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明滅,室岑寂。
元瑾頭上的發飾都一一取了下來。紫桐接過溫熱的帕子替元瑾臉,再涂上香的梔子香。最后換了件繡荷花的窄袖長衫寢,料子和,清雅。
一番收整之后,元瑾未綰的長發披在后,不施脂卻白中,生香,更稱得新秀麗。
“娘娘,奴婢們就在外頭守夜,您有吩咐我們便是。“紫桐在耳側低聲說。
們只是陪嫁丫頭,并非通房。故主人同寢時不應當留在屋中。
元瑾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頷首由們退了下去。
屋一片安靜,朱槙還在沐浴洗漱,凈房中傳來細微的響和水聲。
元瑾長這麼大,卻是頭一次與男子夜間獨一室,更何況,這個男子還在今夜了的丈夫。
坐在嵌象牙的鏤雕錦繡花開的圓凳上,覺得手心微微的出汗,心也跳得很快。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來……
元瑾覺得,須要轉移注意力。
把目放在了室的陳設上,他的起居之跟他一般,收拾得很簡單。靠墻的長幾擺著兩座燭臺,龍紅燭正燃著。旁邊是方架,搭著他換下來的冕服、革帶。
另一旁是件金楠木的櫥。雖是整塊的金楠做,卻沒有毫的珠玉金銀裝飾,只有種金楠本木中帶金的輝,非常古樸低調。其實他屋中的陳設多半如此,除了臨時給制的那一套嵌金帶玉,很是華貴的妝臺。
櫥半開未關,里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男子,帽巾。櫥有個極小的屜,以一把鐵鎖鎖著,卻不知道放的是什麼。元瑾暗想,朱槙這般份,總不會在櫥里藏銀票吧。勢必是什麼要之。
不過,究竟會是什麼呢?
雖然好奇,卻沒有現在就打探的心思,反正來日方長。
突然,凈房里的水聲停了。
聽到凈房的門打開。
元瑾心一,才匆匆從室的小紫檀木架上拿了一本書打開,佯裝在看的樣子。
片刻后,聽到他從凈房中出來,緩緩走到了邊。
“你怎麼還在看書,不睡麼?”他上有微熱的氣息襲來,萬籟俱寂的夜晚,呼吸的間隔都清晰可聞。
其實書上寫的是什麼統統不知道,元瑾只是道:“我還不困,正好看看這本書。”
朱槙看著看的書,角一勾:“想不到,你竟懂天文。”
元瑾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隨意拿下來的竟然是《周髀算經》,一本講天文和數數的古書,極其深奧復雜。本就不懂。
一時間這書放下也不是拿也不是。
元瑾繼續維持冷靜說:“我以前在山西的時候,對天文頗興趣……故有所研究。”
“哦?”朱槙的聲音帶著笑意,“這書我倒也沒看明白,既然如此,便要討教討教了。”
他出手越過的肩,指了書上的一個圖:“這個圖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
元瑾覺得自己耳朵都發熱起來,這里頭晦的圖文一個都不認得。別說,找個尋常的讀書人來都未必認得。
“一時間竟然忘了。”元瑾合上了書,淡淡道:“殿下,我突然困了,還是先就寢吧,別的事以后再說。”
朱槙看到耳垂和臉頰都微微紅,宛如玉染的水桃兒,可以一吮就破,而且又甜又香。神卻故作鎮定,當真是說不出的可。
他心中一,竟覺得也跟著熱起來,有些口干舌燥。
小姑娘卻急匆匆地回了床榻,掀了被子便躺在了里側,被子蓋過的下,朝著里面,仿佛很不想面對他一般。只鼓出一個被子的小包。
水桃兒也不見了。
朱槙一時沒有過去躺下,他是早說過的,圓房要等到及笄之后。雖他覺得自己控制力極強,但與同一榻,還是難說。于是在桌邊坐下,連喝了三四杯已冷的濃茶,待覺得心中清凈了,才又走到邊。
他掀開被褥,便能覺到的僵了一下。
他再躺下,就輕輕地朝里面挪了挪。
朱槙單只眼睛睜開一看,還是朝著里,將大半的位置都讓給了他。
他角一勾,沒說什麼再度閉上了眼。
側的朱槙似乎沒有了靜,元瑾終于才緩緩放松了下來,不再繃。卻又有點睡不著。睡覺習慣不留燈。
可是那對龍紅燭要燃到天明,而且方才睡下的時候,忘了放下簾子,現在千工床暖盈盈,宛如明室。
明早要宮拜見太后,總不能一直不睡。
元瑾緩緩側過,發現朱槙呼吸均勻,似乎已經睡著了。
就趴在他側,看著朱槙睡著的樣子,他的結隨著呼吸微。且他長得很英俊,濃眉高鼻,下頜很長。比醒著的時候顯得更威嚴一些。可能是因為平時他總是脾氣很好。但是這個樣子,對來說還是很陌生。
元瑾不由得想,真的嫁給朱槙了?
