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如此對一個弱子,說出去怕不是被人笑話。”元瑾淡淡道,“至于這件事是誰做的,我并不知道。不過方才裴大人行跡匆匆,當真不著急走,要浪費時間同我說話嗎?”
“你若告訴我究竟是誰教你的,我會給你想要的任何東西。你不是要幫你弟弟爭奪世子之位嗎?我可以幫你。”裴子清繼續道,“只需你告訴我,是不是一年輕子,年約十七八?”
元瑾卻別開了眼睛。
當然能聽出來,裴子清是在找。
可是找到又能做什麼。
就不怕是來報仇的,一刀把他殺了嗎。
“我不知道裴大人在說什麼,那法子,是我從書上看來的。”元瑾只是道,“不知道裴大人找的又是誰?”
裴子清漸漸的冷靜下來,或者是重復一般的失了。
在那個景下,怎麼活得下來呢,想要殺的人實在太多了。其實他都知道,不過是不想承認,不過是一直希……是沒有死的。
否則怎的連的尸首都不敢去看。
他閉目嘆了口氣,淡淡地道:“罷了,你走吧。”
元瑾便看也不看他,徑直地轉離去了。
裴子清一個人沿著廡廊往前走。
夜已經靜靜的籠罩了佛寺,寺廟屋檐下亮著一盞盞的燈籠。黑夜靜寂,周圍仿佛都沒有人存在的聲響。
一如宮變的前夕,靖王找他過去問話的那夜。
那個時候,靖王大概是察覺到了一些他的不對。因為他在某些事上變得猶豫和不果決起來。
靖王他過去,兩個人對坐在一張小幾的兩側,靖王端起紫砂小壺為他倒茶。那是第一次,靖王殿下親自為他倒茶。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他品茶。正是這樣的態度,才讓他于心中不安。
“我不會你做什麼。”朱槙道,“這些事,只有你自己才能衡量。不是因為我,更是著眼于天下。太后若是不除,蕭家勢大勢必搖國本。甚至江山改朝換姓也不是沒有可能。”
裴子清當時自然知道,蕭家權勢大到了人人忌憚的地步。
縣主是西北候的兒,蕭家除了太后和西北候外最有權威的人。平日過的什麼生活,別人如何對阿諛奉承,他都一清二楚。別說普通貴,就是公主貴妃這些人在縣主面前,也要讓其一二。縣主甚至可以直接手錦衛,為太后分理奏折,手里還有一些探。
所有的繁榮和權勢堆積到了頂點,都是極其危險的。
沒有太多給他選擇的時間,他其實并不能選縣主。
他低低的嘆了口氣:“殿下您,對我不止是知遇之恩,更是救命之恩。”
靖王抬頭看他,他便笑道:“那日,若不是殿下拉我一把,我恐怕是不過去的。”
這樣的恩,他是不能不還的。
當初他是侯府庶出的兒子,但是家中的庶子實在不。他的姨娘因是瘦馬出,因此娘倆份低微,人欺辱。姨娘已年老衰,再不得父親寵,只盼著他能好生讀書,出人頭地。
辛苦地攢了十兩銀子,希他能去個好的書院進學。因為家中的族學里,主母請來的先生只對嫡兄上心,本就對他不理不睬。這般下去,他也別想能有金榜題名的那一天。
年的裴子清仔細地揣著那十兩銀子,大冷的冬天里,穿著自己最好的袍走在路上。
誰知迎面一輛馬車,突然將他撞到了街沿邊上,還沒反應過來。那馬車的仆人還跳下來,罵咧咧地說他自己走路沒長眼睛,沖撞貴人的車。
那人走了之后,他才從地上爬起來,街邊半化的黑雪水泅染了他的袍,雪沫子沾得到都是,他滿的狼狽,能找到最好的裳也這樣了。但他沒有時間回去換裳,只能拍干凈了雪沫,忍著痛,一瘸一拐地一路走到書院門口。
等到要準備束脩銀子時。他一上,才發現穩妥地放在懷中的十兩銀子竟然不翼而飛。他遍了全,竟怎麼找都找不到。
那書院的小鄙夷地看著他。本來他這滿臟污的裳,看著就是個沒錢的,竟連束脩銀子都拿不出來,還妄想到他們書院來讀書。他語帶嘲諷:“你要找銀子去別找去,別擋著了后面的人。”
裴子清那時候還只是個好面子的年,被眾多異樣的目盯著。他面僵,心中極度難堪。從書院走出來后一個人就這麼走在街上,他不知道該怎麼回去跟姨娘代,他知道那是姨娘賣了最面的幾件金才攢夠的銀子,可能再也湊不到這樣一筆銀子了。絕而無力的覺籠罩著他。
他甚至想不回去罷了,死在外面了都好。
雪又下了起來,街上行人匆匆,紛紛揚揚的大雪淹沒了眼前的景。他在一破敗的屋檐下蹲坐下來,茫然地看著大雪。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前路究竟在何方。
他只是盯著大雪,眼中茫然地倒映著雪中的世界,但其實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有一輛馬車嗒嗒地跑了過來,年的裴子清看了過去,駕車的是個著干凈整齊的小廝,他跳下來道:“方才看公子與那輛馬車沖撞,似乎是掉了銀錢。我家主人特地命我給公子送來。”
說罷遞過來一袋銀子,裴子清卻分明看那袋銀子,不是用他的錢袋裝的。
他未曾反應過來,這是為了什麼,特地給他送銀子的嗎?裴子清有些疑地問:“你家主人是誰?”
