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如水,長寧讓人給陳昭安排了住。
燕云山則有些擔憂:“大人, 他在這里住著是不是不大方便?畢竟是錦衛指揮使……”
趙長寧何嘗想陳昭在這里住, 這個人一貫就看不順眼, 而今又知道了是人,恐怕是更想除之而后快了。
但更在意的是朱明熾為什麼讓陳昭在邊保護。
微嘆了口氣, 趙長寧道:“人多送幾床褥子過去吧, 安頓下來再說。”
雖然已經不下雪了,但是天氣還是冷的。
有外人住在竹山居始終是不便, 長寧早上起來就看到陳昭在晨練。只穿了件單,看了一眼就想回避, 陳昭站定了淡淡地說:“趙大人是見不得我嗎?”
長寧只是道:“陳大人一貫視我如蛇蝎,如今又被指派來保護我。我避及一二也是為了陳大人著想。”
陳昭角微微一扯, 也不言語, 趙長寧說的的確沒錯。
知道是子后,他就知道自己以前的猜測可笑了。一貫冷淡,莫不就是帝王強迫在一起。既不是男子,玩弄權來做什麼,真的想要榮華富貴,還是進宮做嬪妃更方便,憑朱明熾對的時候如昏君一般,應該是要什麼給什麼的。
他見趙長寧在家中穿得簡單, 紗羅中單,月白直裰,倒是顯得更加清稚秀雅, 不太像一個正四品的朝廷命,而只是個年郎。
“不打擾陳大人練武了。”長寧說著往廡廊退了幾步,然后又站定了。
只見又回眸,定定地看著他:“陳大人,究竟發生什麼了?”
陳昭不知道指的是什麼,只是一笑:“大人的事我一概不知,只知道皇上的命令是保護您和您肚中的皇嗣。”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大人自己想必更清楚自己的事吧。”
趙長寧也是笑了笑就不再問他了,既然什麼也問不出來,那問了也沒意思。
第二天想進宮去見朱明熾,但是在殿外站了會兒,才等到劉胡出來跟說:“……大人您請回吧,皇上這會兒正在召見兵部尚書,有要事相商,恐怕沒時間見您。”他又接著招了招手,“給您準備了轎,您坐轎子回去吧。”
“不必了。”長寧沉默了一下,說,“告訴皇上下來過吧,這就先告辭了。”
劉胡仍然笑瞇瞇的:“您可一定得坐這轎子,有什麼閃失奴婢擔待不起。”
“當真不必。”趙長寧幾步就退下了。
陳昭在外面等,正和守殿門的副指揮使說話,副指揮使語氣很客氣。長寧眼皮也沒一下,徑直就走過去了。
陳昭看著,竟然輕輕地嘆了一聲。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嘆氣,此人分明就與太子黨有勾結,何必要同。
他跟副指揮使低聲告辭,跟了上去,保護。
晚上趙長寧繼續看大理寺的文書,趙長淮來了一次,跟商量家族中的事。他們兄弟二人并不算親,但趙長淮卻在最后問:“哥哥最近怎麼了,是不是瘦了些?”
長寧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看自己一臉淡然的弟弟。
因為有孕,的確休息得不太好,這貨倒是觀察微。
“多謝二弟。”長寧把他要的書給他,又道,“我聽母親說,祖父已經請人向孫大人之提親了,不日你就可以迎娶孫小姐過門了吧。到時候給你包個紅包。”
孫大人是他的上司,等戶部尚書退下了,極有可能升任戶部尚書。趙長淮偶然一次去了孫府,孫大人之孫喬看到了,便慕趙長淮長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孫大人也賞識他的才華,來了趙家幾次與趙老太爺談此事,兩人一拍即合,趙老太爺就請了人上門提親,把婚事定在了開年三月。
趙長淮明白這門親事對自己有利,也沒有拒絕,如此一來就是要親的人了。
趙長寧起要走,趙長淮按住的手,然后抬頭:“哥哥,你與皇上究竟是什麼關系?”
看到陳昭帶著不人進了竹山居,趙長淮就知道絕不簡單。原來他也有這個猜測,只是這時候更坐實了。他繼續平靜地說:“即便你與皇上關系不簡單,但錦衛指揮使絕非一般人,不可能說調到趙家來就來。哥哥,我現在還你哥哥,是因為你想當這個哥哥,我們都知道真相是什麼,只是心照不宣地不講罷了。但是現在你必須要告訴我。”
他的語氣有些嚴肅,按著趙長寧的手不松開,“如今二叔遠在任地不能回來,七叔本就靠不住,趙家只有我能管你。”
趙長寧直直地看著他,忽然笑了:“什麼只有你能管我?”
