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薛讓打噴嚏，他邊的副將關切地問：“國公爺可是不舒服？”

薛讓了鼻子道：“倒也沒有，許是有些水土不服吧。”

京城風沙大，他覺得自己是不是不習慣。

這時候有個士兵跑上了城樓，在他面前跪下來：“國公爺，有您的一封信，從定國公府送來的！”

士兵雙手奉上了個信封。

薛讓這會子正要演練軍隊呢，哪里有時間看家書。便揮手道：“先拿回去放我書案上，我一會兒再看！”

士兵有些遲疑道：“可送信的人還等著大人您的回信呢，他一起帶回去。”

薛讓更不耐煩了：“你放到我房中就是了，哪兒這麼多話！”

士兵猶豫片刻，只能先退下了。

薛讓便繼續專心致志地訓練軍隊。等到他回房休息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寒風來襲了。

他先喝了一口酒，烈酒沿嚨火辣辣地下去，驅散冬日的寒冷。才靠著椅背，慢悠悠地打開了家里的來信。

老夫人在信中說，裴子清想娶元瑾為正妻，還請了曹老夫人上門提親，問他是什麼意見。不過覺得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打算先同裴家商議一番。

薛讓看了嗤笑：“這裴子清……平日還裝得一本正經，原是暗地看上了元瑾！”

裴子清若是娶了他名義上的繼，兩個人的輩分還不知道怎麼論呢。到時候他要回去，定要他自己一聲岳父聽聽！

薛讓慢悠悠地放下了信紙，突然間，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薛元瑾，不是靖王殿下的人嗎……靖王還曾將玉佩給了！

那裴子清，怎麼能娶元瑾呢！

而且，母親既然覺得這門親事極好，搞不好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如果靖王殿下追究起來……

薛讓原地走了幾圈。不行，他要趕修書一封回去，跟母親把事說清楚，不能讓這門親事繼續下去！

薛讓高聲對外面道：“來人！”

下屬聽到他喊，連忙跑了進來：“國公爺有事吩咐？”

薛讓道：“你去把剛才給我送信的人進來！”

下屬有些疑：“啊，國公爺……什麼送信的人？”

薛讓又急又怒，一腳踹了過去：“剛來送家書的，快把人給我找過來！”

下屬應是，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趕去找那送信的人過來。

這時候又有個士兵通傳了進來，跪下稟報：“國公爺，靖王殿下函！”

靖王這信發出雖然比老夫人遲了一天，但老夫人那是家書，自然來得慢。靖王殿下的信，卻是以軍機函加急送至，所以不過半天就到了。

薛讓了把冷汗，道：“拿來我看！”

眼下沒有軍，殿下來信恐怕就是為了元瑾的事。

他本還幻想著若是靖王殿下沒發現，他可以把這件事掩蓋過去的。現在看來是癡心妄想了。

薛讓打開一看，只見信中果然寫的就是元瑾的事！

他沉聲道：“給我拿紙筆進來！”

他得趕給老夫人回信，讓阻止這門親事。同時還得趕給靖王殿下回個信，向他把整件事解釋清楚才行！

寫完之后，薛讓直接派了兩個士兵騎戰馬，連夜加急送回京城去。

京城之外的薛讓焦頭爛額，定國公府卻是喜氣洋洋。

似乎是知道元瑾繡藝不好，第二日裴家派了兩個紅最好的繡娘過來，給元瑾量了嫁的尺寸，跟崔氏商量了繡什麼花樣，是金線繡穿牡丹，還是喜鵲等梅。冠上又嵌什麼樣的寶石，用點翠還是金累。

老夫人也在一旁參謀，直到婆子拿了一封信進來。

“國公爺回信了。”婆子將信給老夫人。

老夫人便放下茶盞接過了信，還有些腹誹，這信怎回得這般快，然后掃了一遍容，頓時臉就變了。

立刻就合上了信，跟崔氏說了聲“暫時別選了”，就匆匆進了室。崔氏還有些納悶，老夫人這是怎麼了，方才大家不是還商量得高高興興麼。

老夫人卻是將信翻來倒去看了兩遍，心里將薛讓罵了一通。

這蠢，這般重要的事也不提前告訴！就算是靖王殿下讓他不要外傳，但告訴了，會說出去不？至讓平日里行事心里有個底，不會胡給元瑾許什麼親事。

眼下可倒好，弄這樣該怎麼辦。

但薛讓又說了，靖王殿下這事不能讓旁人知道。那便是平白無故退親，讓怎麼開得了口。

老夫人靠坐著羅漢床吁聲嘆氣，過了會兒才了把額頭。

罷了，還是先告訴裴家那邊，親事暫緩吧。

走出去，讓繡娘和別的婆子先下去，才告訴崔氏：“這門親事——恐怕咱們是不能答應了。”

崔氏聽了大驚失，怎的老夫人突然就想悔親了！問：“老夫人，究竟出了什麼事了？”

老夫人道：“秀程，自你府來，覺得我對你如何？”