小廝笑了笑,又道:“我家主人還撿到了公子的文章,對公子十分賞識。想請公子一見。公子見了便知我的主人是誰了。”
為了來書院應試,裴子清是帶了一篇自己的文章。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靖王殿下。
靖王殿下非常賞識他的才華,還告訴他,他才氣不凡,不用被這些外打擾。只要稍得提點,金榜題名便不是什麼難事。
靖王開始接濟他,暗中派良師教導他,這讓他非常的激。
如果那天沒有靖王殿下的接濟,也許他會走到護城河跳下去也不一定。
只是在他第一次鄉試之后,命運又發生了一個巨大的改變。他的才華被一個人看中了,要請他過去商議。
這個人就是丹縣主。
縣主很賞識他,告訴他科舉仕實在是太慢,還不如替打點各方事宜。職便不是什麼難事了。
但當時朝野之中人人都知道,靖王殿下與太后不和,而丹便是太后最親近的人,他既然已經投靠了靖王殿下,如何還能答應。所以直接便拒絕了。
誰知靖王得知此事之后,卻派人來找了他過去,告訴他:“你需要答應。”
裴子清頓時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殿下是想順水推舟,在太后邊安一個人。
而相對于他金榜題名而仕,殿下真正需要的,是想讓他去做一個探子。
他那時候對殿下極為忠誠,殿下既然說了,他自然就去了。甚至還想好好地為殿下謀劃天下,讓他沒有后顧之憂。
其實他從始至終都在背叛縣主,因為他本來就是靖王殿下的人。縣主只是不知道而已。
縣主對他極好。一路提拔他重用他,讓他年紀輕輕就能居高位,讓侯府眾人看到他都要小心翼翼的結他,讓他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臉。
時常笑著跟他說:“你是我三顧茅廬才請來的,如今看來真是不虧。”
因為裴子清把邊的一切都料理得很好,還曾救于危難之中。
他那時候聽著笑了笑,心卻突然泛起一陣痛苦。
縣主這樣掏心掏肺地對他好,又是這般的好。他怎麼會沒有別樣的心思。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好,他高位,每日和縣主在一起都放松而愉悅。他甚至越來越貪婪,想能永遠的和縣主在一起。即便知道就算是他如今的份,也沒有什麼資格娶縣主。
但是他始終是靖王的人,不論如何,殿下對他也有知遇之恩。
他只能勸自己,靖王真正要對付的是太后,縣主不會有命之虞。倘若失去了太后,他會娶的,他會一輩子對好的。不需要依靠別人,只需要依靠他就好了。
他必須選擇靖王,他本沒得選擇。
所以最終那一天終于發生了,他其實還是遲鈍的。他仿佛在做一件別人的事。本不知道,自己那樣做的后果是什麼。
后來縣主被人毒死在宮中,他回天無力。
不止是他回天無力,太子殿下朱詢也是憤怒得失去了理智。
他屠戮盡了慈寧宮的宮人,并非因為慈寧宮曾是太后的寢宮。而是他們當中,有人害死了縣主,可能還不止一個。
如果縣主還活著,肯定覺得他們都很可笑吧。
一個個都說在乎,卻一個個地背叛。
裴子清看著前方,靖王所住院中出的火把亮。
可他還是,無比的思念,無比的……想能回到自己的邊來。
元瑾回到薛家時有些失神。
喝了三杯茶才把那種覺了下來。
崔氏則擔心壞了,早派人去崇善寺里找過們,但崇善寺寺廟被封,無論如何都進不去。也只能在家里轉轉。
聽到元瑾回來了,才趕過來。檢查一番兒無事,才放下心來。跟說:“后日是定國公老夫人的壽辰,咱們都要去賀壽。你堂姐們早便準備起來了,你卻只知道跑去上香,還這時候才回來,真是氣人!”
老夫人壽辰?元瑾之前聽崔氏提起過一次,不過那時候正掛心兵書,所以沒注意罷了。
如今世子選拔只剩一個月了,恐怕大家都想在老夫人的壽辰上,討老夫人歡心。
崔氏卻是拎著兒的一只爪子看,慘不忍睹地嘖了一聲。
今天是去上香了還是地了,這上發上的,怎的全都是灰。
崔氏回頭就的丫頭翠冷:“快廚房燒水,給姐兒好生洗洗!”
