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被定罪的速度極快，三天之，徐家忠義侯連同兩個嫡子皆已收押大理寺。忠義侯削爵削職，兩個嫡子當中一個丟了，一個曾鬧出過人命司的被判流放海南。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徐家已是岌岌可危。

雖然這一切來得詭異而迅速，但是明眼人還是能看出，那是因徐家得罪了靖王朱槙的緣故。

至于他們家為何會得罪靖王，卻是無人知曉。

孕滿五月，徐婉小腹已經隆起。不顧自己的孕，提著子快速地奔跑在廡廊上，滿臉的焦急。

后的丫頭婆子跟在后喊：“夫人，您快停下來吧，仔細腹中胎兒！”

徐婉卻充耳不聞，前方就是傅庭的書房門，一把將門推開跑了進去。

傅庭正在書房看書，聽到聲音抬起頭來。

他穿著件家常的深藍直裰，形瘦削，微抿。看到不住氣的徐婉后，他低下頭淡淡道：“你著著急忙慌地要做什麼？”

徐婉沒有說話，而是突然雙膝一彎跪在他面前。

“阿庭，我的我父兄姐姐……”徐婉邊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我家里出了這樣的事，你一定要幫我啊！父親年事已高，如何經得起被削爵削職，大哥還年輕，又怎能被流放海南。他若去了，便和死了一般無二啊！”

“你應該呆在房中好生養胎，到跑什麼。”傅庭卻只是淡淡道。對外面追上來的丫頭婆子說，“將夫人帶回去，看管在房，不許夫人出來。”

“傅庭！”徐婉卻忍不住了，不要那些婆子們拉，而是繼續苦苦哀求，“我徐家再無旁的依靠了，我妹妹又還小，只有我能救徐家，我不能坐視不理啊！”

傅庭看滿臉的淚痕，終于還是想起之前兩人一起長大的經歷，就道：“如今誰能救徐家，他們惹到了靖王頭上，你覺得靖王殿下要做的事，誰能阻止得了嗎？你也別白費功夫了，你父兄他們人沒事，找個地方安定地過下去就是了。”

“不是的……您去求太子殿下，他與靖王一向不和，他會愿意幫徐家的！”徐婉以膝上前，抓他的手，“我平日伺候您也是無微不至，您便是不看在我的面上，也看在我腹中孩兒的份上……”

傅庭聽到這里，卻將的手拂開，回了自己的手。

“太子殿下一直沒開口，便是不會攤這趟渾水的。還有……”他冷笑一聲，半蹲下，眼神冰冷地看向徐婉，“這腹中孩兒是怎麼來的，你比我清楚。所以，不必說什麼看在孩子面上的話——你不配。”

徐婉看著他冷漠的臉，還是往常所的，那樣淡漠而又有禮的模樣，眼淚下了臉頰。

知道，他一直不，這一切都是強求來的。可是有什麼錯呢。

他，愿意給他持家務，生兒育。雖然這孩子，是有一日用酒灌醉了傅庭，無意得來的。知道自己有孕的時候，曾不勝欣喜，以為自此之后就能綁住他了。

但是這一刻知道，他其實一點也沒變，還是像以往一樣的無。

傅庭似乎不想看到繼續哭，站起來準備離開，出了房門。

“傅庭！”徐婉在他后說，“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

傅庭的背影一僵，其實兩個人從未正式地談過這個話題，徐婉一直都非常避諱，兩人之間曾有過另一個人存在。

“你恨我徐家害了，但你何曾想過。難道你父親不是害了嗎，太子殿下不是害了嗎。為什麼你只對我一個人這樣，不過是因為你的懦弱罷了！”徐婉冷笑道，“你若真的這麼，怎麼不去幫報仇呢？”

傅庭沉默許久，卻并沒有回答，只是道：“送夫人回房去歇息吧。”

說罷快步走出了書房門。

春回大地，三月暖春。走廊外的西府海棠正在盛放。

傅庭著盛開的海棠，一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直到有個人站在他背后，抱拳低聲道：“大人。”

傅庭卻也沒有轉過，只是問：“怎麼了？”

“我們留在西寧衛的探子回話，說西寧衛參將蕭風，見了幾個從寧夏衛過去的將領。”

傅庭眉頭微皺，道：“他是武將，見幾個武將將領也沒有什麼不對的。怎麼了，有何異樣之？”

屬下遲疑了一下，才說：“您吩咐過。倘若蕭風開始每日晨起，好生習武看書了，便回來稟報您。他在見了這幾個武將將領之后，便如您所說那般，有些不一樣了。”

傅庭聽到這里，竟控制不住手一，隨即很快握，恢復了淡漠語氣：“好，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另外告訴留在他邊的人，不論他要什麼，都要給他找來。”