趙長淮就輕輕嘆氣:“不要任了,哥哥,你知道我不會害你的。”
“這麼多年,你當真沒害我?”趙長寧的語氣有一冷淡,“如今我回頭想想,除了你害我最多,恐怕還找不出第二個來。”
“趙長寧!”趙長淮突然喊的名字,打住了的話,然后他言又止,半晌才說,“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如果知道了,我作為你的弟弟,自然會保護你。”
“那哥哥為何就能欺負了?”趙長寧也早猜到這貨知道真相了,本不驚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趙長淮一頓,深深地吸氣:“孩自然是不一樣的,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不會做那些事了。”當然了,趙長淮還沒說他其實有點姐控。他知道是姐姐后,對簡直是極好的。家中他能理的事都暗中理了,能維護的都會維護,還請求過為閣老的老師,在需要的時候幫。
老師的確也不負所,將推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跟老師兒的親事,無論怎麼說他都要答應。
“所以你如果有危險,或者趙家有危險。你要告訴我,讓我幫你解決。”趙長淮的語氣很認真,“哥哥,我承認你有才華,但是在勾心斗角上,你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我的。”
這個趙長寧承認,遠沒有這群真正玩兒政治的人心狠。
也不用瞞趙長淮了,反正兩人都是趙家的新興勢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淡淡說:“七叔要謀逆。”沒等趙長淮說話,就繼續說下去,“他應該是控制了朱明熙,原本朝中就有不立嫡的大臣,早也不滿朱明熾,所以也參與其中。還有幾名邊關大將,也是早已倒戈了。我將七叔要謀逆的事告訴了朱明熾,所以他派人來保護我,當然,他派陳昭,可能也是要監視我。”
“何以見得?”信息量雖然很大,但趙長淮的心智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把事完全整理清楚了。
至于周承禮要謀逆,而趙長寧告發他,他就本不驚訝,他一向就不喜歡周承禮,還覺得此人十足的危險。他跟周承禮都是心機深沉的人,但周承禮表面溫文爾雅,實則離經叛道,逆勢而為。而他則是明哲保,夾中為自己求最大利益的人。跟周承禮這種人正好敵對。
趙長寧笑了笑,輕聲說:“我懷著他的孩子,他大概,怕我對他的孩子不利吧。”
趙長淮霍地站了起來,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微,重復了一遍:“朱明熾的孩子?”
“你不是早知道他和我的關系了,我懷著他的孩子,不用這麼驚訝吧?”長寧淡淡道,“他想防我也正常吧,畢竟我在差點打胎的時候,他捉到了。雖然那個時候我其實已經不打算那麼做了,不過他大概是不會信的。”
趙長淮立刻想到了那晚的事,朱明熾帶著人怒闖趙府,關在趙長寧屋久久沒有出來。
“原來如此……”趙長淮輕聲道。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不太合時宜的問題,趙長寧懷了龍子,而且還是長子,先后宮皇后都沒一個。是不是說……他以后是太子舅舅?
他的心很復雜,有種自己家的白菜被豬拱了的覺。半晌又問:“既然如此,勢必是他一開始強迫于你,你要是……”
長寧這時候卻笑著搖頭:“沒有,不用了。”
其實已經喜歡朱明熾了吧,雖然可能,沒有朱明熾喜歡得多。但是,也是喜歡他的。
不過是對于這種事,不喜歡說出口罷了。
“好吧,既然你懷有孕,一切的事更不該心了。”趙長淮說,“倒是周承禮謀逆的事,你從頭到尾同我說清楚,我還有一些沒有明白的地方。”他還是把這件事完全從手中接手過來,大概還是不那麼放心趙長寧,這哥哥一向心,什麼時候著了人家的道都不知道。
趙長寧也沒瞞他,把事的原委從頭到尾講與他聽。包括周承禮想以開平衛為突破口,破邊疆防的事。
自那天起,周承禮就不在趙家了。
他自來就行蹤詭異,只留了宋平在趙家,他以前告訴過長寧,有什麼事可以通過宋平告訴他。
“雖說是他的計謀,我猜著其實參與的人不會。絕不止他一個人說話,不過朱明熙控制在他手上,能對付朱明熾的也只有他。”長寧說著又沉默了一下,知道宋平還留在趙家,就知道這是周承禮特意留給的,不管周承禮想做什麼,就算為禍家國,卻從沒有對不起。
總是想著,如果他沒事,能保他一命就保他。
趙長淮看一眼,說:“你如今有孕,你的人我先接手吧,有什麼事會告訴你的。”
趙長寧搖頭,不過有孕罷了,還沒這麼貴。“……會同時送到你那里一份的。”
把趙長淮送出去后,看到陳昭站在一旁。
趙長淮拱手喊聲陳大人才離開,畢竟是正二品的大員,大一級死人,何況大了好幾級。陳昭跟著走到屋里,看到繼續寫字,說道:“你既是子,半夜三更的怎麼能見男子?”
“長淮是我親弟弟。”趙長寧淡淡道,頭也不抬,“更何況,陳大人難道就不是男子了?”
“親弟弟又如何?”陳昭冷哼一聲,“我是來保護你的,自然不一樣。”
恬不知恥,懶得理他。
看寫的居然是吏法新編,陳昭站著看了會兒,字字珠璣,句句簡練。這時候他又覺得很奇妙,這個人是跟太子一黨的,但的確也在做有利于國家的事。一盞燭臺,趙大人寫字很神,說忽視他就忽視了。
好像有點不舒服,咳了兩聲,然后要手拿水喝。
陳昭順手就給遞了過去。
然后趙長寧說:“我以前寫字,陳蠻就在旁邊這麼守著我。他現在好嗎?”