秀程是崔氏的閨名。

崔氏自然道：“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以前在薛家的時候，因為沒讀過什麼書，說話做事又直，幾個妯娌連同薛老太太都看不上。但是到了定國公府，老夫人卻是真心待好的，崔氏當然也極喜歡老夫人。

“那便好。”老夫人說，“我是絕不會害你和阿瑾的，這門親事不能答應——”崔氏正想說什麼，老夫人卻按住了的手，語氣有些鄭重，“但我向你保證，這絕不是一件壞事。”

崔氏一時腦子里一片空白，被這件事突然的發展給搞蒙了。

雖然是非常信任老夫人的，若不是老夫人，們一家哪里能到京城來，還住進了國公府里，過著以前想也想不到的日子，元瑾又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姻緣。但是裴大人這般好，怎麼就突然要推拒了呢。拒了他，元瑾嫁給誰去？

崔氏一時有些憂慮。

“那裴大人那邊呢，咱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崔氏問。

老夫人嘆了口氣說：“明日就是太后壽辰了，一時半會兒也來不及，只能等壽辰之后我再親自去說了。”

崔氏想了想，咬牙點點頭：“那我一切聽您的！”

老夫人聽了很是欣，崔氏雖然重利，但卻是很信任的。

西照坊靖王府中，朱槙也接到了薛讓的回信。

他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指尖挲著信封。

薛讓在信中說他遠在京衛，本不知道家中發生了此事。不過他已經告訴了老夫人立刻停下了，并誠懇請求他的諒解。

本想著不日就上門提親的，但又遇上了太后生辰一事，只能暫緩片刻了。

“明日太后生辰，東西都備下了吧。”朱槙問道。

下屬恭敬回答：“殿下放心，都備好了。”

朱槙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第二日便是太后的生辰了，因裴子清的事還未解決，元瑾倒也沒什麼心。

還等著陳慎的信什麼時候能送去都察院。

自然，元瑾是沒想過陳慎能從哪里找個位高權重的人來給提親的。

寶結給元瑾梳了個偏心髻，戴了一支蓮花苞金簪，點翠的花枝頭面，一對白玉的耳墜。再著藕荷提花緞面夾襖，湖藍纏枝紋馬面。

紫蘇在給戴手鐲的時候，卻笑著說：“別的都好，只是小姐常戴的這個香囊是紅綢的，和這不配，應該搭一個鵝黃或是合的香囊才好看。”

紫蘇說的，正是元瑾用來裝玉佩的那個香囊。

元瑾淡淡道：“那取了就是了。”

只是把香囊解下來之后，元瑾就想起陳慎說要隨佩戴，可去災避禍的話。

罷了，今兒既是去宮中，仇人扎堆，那還是戴著吧。

元瑾便將里頭的玉佩拿了出來，系在了腰間。那玉佩淡青溫潤，流蘇墨綠。倒是更好看。

“原是個玉佩啊，倒是極好看！”紫蘇笑道，給元瑾整理好了流蘇，再披了個石青刻灰鼠披風，主仆才一道出了門。

今日元珍則是盛裝打扮了一番，不僅戴了金累的紅寶石寶相花頭面，銜珠金簪，還穿了件玫瑰紅織金纏枝紋緞襖。而老夫人則正式地穿了一品誥命的大妝服飾，戴著極重的一品誥命頭飾。

仔細打量兩個孫的著，覺著沒有問題了，才一并上了馬車。

馬車悠悠地朝著紫城去了。

嘚嘚的馬蹄聲，帶著元瑾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

老夫人看了又看元瑾，心中總還記掛著昨晚接到的那封信，極想問問元瑾究竟是怎麼回事。但薛讓卻在信中說了，靖王殿下的份不能讓元瑾知道，那便是一個字也不能說。

老夫人憋了半天，才叮囑兩個孩：“……你們兩個孩若以后高嫁了，也是不了會到宮中來的。我今兒領你們先見識了，知道了宮中的規矩，以后就不會出錯了。”

兩個姑娘都應了是，薛元珍看得出有些張，元瑾則看著前方晃的車簾，心跳聲越來越快。這既不是張，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這是舊日的居所，是前半生榮耀之所在，而，即將以另一種方式回去。

完全陌生的份，不同的地位。

不知道那些跟有仇的人，過得好不好。

……衷心希他們過得不好吧。

馬車在午門之外停下來，丫頭扶三人下了馬車。

元瑾抬起頭，目便是巍峨莊嚴的午門，大紅丈高銅鉚釘正門閉，跟是丹縣主的時候一般無差。

這紫城是永恒不變的，無論多次易主。它始終沉默而冰冷。

進了午門之后，周圍是華貴的朱紅宮墻，黃琉璃瓦，綿延不盡的漢白玉臺階，無不彰顯著皇家的肅穆和高貴。一行人走得十分謹慎，半句多余的話都不敢說。約莫過了一刻鐘，穿過許多長長的甬道，才看到前方的一道宮門，掛了赤金祥云紋的匾額，上書‘月華門’三個字。