屬下領命去了，傅庭站在海棠樹前，神思不定。

其實之前，蕭風雖然被放過，流放到了邊界。但他毫無生存的意志，倘若不是因蕭靈珊還留在皇宮，恐怕早死了也不一定。畢竟他最親近的那些族人，一個個地都沒了。

傅庭其實一直在觀察。

旁人可能覺得他是個文，是太子邊一個無足輕重的爪牙。但其實沒有人知道，他知道的東西，遠比別人想象的要多很多。蕭家絕對沒這麼容易敗，肯定還有別人所不知道的力量存在。

蕭風卻是蕭家明面留存的唯一一個嫡系。倘若他恢復了求生的意志，是不是表示著，他想要去做什麼了呢？

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不知道為何，傅庭覺到了一不尋常的氣息。

仿佛有一的勢力，背后有某個人，在推這件事的進行一樣。

他按了左手，若真是如此，那也不枉，他心保他一場。

山雨來，風滿樓。

元瑾這日，卻是早早地被丫頭起來。

朱槙今天要帶游園的，嫁過來這些時日他都在忙，這靖王府上的景致都還沒有帶看過。

雖然元瑾對看什麼景致并沒有興趣。

丫頭們立刻服侍元瑾起，怕朱槙會等，元瑾只丫頭梳了個簡單的發髻，但是子梳洗本來就麻煩。結果等走出來的時候，發現朱槙還是已經在喝茶等著了，他來得真是早。

“殿下久等了。”元瑾屈了下說。

朱槙則放下茶杯，笑了笑說：“無妨，也就等了那麼半個時辰而已。”

……他這語氣分明就是有妨。

“那我們快走吧，一會兒日頭就高了。”元瑾道，下午還要回定國公府去，崔氏們覺得整日在靖王府也無聊，因此回去，一起參謀薛元珍的婚事。

已經提腳往外走了，朱槙的聲音卻從背后傳來：“回來。”

元瑾回過，笑瞇瞇地道：“殿下怎麼了，妾只是怕逛園子耽誤了殿下的時間，所以才想著快些。”

朱槙角一勾，這是逛院子又不是刑，有什麼好快的。

他指了指小桌上放著的早膳，緩緩說，“過來，把早飯吃了。”

元瑾只能過去坐下，定是方才在梳洗的時候，他就人備下了。黃米棗糕，攢雪菜卷兒，一籠還冒著熱氣的龍眼包子，白糖雪花糕，四樣什錦醬菜，切開的泰州咸鴨蛋，一碗鱔面。

那泰州咸鴨蛋最是一絕，澤橙紅，油潤潤，沙松松地嵌在羊脂白玉般的蛋白里。就是不，看得也了。

再加上朱槙盯著，不吃飯是不會讓走的，只能拿起筷子，開始吃早飯。

朱槙看別的的，咸鴨蛋卻吃了一枚半的。這鴨蛋其實是貢品，乃是揚州知府送給他的。既然喜歡，便李凌多要一些吧。

等吃好了，朱槙才站起說：“你跟在我后便是。”

他帶著走出去。府中種了許多垂海棠，眼下海棠花開，將這春日裝扮得分外麗。元瑾見他徑直走在自己前面，也沒有要停下來介紹院子的意思，仿佛不是要逛院子，而是要帶去什麼地方。覺得有些奇怪，朱槙要帶去哪兒。

出了二門便是外院，元瑾才認出這是去演武堂的路。

演武堂自一道窄門進去，就是一個極其寬闊的大院子，里頭種了兩排銀杏樹，屋檐下擺放著軍械架，上面放滿了刀槍棒，不過并沒有人在里面演武，可能已經清場過了。

元瑾側頭問道：“殿下，咱們不去游園了？”

“給你看一些東西。”朱槙說著，徑直穿過這個演武場，到另一扇月門前。這里卻是重兵把守，竟有八個配繡春刀的侍衛守在門口，看到朱槙后行禮：“殿下。”

朱槙微微頷首，示意元瑾跟著他進去。進去后才發現里面竟還是個院子，朱槙帶著走進了第一間屋子。這卻是個兵屋，墻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弩箭和弓箭，依照大小次第排好。

元瑾一看眼睛便被吸引了，走至近前，一一觀賞這些各式弩箭。

朱槙果然不愧是西北靖王，從未見過這麼齊全的各種樣式的弩箭，他都是從哪里收集來的？難怪他行軍作戰所向披靡，旁人哪里比得過他這些。

朱槙見連自己都忘了，只顧著好奇地打量這些弩箭，出一笑容。果不出他所料，尋常子喜歡珠寶玉，卻偏生喜歡弩箭，帶去逛園子不喜歡，看到這些倒是眼睛都亮了。

朱槙見看得正仔細，就打開旁邊的暗柜，從里頭取出一把巧的弩箭。

元瑾一看便認出來了，這正是頭一次來的時候，在他書房里看到過的那把弩箭。眼睛一亮，立刻從他手里搶了過去。朱槙并不計較，只是笑著由搶走了。元瑾看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按不：“殿下，這里頭沒有箭？”