陳昭聽到弟弟就這麼守著,角一扯。心道難怪皇帝怎麼也得把陳蠻弄走,孤男寡的,稍微有點心思這兩人恐怕就勾搭上了。不過兩主仆都單純的,沒發生什麼事。倒是他在這里守著,雜的心思盡出。
原來他說別人被所,那是因為自己就藏著這樣的心思,如果不是自己心有念,怎麼會推己及人呢。
陳昭突然明白了這個道理,怔了一怔,只盯著那纖細的脖頸,微玉朦的耳垂神。
長寧以為他不愿意搭話,也不在意,畢竟是陳昭嘛。
誰知道他卻緩緩說:“有個正二品的大員伺候你,還不夠滿意?”
長寧突然回頭,只見他已經放下茶壺別過頭:“他兩日之后回來,升任神機營副指揮使。”說著就出了門去。
這麼快就升任副指揮使?
長寧放下筆沉思,實在是太快了,如果不是有戰功的話,就算有陳昭幫助,他也至要熬個五六年吧。除非是立了什麼大功。
等他回來還是好好問問他吧。
但是第二天凌晨,邊疆就有急報傳來,說是開平衛告急。
趙長寧雖然早有準備,但也覺得來得太快了,豈不是立刻就要開始準備了?
果然都來不及等到上朝,朱明熾就召集了閣大臣商議,一直到中午都沒放出來吃飯。本來準備上朝的大臣們積聚皇極殿外,嗡嗡地說了一個早上,朝事已經暫停了。
未時傳來消息,朱明熾要駕親征,就在兩日后。
大臣們更是議論紛紛:“不過是邊疆作,為何要陛下親征……!”
出來的閣閣老閉,都不與人談,還是趙長淮找準了機會,去跟在孫大人邊。走到重華門的時候提起此事。
孫大人只了個指頭搖了搖,道:“你覺得皇上跟我們說了什麼?”
趙長淮很慎重:“難道不是怎麼應對戰?”
孫大人笑了:“我也猜是這個,結果陛下讓我們看關函,也不做別的,就看關函,他在旁邊看我們。”
“這……”趙長淮也不知道怎麼說,朱明熾到底要做什麼。
“這次開平衛的事不簡單,”孫大人淡笑著往前走,“你可記得別摻和進去!”
這些人個個都是老的,皇帝一句話,在心里轉七個八個彎。孫大人自然也是明的,否則沒有替皇上建功立業,怎麼能混到今天的地位。趙長淮雖然還沒這些狐貍的修為深,但他早就知道了朱明熙的事,這樣一思考就知道朱明熾在想什麼。
他肯定是懷疑朝野中有大鬼,連閣老都信不過。
趙長淮把聽到的事跟長寧說,卻是沉默。
他要駕親征了,出征前,趙長寧想去看他一眼。
這次求見朱明熾,倒是沒有阻攔,很快就進到了殿,朱明熾正在看開平衛的輿圖。
“來了。”他對出手,“不是說了,在家里養著就行,怎麼又來上朝了。”
“你要駕親征了?”長寧問。
“嗯。”他放下圖紙淡笑道,“怎麼了,擔心我嗎?”
趙長寧走到了他面前,很久后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聲朱明熾覺得自己聽錯了,微微一晃,片刻后他角微扯,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有毒,對他這麼溫,可能是真的覺得,他活不久了呢。
他把抱到懷里,以前就算不掙扎,也是會渾僵的,但這時候卻順從地靠著他,頭靠著他堅實的肩膀,輕聲說:“你一定不能有事,孩子是你的,你得擔他的責任。我一個人養大他太辛苦了,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找別人嫁了,讓別人養你兒子。”
朱明熾低頭吻的額頭:“想都別想,朕不會有事的。”
因為一切他都知道,他都在算計。
這次把謀逆黨一網打盡,到時候肅清朝野,再無人敢跟他作對!
長寧笑著抓住他的手:“好,不過我不想搬進你的私宅,等你回來再說吧,好不好?”
他的目閃了閃,然后輕輕道:“好。”
有陳昭在邊控制,不怕到時候跑了。
“你把陳昭放我邊,是擔心我還會傷害孩子嗎?”有些困倦地半閉著眼睛,說,“不會的,我不會傷害它的,它也是我的孩子。其實那天就算你不來,我也不會喝那碗藥的。所以你盡管放心,好嗎?”
“陳昭才能護你周全。”朱明熾只是說。
長寧覺得話都說得差不多了,他應該不會這麼多疑心了吧,否則整天猜來猜去,人也得猜出問題來。
“嗯。”昨晚都沒有睡好,在他懷里躺了會兒就有了困意,不過片刻后就睡著了。睡著后,朱明熾就靜靜地看著,這樣的溫,他幾乎都不想揭穿這個騙局,就讓繼續這樣好了。
他閉了閉眼睛。
人啊,什麼時候才能沒這些可笑的,自欺欺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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