仍然沒有適應邊躺著的人就是靖王朱槙。
算了,還是先起來把簾子放下來睡覺吧,不想這些了。
元瑾輕手輕腳地站起來,翻過他的。將雕花的鎏金銀鉤子放了,兩邊大紅的幔帳垂落下來。
元瑾爬回來又躺下。
片刻,又覺得有些不好。
聞玉給吃的糕點太干,方才覺得口干,就喝了好幾杯茶,眼下是發作了,怕是要去一趟凈房。
元瑾其實也不想了,就閉上眼想忍到早上算了。
但閉了一會兒眼睛,卻還是睡不著。只能又些煩躁地再度爬起來,再次小心翼翼地過朱槙,去了一趟凈房。
從凈房里出來人就舒服了,元瑾想著這下總算是可以睡了。便下趿拉著的繡花綾鞋,想再度上床。誰知正過去的時候,卻突然被床框攔了一下。頓時便失去了平衡,啊的一聲撲在了朱槙上。
元瑾立刻捂住,卻看到朱槙眉頭一皺,已經睜開了眼睛。
把他吵醒了!
幾乎是整個人就躺在他上,與他面面相覷。
畢竟是個大活人這樣撲下來,朱槙還是有些暗疼。問道:“你大半夜不睡覺,翻來覆去地做什麼!”
元瑾就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吵著您了吧……是不是很疼?”
其實朱槙很快就沒有覺得疼了,因為趴在自己上的元瑾渾都非常,前尤其,上帶著一淡淡的發甜的香氣。隨著說話的氣息撲在自己臉上,有些的。
朱槙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有點控制不住了。“你還不快下去……”他說,聲音卻比平時更沙啞。
元瑾立刻扭著想從他上下去,的那把細腰,就在他手可及的地方。
并且的還過他的胳膊。
朱槙覺得那熱再度涌來了,并且更加強烈。
他得很努力,才能控制自己不把按住,將在下,然后做出什麼更的事。
但元瑾已經下來并且很快到了里面,笑道:“我方才有些事,現在沒有了,可以睡了。”
朱槙卻覺得自己睡不著了,他控制了自己一會兒,才道:“你吵我睡覺便這麼完了?”
元瑾道:“那你想如何?”
他想如何?那當然是……將按下,打一頓再說。
朱槙道:“……去給我倒一杯茶來。”
這次手腳輕快地跑去了,回來的時候朱槙已經坐在了床沿平靜了下來,接過的茶喝了口說:“本想明早叮囑你的,但既然你現在不睡,便現在說吧。明兒我帶你進宮面見皇上,隨后我和皇上商議事,你會被引去見太后。你切記小心。尤其是遇到太子朱詢,我若不在場,你避開他就是了。你自今日開始便是靖王妃了,許多事和從前不一樣,安全更是要格外注意。”
這些都知道,朱槙不過是還把當小姑娘,所以喜歡多叮囑罷了,元瑾應了是。
元瑾見他喝完,又給他倒了一杯。正好問問:“殿下,日后,你可有什麼事是需要我做的?”
朱槙看了一眼,眼中浮出一笑意:“你會做什麼?”他慢慢地道,“我聽你爹說,你在家中一不會紅,二不會廚事,三不會管家。我還想著,你只需每日好吃好喝就夠了。”
元瑾無言,薛青山真是實誠,怎麼自家兒的什麼缺點都往外說。若是換崔氏,那崔氏肯定會把吹得天上有地下無。道:“不僅是這些,您有恩與我,如果有什麼要我做的,盡管告訴我便是!”