果然是懂一些的，知道按不是因里面沒箭的緣故。

朱槙道：“原本的箭常年淬毒，所以我已經取了。你用一些普通箭簇就行。我已經人給你做了一些竹箭，等做好了便能用在這上面了。”

元瑾聽了朱槙的話一怔：“殿下，這個您要……”

“給你玩玩，不過可不能帶出府。”朱槙笑道。

這東西很危險，若被有心人得去，會被用以不正之途。

元瑾心中微，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弩箭殺傷力極大，程又遠。軍隊以弩箭裝備，甚至能整提升一倍的戰力，可見是一種多重要的武。這樣巧的弩箭，必定是朱槙軍隊的武，構造是絕對的機。

他竟然真的會給！

“怎麼了，不想要？”朱槙一挑眉問。

“怎麼會！”元瑾立刻笑著否認，自然是不得要。不聲把弩箭放在自己后，免得朱槙問要回去。

朱槙看藏匿的作，也沒有點穿，而是笑笑問：“會用嗎？”

其實元瑾是會用的，但只是一個閨閣子，即便是因為喜好懂一些弩箭的事，又怎麼會用呢，于是搖了搖頭。

“可要我教你？”

他送上門來，元瑾如何會不答應，立刻點了點頭，笑著拉他的袖：“殿下當真好人！”

“不用給我灌迷魂湯。既然送給你了，便不會要回來了。”朱槙卻好似知道在想什麼，角一勾，先走了出去：“跟我來吧。”

兩人到了演武場上，侍衛在約莫在十丈遠立起草靶。

朱槙人拿了把普通的弓箭來：“你先試試普通弓箭。”

他給的是一把輕弓，以前朱詢在學這些的時候，元瑾曾試過。但即便是最輕的弓，拉起來也有些吃力。勉強拉開之后，箭手而出，雖力量準度都不足，卻也到了靶上。

這讓朱槙有些意外，他還以為會靶呢。倒還有些樣子。不過作還不標準。

朱槙走到了邊，從后面看。手抬高了的手臂。“舉高一些，若要對準靶心，需得比靶心更稍微高一些。”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而微磁。元瑾甚至能覺到他指腹上的糙，這才是常年用刀劍和弓弦的手。

讓靖王殿下親指導，天底下幾個人有這樣的榮幸。

元瑾突然想起一件事，問他：“我聽說，殿下是自小就開始學騎？”

朱槙嗯了一聲：“七歲開始，我便跟著當時朵三衛的首領學習箭。如今已經快二十年了吧。”

“那殿下定是百步穿楊，箭無虛發了？”

朱槙行軍作戰多年，刀劍弓弦都已經了他本能的一部分。不過他向來不喜歡自夸。只是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元瑾是從未見過朱槙真正的風采，他是名滿天下的戰將，刀劍弓弦的功夫自然不會差了。元瑾想看看，朱槙手上的功夫究竟能強到什麼地步。便央他：“那殿下能否讓妾見識見識？也好學上一學。”

說著，將自己手中的弓遞給他，一副很期待的模樣。

朱槙也一笑，卻推開了的手。元瑾還以為他是要拒絕，誰知他只是說：“這弓太輕了，我用不了。”

他招手人拿了一張他平日練習用的弓來，這弓外表暗沉無，又重又大。元瑾了弓弦，弓弦紋不，就知道這把弓的確很重，恐怕是使出吃的勁兒也拉不的。

朱槙卻將弓拉滿，對準草靶，眼睛一瞇。此時從他上，真正散發出一種凝練的大將風范。箭瞬間手而出，正中靶心！

他又拿了一箭，再度瞄準對準下一個草靶，甚至連位置也不換，箭出又是正中靶心。

如此三箭后，他才放下弓箭，問：“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他的作太快，幾乎已經是本能一般的百發百中，怎麼能看清楚。

但元瑾再度深刻地了解到，朱槙的確很厲害。

拿過他的那張弓，自己試了一下，果然是連拉都拉不起來，只能換回自己的小弓，拉足滿月，學著他的樣子一。

靶。

朱槙拳頭堵，差點笑出來。人家都是越練越好，怎的卻相反。

元瑾也有些惱，并且那弦震得手指疼。說：“殿下有什麼好笑的，常言道名師出高徒，我做得不好，殿下也面上無。”

朱槙笑道：“好好，妻不教夫之過，我不笑便是了。”

元瑾聽了他的話，耳卻是一紅。

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再次不服輸地拉開弓，這次沒有靶。第二箭、第三箭……終于第五箭竟正中紅心。元瑾才心滿意足，收手回頭對他笑道：“這箭可好？”

朱槙是真的有些意外，元瑾天分似乎不錯的，竟真的能命中靶心。不過是從未練過罷了，若真的每日練，應該也能到他這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