丫頭來通傳，說是老太爺親自過來看了。

他老人家怎麼親自過來了？趙長寧換了件棉袍起，不敢坐著。

趙老太爺一進屋便打量了一番，炕床上鋪著藏藍厚褥，博古架上擺了不花草，黃花梨木長幾，屋收拾得簡單、整齊。但在他們家中算是簡樸的了。他讓趙長寧坐下：“別起來，祖父是見你不便走才親自來一趟的。”

趙老太爺問了一些讀書上的事，送了一刀澄心堂紙，一盒龍尾硯臺。算是來問了病人，才道：“一樣的打，長松卻沒什麼大礙，今日特地來我那里認了錯。我也狠狠罵了他了，你們畢竟是堂兄弟，不要因此生了嫌隙，那盒龍尾硯，便是他給你賠的禮。”

男孩子在這個年紀爭強好勝，是很正常的事。

“他是弟弟，我自然要包容的。”趙長寧說。就當鍛煉自己的容忍能力了。

趙老太爺前頭這些話都是鋪墊，接下來就嘆道：“……再過兩個多月便要會試了。長淮有我指導讀書，長松請了蔣先生，就是陵也有周先生幫他盯著。你讀書卻沒個專門的人來盯著，你雖然不說，但祖父知道你心里是想著這事的。”

趙老太爺也想一起教了，無奈是分不出來。他繼續說：“正好你七叔回來了，我跟他商量了一番，他愿意來指導你。你往后就去半天族學，再去他那里半天，讓他來指導你。你可別瞧不中他，他是癸己科的進士，沒中進士前還在白鹿書院任教過，當時我請他指導你們幾兄弟的舉業，偏他得了朝堂的任職去了通州，因此拒絕了。這下他愿意主教你，可是一樁好事！他學問淵博，可說你二叔都比不得。”

趙長寧聽到這里，手已經不自覺握了。淡淡一笑：“七叔來教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怕耽誤了七叔的任職……”

趙老太爺擺手：“這不必擔心，他既然答應了自然有他的辦法。你只需每日下午去他那就是了。”

趙長寧想起昨晚迷糊之間，聽到他低聲說的話：……這麼辛苦，要我幫你嗎？

要我幫你嗎？

所以這就是他幫忙的辦法？

趙長寧沉默了一會兒，才答應了下來，畢竟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的確需要有個人帶著讀書。

趙老太爺這才高興了：“你好生跟著你七叔讀書，有什麼缺的就問我要。”說罷竟跟還小一樣，了的頭發，把趙長寧嚇了一跳。家里會這麼對的人已經很了。趙老太爺笑著說，“還是你祖母在的時候好，為人嚴厲，家里讓管得服服帖帖的。有時候我都的管，還跟吵，納妾，一大把年紀鬧得臉紅脖子的……最喜歡你了，要知道你這麼懂事，不知道有多高興。”

趙老太爺的神突然落寞了下來，半晌才擺手。“祖父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趙長寧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影里，跟著的小廝馬上跟了上去。也靜靜地看了許久。

有時候覺得這個時代真殘酷，祖父、父親，都算是平行端正的人，卻也是姨娘一堆，而母親似乎并不覺得這有什麼。但若問他們心中摯之人，必定還是自己的結發妻。這個人才和他們舉案齊眉，死后同后輩的香火。

不必學紅針黹，不必紅妝，也不必十四五就算計著要嫁給哪個男人了。這個份對來說也許是重，但也是種放松，讓像妹妹那樣去活，真的做不到。趙長寧低頭看著自己平整的。

十七歲了，可能是因為作息太苦，發育得不算太好，但也需要纏的。癸水也不穩，小半年都沒有一次。雖比普通子長得高，卻是個虛架子。又是一貫的男子作為和行事，就算是別人覺得長得好看，也不會生出這是個兒家的想法。

當然，謝這朝代還流行病弱年，比比矯造作的不是沒有，雌雄莫辯，甚至江淮一地有讀書人紅妝敷為，有時候自己看了都在背后暗自……慚愧，還是這幾位比較像人。

到了晚上，趙長寧讓四安收拾好明日用的書，想著周承禮的事，如何也睡不著。

結果香椽挑簾進來通傳：“大爺，杜三爺帶了禮來看您。”和香榧二人并不近伺候趙長寧，不過家里但凡有點姿的丫頭都離趙長寧很遠，生怕被大太太瞧在眼里，也打個有進氣沒出氣。

香椽看到大爺靠著迎枕看書，秀麗的臉毫無瑕疵，心里自然異樣。

不說別的，和香榧二人是自小服侍趙長寧的，見到的男子只有大爺，服侍的也是他，日久生自然心生傾慕。只不過大爺現在要讀書，二人都暗暗期待著，等大爺高中之后，說不定大太太會允許大爺將們收房，所以現在表現都很出。

趙長寧并不明白自己丫頭妹紙的心思，一直很喜歡這兩個業務練的丫頭，又不是賈寶玉那家伙憐香惜玉的，對丫頭一向都是板著臉，自然想不到這樣也會心生傾慕。抬頭道：“讓他進來吧。”

怎麼來看的人一撥接一撥的，不能約好一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