朱槙想了想,反正先答應就是。“那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又說,“你若有什麼想要的,也盡可告訴我。”
其實元瑾也沒什麼想要的,想幫朱槙做事,無非是想參與他的日常罷了。
不過,想了想還真的有一樁。
元瑾就笑瞇瞇地說:“殿下,上次我在您房間里看到的弩箭,倒是很喜歡……”
“你想要?”朱槙一挑眉。
元瑾立刻點點頭。
“不行。”他搖頭,又喝茶,“那是軍事機之。”
元瑾就抓了他的袖子:“殿下,那我便只看看行麼……”只要看看部就能自己做出來。
他卻低頭,看了的手一眼。
元瑾有所覺,緩緩放開了他的袖子。
“看你以后的表現吧。”朱槙說了句,擱下了杯子復躺下,“好了,我當真要睡了。你可不要再弄出靜了。”
元瑾看他很快就閉上了眼睛,一副我已經睡著了,你別吵我的樣子。心想,他還說想要什麼的盡可告訴他,卻連借個弩箭看都不肯,摳門!
也躺下,心里卻想著弩箭,櫥中那個的屜,七八糟的,竟也慢慢睡著了。
第二日晨時元瑾醒來,聞到了空氣中一種味道,混雜松木和日。與往日房之中的甜香截然不同。突然地睜開了眼,看到頭頂陌生的承塵,才想起這是靖王府,昨晚和朱槙親了。
婢們魚貫而,捧著熱水、,鞋等。領頭的是跟著陪嫁過來的紫蘇、紫桐。
“娘娘醒了。”紫蘇接過丫頭擰好的熱帕遞給。
元瑾了臉,任丫頭們給自己穿裳,皺了皺眉:“怎麼這時候才我!”其實準確來說,丫頭們本沒有,是自己醒的。但外頭已經是太高照了,進宮怕是要遲了。
“殿下吩咐的,說您昨晚睡的晚,我們不許吵著您。”紫蘇答道。
元瑾卻沒有看到朱槙的影子,便問:“殿下呢?”
另一個靖王府的領事婆子答道:“殿下每晨起都會練劍,眼下應該在雁堂。他說等您收拾好了,去雁堂找他就是。”
元瑾便坐在了妝臺前,讓丫頭們先給收拾。
紫蘇給梳了個巧的分心髻,戴嵌明珠的赤金寶結,當拿起那金海棠嵌玉的簪子時,元瑾卻搖了搖頭。紫蘇就低聲道:“娘娘,奴婢是想著,這簪子原是皇后娘娘送您的。您今日去若戴了,豈不是顯得您尊重皇后娘娘。也能討得些好。”
元瑾淡淡道:“不必,戴普通的蓮頭簪就是了。”
當年是丹縣主的時候,這金簪常戴,可是許多人認得這是丹縣主的舊。若是再出現在頭上,去皇上、淑太后面前晃一圈會如何?那必然會遭至太后等的厭棄。而如果不是認得自己的舊,普通小姐得了皇后娘娘的賞賜,自然會戴進宮去謝賞。
可見鄭皇后是存心了不讓好過的。
與皇后無冤無仇,自然不是因為本人的緣故,那是因為現在的份。
這倒是有些意思了,皇后竟這般對靖王妃。跟城府極深的人打道,要有十分的小心和觀察才是。
元瑾心想,怕是要找出其中的緣由了。
不過一刻鐘,丫頭便替裝扮完了。因為還未封誥命,故元瑾只穿了件藍瓔珞紋刻襖,月白金繡蘭草的綾群兒,戴瓔珞金項圈,縭頭上綴著一塊雪白溫潤的極品羊脂白玉,其實這塊羊脂白玉的價格,就可比元瑾這一整了。這樣的東西自然不是自己的,而是朱槙那邊送來,婆子給戴的。
元瑾梳妝整齊后,才去雁堂找朱槙。
這雁堂修建在靖王府西北角,是朱槙平日演武的地方,有幾個武師住在此。
是個三間七架的宅院,周圍竟還有重兵單獨把手,由人通傳了,元瑾才能進去。
而朱槙這事已經練完劍,并且沐浴穿好藩王冕服了,正同另一個人喝酒。那人長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瘦瘦的,穿著一件藏藍的道袍,朱槙在他面前半點架子也沒有,竟笑著給他倒了杯酒。
