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的思索之后,元瑾做好了謀劃。
朱槙還在養傷,元瑾注意到其實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仍然是一副重傷未愈的樣子在修養,眼下他正躺在羅漢床上,手里拿著一本閑書看。
一切都顯得和平日并無不同。
元瑾端著黑漆方盤進來,上面放了一碗銀耳紅棗燕窩羹,一碗湯藥。
走到朱槙近旁,將托盤中的東西一一拿出:“殿下,您該喝藥了。”
朱槙放下手中的書,笑道:“這樣的事給下人就行了,何須你親自來做。”
他在看到兩碗湯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手卻略微猶豫了一下。
“怎麼了?”元瑾笑了笑,“殿下難道怕妾下毒不?”
元瑾抬起頭,真正地審視著這個,已經同床共枕過的男人。他面容英俊,向來十分和氣,也不會輕易地發火。他眼若深潭,一眼看去的時候并不會覺得有什麼,但是再仔細看,仿佛是能看出其中偶然閃過的幽的。
注意地看著朱槙的神,只見他眼中微微一閃,然后笑笑:“我怎會懷疑你呢。”
他的手終是向了那碗銀耳紅棗燕窩羹,端起來之后幾口喝了個干凈。再將空碗放在了桌上。
“殿下的藥不先喝嗎?”元瑾聲音輕輕的,“仔細藥涼了傷了藥。”
朱槙抬起頭看著元瑾:“今日怎麼了,竟這般關心我。”
“哪里,只是殿下的傷久久不好,妾掛心罷了。”元瑾說著坐了下來,手拿過了勺子,舀了藥之后,遞到了他的邊,笑道,“不如我喂殿下?”
朱槙一瞬間沒有作,而是眼睛微瞇看著元瑾。
他面無表的時候,神其實有種平日沒有的冷酷。自然,他并未流出更多的神,只是在元瑾的注視之下,張口喝了藥。
元瑾則笑著看他結微,確認他真的喝下去了藥。
接著,第二勺、第三勺,直到藥見了底。
元瑾才放下了藥碗:“殿下方才先喝了銀耳羹,眼下卻沒有東西苦味了。”
“無妨。”朱槙道,端了杯茶在中含了片刻住苦味。
元瑾則拿起了他放在小幾上的書:“殿下竟然還看《喻世明言》?”《喻世明言》是三言二拍中的一本,若是在正經讀書人眼中,這必是一本花邊讀,里面所載皆是民間一些傳奇故事,用以在閑暇無聊的時候放松心的。
“有的時候,覺得這種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書,倒也有意思的。”朱槙說,“元瑾,你相信世道回,報應不爽嗎?”
元瑾想了片刻說:“難道殿下不信?”
朱槙笑了笑,并沒有說自己信不信,只是說:“若是世道真如書中所記載一般簡單,我倒也省心省力了。”
元瑾自然是信的,因為覺得,就是這些人的報應。
“殿下在煩惱什麼事嗎?”問道。
朱槙見出落在日中,瑩白剔,上是淺紫襦,腰上掛著他送的那塊羊脂玉的玉佩,將它改了噤步的樣式。明清新,是這樣的如琉璃,外明澈,凈無瑕穢。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倒也沒什麼。很多事,也不是我所煩憂的。只是知道,它終將會來罷了。”
而不應該知道這些事,他會將保護得很好,這就夠了。
“殿下說得越來越神了。”元瑾道,“究竟是什麼事不能告訴我的?”
朱槙笑笑:不再說什麼,元瑾退下后,他繼續看他的書了。
元瑾才自屋中退出來,但是沒有走遠,只是站在廡廊外的一株海棠樹下,聽著屋的靜。
而屋,朱槙邊的暗衛自房梁一躍而下,走到他邊道:“殿下怎的就直接喝了藥呢。”
現在是特殊時期,朱槙剛遇刺,邊的一切飲食皆要格外注意,所送來的東西只要是會口的,就必須經過嚴格的檢查。
這人說著,就從袖中拿出了一銀針,向了那兩個碗。
朱槙自然是覺得元瑾是不會害自己的,但方才突然這般主,的確讓他心中有些疑慮。不知怎的,也看向暗衛手中的銀針。那銀針兩碗都試過了,皆沒有毫變。朱槙的面部表才微松了一下。
暗衛抱拳道:“殿下莫要見怪,屬下并非信不過王妃,只是您邊的一切飲食都得留意檢查才是。”
“我知道。”朱槙說,正要讓他退下。
元瑾雖聽不到里面的說話,卻是能聽到暗衛的靜的,角出一冷笑,卻是很快收斂起來,徑直走了房門。
那暗衛一時還沒來得及翻上去,看到王妃娘娘突然進來,表略有一慌。
元瑾則看著他,又看了看仍然放在桌上的兩個空碗。也出些許驚疑:“殿下,這是……?”
“沒什麼,只是方才,他向我匯報一些事罷了。”朱槙卻是雷打不的鎮定,笑道。
元瑾卻微咬道:“我方才便在外面賞海棠花,未見有人進來,想必他一直在屋。難道是……”的面瞬間變得蒼白,“殿下,您當真以為……我要害您不?”
朱槙還未來得及說,就聽到有些生氣地繼續說:“方才……我看您猶豫,還不知道是為何,原來竟是怕我給您下毒……想來,我那一番好心,卻是狼心狗肺罷了!”說完眼眶一紅,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疾步往外走去。
朱槙也沒想竟會突然進來,湛堂畢竟是的地方,護衛們都在湛堂外,里頭只有些丫頭伺候,所以元瑾來也沒有人通傳。他輕輕嘆了口氣。
暗衛則立刻跪到了地上:“殿下,是屬下失職!”