元瑾看到月華門卻是一怔，想起很小的時候，常伴坐在姑母的轎攆走過這里，去閣同大臣們議事，有次貪玩從轎攆上掉了下來，正好磕在了文華門門口的石獅子上，當即便哇哇大哭，太后心疼，將那兩個石獅子移去了。

到現在，月華門門口也沒有石獅子。

這宮中，其實無不殘留著，兒時的記憶。

“今兒宮中紅梅初綻，太后便不在坤寧宮中，而是去了花園賞梅，夫人隨我過來吧。”

引路的嬤嬤帶著幾人朝花園走去。

走過坤寧門眼前豁然開闊，傳來一片笑語喧嗔的聲音。一大片紅梅林出現在眼前。紅梅映雪，正是極好的景。一群命婦和世家小姐正在賞梅。

老夫人帶著兩個孫走了過去，對正中的穿太后禮服，左右八名宮人隨侍的婦人跪了下來：“命婦定國公府秦氏，攜孫給太后娘娘請安，祝太后娘娘福壽雙全，康健，千秋興盛。”

盛裝的婦人溫和道：“老夫人不必多禮，快起吧。”

元瑾才隨著老夫人起。抬起頭，再次看到了淑太后的樣子。

淑太后穿著太后的禮服，因養尊優，保養得甚至比小幾歲的姑母還要好，面容細膩，氣質溫和。

想起當年，還是淑太妃的淑太后來找姑母，不停地低泣：“太后娘娘，您可要寬恕陛下這一次啊！那定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是被人蠱才到了今日……”

姑母對淑太妃的哭哭啼啼不耐煩，等淑太妃走之后，才告訴元瑾：“實在是個糊涂人！”

元瑾對那個哭啼的印象尤為深刻，乍的看到這般明朗的笑容還有些不習慣。

的目下移，落在了淑太后上那太后服制上。

習慣了在姑母上看見這裳，在姑母上的時候，它威嚴華貴，讓人不敢直視。而淑太后細致秀的面容，溫和的氣質卻撐不起這太后的服制。

淑太后問詢了老夫人如何，老夫人恭敬地回答。

另外的命婦小姐們則好奇地打量定國公府這兩個繼小姐，早便聽說定國公府家，有兩個收養的小姐，只是從未見過。眼下既帶進宮來，那便是這兩個了。

們這樣正統出的小姐夫人，自然對著小地方來，還是收養的繼小姐興趣了。其間不乏竊竊私語。

正是這時，外頭通傳了一聲：“徐貴妃娘娘到！”

眾人嘩然，紛紛都垂手站好。片刻后，一個著貴妃服制，面容明艷的子走了進來，除太后外，所有人都跪下行禮。

徐貴妃先上前給淑太后行禮。

淑太后問：“皇上現在如何了？”

徐貴妃笑道：“……請太后不必擔心，陛下子已經康健了，只是仍不能吹風罷了，皇后娘娘也稍后便到。”

淑太后就笑了一笑道：“那便好！我這壽辰也過得安心。對了，靖王可過來了？”

徐貴妃笑道：“殿下已經到了，正和皇上說話呢。”

元瑾聽到這里，卻是眉頭微。靖王竟也來了！

也是，他既在京城，今日又是太后的壽辰，他怎麼會不到呢。

雖宮多年，但宮的時候卻正好是靖王分藩出去的時候，故一次也未見過他。

曾派人暗殺過他多次，他也無地對付過。兩人倒也算是神已久的人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一見真人。

元瑾正沉思的時候，外面傳來幾聲汪汪的狗。隨后又是個的聲音傳來：“大姐，這狗怎的如此調皮！”

只見眾丫頭婆子圍擁著一個走過來，長得有五分像徐貴妃，只不過比之徐貴妃的明艷幾分驚艷，卻也漂亮，正是之前在傅家見到過的，忠義侯徐家最小的兒徐瑤。

徐貴妃聽到的話臉一沉，呵斥道：“沒大沒小的，太后在此，你還不快請安。”

那本不覷，嘟了行禮。

淑太后也的確不在意這的失禮，笑道：“難道見到阿瑤進宮一次，你帶著狗去哪里玩了？”

隨著淑太后說話，元瑾也看到了徐瑤懷里的那只狗。這狗倒是有些眼。似乎……是的狗！

元瑾再仔細一看，這狗雪白蓬松的，圓溜溜的眼睛，乎的耳朵，的確是曾經養過的狗雪團。

元瑾是喜歡狗的。

那年親自從養狗太監那里抱回來一只小狗，對它十分惜，還給他取了個名字喚做“雪團”，對這狗太好，朱詢都為此生過氣。

原來現在是徐貴妃養著。

徐貴妃見妹妹抱狗，皺眉道：“你把它放下吧，抱著像什麼話！”

徐瑤才把狗放了下來，放下來之后，那狗就汪汪地朝著徐貴妃撲過去，親熱地對搖尾。徐貴妃就出手尖，敷衍地逗了逗這狗的下。卻看不出究竟是喜歡這狗還是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