元瑾卻一看就認出了此人是誰。
早年就知道。朱槙邊有一幕僚,是個道人,道號清虛。此人有個標志特征,那就是非常瘦,瘦得好像從來沒吃飽飯一樣。但此人卻極其擅長奇門八卦,對天時地利把握極準,是朱槙邊第一神的人。他很討厭僚貴族這些繁文縟節,因此如果沒有需要,他都是呆在青城山道觀中修道,只有朱槙才能把他請出來,而朱槙是不會輕易請他出來的。
畢竟青城山在蜀地,蜀地去京甚遠,且蜀地‘朝避猛虎,夕避長蛇’,若想要請人出山,恐怕得要軍隊來回護送才行。且此人不喜歡出山,若非軍急要又用不著他。故他很出來。
難道他就是演武堂還需要重兵把手的原因?
朱槙見元瑾來了,就同清虛說:“行了,我也要進宮了,便不陪你了,你想喝什麼酒問李凌要就行。”
清虛晃著小杯,看了元瑾一眼。這瘦的老頭。眼神卻清晰而凝練,一眼看到元瑾上時,仿佛把人都看穿了一樣,元瑾皺了皺眉,有些不舒服。但隨后這清虛道長又笑起來:“去吧去吧,省的我還要招呼你,老道我自己喝酒吧。”說著抬起腳放在圈椅上,竟仰躺著繼續品他的酒,毫不顧及在場之人。
就他這樣子,還招呼他?
朱槙角微,還是沒說什麼。吩咐了李凌幾句話,才帶著元瑾一起上了馬車。
元瑾想知道清虛為什麼會來這里,難道是出現了什麼重大事件?
這位清虛道長突然出現,還有重兵把守,的確有點不同尋常啊。
問朱槙道:“殿下,方才那道士看起來稀奇古怪的。是您邊的能人異士?”
馬車小幾上已經放著一個食盒,婢跪下一格格打開,將里頭的桂花粳米粥,龍眼包子,胭脂鵝脯,油松瓤卷,棗泥餅,鴿蛋煨燕窩羹等,一一擺在了元瑾面前,琳瑯滿目。
“你起來還沒吃東西,先吃些罷。”朱槙說了,又問:“你怎知他是能人異士?”
元瑾道:“就憑他敢在您面前不守禮,而沒有人敢責備他一句。”
朱槙笑笑,心道倒是鬼靈的,就跟解釋:“有次我去寧夏衛征戰時,從一群山匪手里救下他。此人神妙,非常人不可比,我自然也是以禮相待。”
他說完,看向了脖子上的金項圈,“這塊羊脂白玉倒配你,你可要好生保管它,莫損壞了。”
元瑾正在吃龍眼包子,里頭是蟹黃蟹餡兒的,滿生香。吃了包子,才抬頭看著他:“這玉不是送給我的?”
還居然是保管!
朱槙一笑:“你想要?”
又來到了昨晚的對話。
元瑾心中已是古井無波:“……不想。”雖然這塊玉也喜歡的,畢竟這樣好的玉,以前也沒有幾塊。但還是不要走他的陷阱之中了。
想要弩箭,卻不想要寶玉。
倒是很古怪了。
“為何?”朱槙問。
元瑾說:“彩云易散琉璃脆,玉雖,卻太貴,我怕養不好它們。”
朱槙聽了,若有所思地看著元瑾。能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是一昧的快樂吧。否則,何以對好的東西而卻步。
“那真是可惜了,本來就是想送給你的。你既不喜歡,便安嬤嬤再收起來吧。”朱槙佯嘆道。
元瑾就瞪了他一眼,不想說話。
“好吧。”朱槙笑笑,不再逗了,而是問,“前面便是紫城,你可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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