元瑾也看到了自己一的灰,這是在后罩房里鉆的。不過說到后罩房,不知道陳先生現在怎麼樣了。他一個人住著,要是點傷恐怕都不能照應自己。
元瑾本想第二日再去寺廟中看看他,順便問問他那些刺客的事。但是鑒于現在元瑾越來越沒個孩的樣子,崔氏第二日便不許元瑾出門。元瑾只能派個小廝去寺廟中替的帶話,說后日會去寺廟中看他,他不要外出。
已經是撲空過好幾次的了,所以還是事先告訴他一聲比較好。
崔氏則抓這一天的時間,將元瑾從頭發到指甲的好生整頓一番,免得明日在宴席上丟了自家的臉面。等第二日同薛府眾人一起出現在宴席上時,元瑾才又恢復了香白。
走出來的時候,其他幾房姑娘難免側目,隨著四娘子日漸長大,越發出落得好看。頭發只梳了個簡單的發髻,戴了個赤金寶結,淡青領白斕邊繡蘭花紋褙子,墨綠月華,便趁得如青蓮出水,格外清新人。
元瑾品位極好,只要崔氏不手,自然能穿得好看。
幾房姑娘自然也不差,薛元珍也是溫婉,珠玉裝飾,織金華服。薛元珊也長得秀氣,戴了整套的金頭面。只是容貌上都遜元瑾幾分。即便華服累,卻也不能勝過。
薛元珍上了馬車之后就臉微沉,問青蕊:“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青蕊道:“都準備好了。您放心,今日過后,咱們爺便是穩妥的世子了。”
薛元珍嗯了一聲,聽到這里才放心一些。
本來也是如此,在薛家里,和哥哥才是份最尊貴的人,這世子和小姐之位,自然是屬于他們兄妹倆的。旁人若是來搶,那自然是不會容忍的。
也不知怎的,對薛元瑾總是有種強烈的危機,覺得會搶走自己的東西。
而剛才一看到,就確認了。
覺得薛元瑾危險,是因為骨子里就出一種,同薛家旁的姐妹完全不一樣的覺,一種說不出來的,讓有些忌憚的覺。
薛元珍閉上了眼睛。
這次應是辦壽宴,去的便不是定國公別院了,而是定國公家的主宅里。太太和娘子們仍然是在月門下了馬車,由薛老太太領著,先去給老夫人賀壽。
要備選世子的男孩們這次也都來了,但和孩們之間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同。男孩們都是笑笑鬧鬧的,薛云海更是和衛衡談得十分投。
元瑾卻注意到,薛聞玉竟然也在和衛襄說話。雖然大部分時候是衛襄在說,他就是偶爾回應,或者笑笑表示他在聽。
元瑾覺得有些奇異,一直以為聞玉不會跟別人談呢。
諸位賓客都到花廳座之后,聞玉坐到了元瑾的旁側。元瑾側問他:“你現在似乎和衛襄關系不錯?”
聞玉想了想跟元瑾說:“他是個聰明人。”
這是元瑾第二次聽到聞玉說衛襄是個聰明人,抬頭朝衛襄看過去,他原是在喝酒的,竟突然有所一般的抬起頭,對笑了笑。
元瑾心想,這怕是個生敏銳的人。
收回了目,這時候老太太由拂云扶著出來了。今日壽辰,大家都齊聚一堂為賀壽,老人家也是容煥發,笑容滿面。各家娘子爺們都紛紛站起來說了賀壽的吉祥話,又各自送了壽禮。
周氏送的是一對翡翠的手鐲,玉極好,碧汪汪的十分好看。沈氏因兒子落選,也沒什麼送東西的勁頭,便只送了一副松鶴延年的字畫敷衍了事。姜氏送的是一尊三尺高的紫檀佛像。崔氏為這個壽禮很是傷腦筋,貴的送不出來,便宜的人家定國公府怎麼看得上,人家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所以憋著想了好幾日。
思前想后,最后決定送了一件……自己繡的檀香杭綢褙子。
崔氏的繡樣不說多好,總是比元瑾好多了。這褙子上的鶴鹿同春圖還是栩栩如生的,崔氏想著,錢數自然沒有辦法,但這心意還是能夠給到的。跟元瑾說這個主意的時候,元瑾并沒有反對。
當然,還試圖讓元瑾自己來繡,元瑾只能告訴:“你要是想讓我去丟人現眼的話,我就繡。”
最后崔氏思考了一下元瑾能把蜻蜓繡蝴蝶的的繡藝,還是自己上了。
老夫人見了這件褙子,倒是笑著同崔氏點點頭:“你費心了,這鹿繡得極好。”
崔氏沒想到竟然還得了老夫人的夸獎。有些激,坐下來的時候差點坐歪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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