朱槙只是淡淡道:“無妨,你先退下吧。”
這暗衛試毒不過是一件小事,主要還是他的問題,雖然說檢查是必須的。但方才那一瞬間,他的確也有一的搖。任何人被疑都會不好罷,何況只是想要關心自己。
朱槙下了床,出門后直接問守在外面的丫頭:“王妃去哪里了?”
丫頭第一次被靖王殿下問話,不敢直視他的面容,小聲道:“娘娘似乎朝著那個方向去了。”指了指前面,那是演武堂的方向。
朱槙跟了上去。
聽說,他走之后元瑾還經常到演武場練箭,現在用那把小弓,已經能做到十丈箭無虛發了。
朱槙走到演武堂外,眾位守在門口的侍衛皆行禮:“殿下!”他擺手他們起,他徑直往里走。一眼看去,只見元瑾并沒有在練箭……那去哪里了?
朱槙目一掃演武場,立刻聽到了右邊廡廊的房中傳來響。他緩步朝這間房走過去,推開了房門。這是放普通弓箭的房間,他一眼就看到果然在此,正在沉默地拭手中的弓箭。
元瑾聽到聲音,徑直地轉準備出去,卻瞬間被朱槙攔住,不許出去。低聲問:“你在生我的氣?”
元瑾子略一僵,隨之淡淡說:“我怎敢生殿下的氣!”
“你方才分明就是在生氣。”朱槙說,“不是我懷疑你,只是我日常飲食都必須慎重。他也只是例行公事罷了,阿瑾,我不妨告訴你,如今我是將我當做我最為信任的人,又怎會擔心你害我呢……”
元瑾卻是不聽,想要突圍出去,卻被他抱住按在墻上。扭想要掙。但他的手臂如銅墻鐵壁,又怎麼能掙!
并且他的聲音略帶笑意:“你可是在使子?”
“我還要問殿下。”元瑾卻說,“您不是傷重得臥病在床不了麼,怎麼會追上來?想來,您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您卻一直沒有告訴我,是吧?”
“阿瑾,我瞞著你都是有原因的。”朱槙繼續說,“你不要生氣了。你想要什麼,盡可告訴我。我作為賠罪如何?”
元瑾又看到了他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眸,一如往常般讓人深陷。并且神溫,看不出毫偽裝。
不,他是偽裝的,不可再被他迷了。現在已經不會陷了。
“您若是這事瞞著我,那還有多事瞞著我呢。”元瑾卻說,“或者有什麼與我相關的事?”
朱槙一笑:“沒有的事,莫要胡思想!”
元瑾卻繼續掙他,終于將他甩開,本準備立刻出去的。卻突然又被他按在了墻上:“你若不好,我便不會放你出這個門了。”
元瑾瞪他:“你這可是無賴行徑!”
朱槙并不否認,一笑:“嗯,那又如何。”
“那我然是不再理會你這……”
元瑾還要說話,他卻看著紅潤而抿的,突然吻下來。元瑾被他桎梏,不風地圍繞著。他的作極為強勢,一手按著的腰,一手抬高的下。一開始是不想讓說接下來的話,接著就是被齒間的甜所徹底的引。多次都是淺嘗輒止,想等到及笄,但似乎現在有些不想等了。
反正也沒多久就要及笄了,不如在了結了這件事之后,便真正的要了吧。
朱槙放開的時候,元瑾依舊,靠著他的手臂站著。他問:“可想好了,要些什麼東西,從此便不能生氣了?”
“那我有一個條件。”元瑾頓了頓,終于說,“殿下您的弩機室,要準我隨時參觀。”
演武堂的院,便是朱槙真正的書房,書房旁邊就是弩機室。
上次朱槙帶進去,一方面是喜歡,另一方面是的確有一些試探的分。元瑾要隨時進出弩機室,豈不是就是自由進核心地帶了,甚至是他的書房。
朱槙雖然并不懷疑,但他不喜歡凡事超他掌控的覺。
“自由進出恐怕有些麻煩。”朱槙道,“不如你想去的話,我便空陪你去如何?”
元瑾卻道:“那您若是太忙呢?”
朱槙想了想道:“卻也是怕刀劍無眼,傷著了你。若我沒空,就李凌陪你去如何?”
李凌其實才是朱槙真正的心腹,朱槙有什麼莫測的心思,他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元瑾才答應了下來。
朱槙笑了笑,從房中選了把弓,又將的小弓拿起。“走吧,再繼續教你箭。”
元瑾問道:“您的傷當真好了麼?”
朱槙角一勾,什麼也沒說,牽著往外走。
在朱槙看不到的地方,元瑾看著他的背影許久,似乎想了什麼。聲音卻依舊如常:“我明日要回一趟國公府。”
“好。”朱槙不會在這個上限制,元瑾在靖王府中無聊,時常回定國公府。
元瑾第二日準備好了一些送給老夫人的補品和崔氏的點心,才往定國公府去。
結果剛一下馬車,老夫人邊的拂云就匆匆跑了過來,告訴:“二小姐……國公爺出事的事,薛夫人一不小心說了,老夫人知道了!”
元瑾聽了立刻皺起眉頭,往老夫人的住趕,又問:“母親是怎麼知道的?”
這樣重要的事,和薛聞玉是斷不會告訴崔氏的,不然就崔氏那個大,指定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去。
拂云道:“……是薛老爺跟薛夫人說了靖王殿下傷的事,連帶著說出口的。”
元瑾了眉心,對這對夫妻很沒有辦法。眼下糾結是誰說的已經沒有必要了,要的是怎麼安老夫人。薛讓是死是活這麼多天都沒有線索,誰都知道,恐怕已經是兇多吉了。雖然朱槙還在派人繼續尋找,但是希的確渺茫。
“老夫人現在如何了?”元瑾問。
“哭得昏過去兩次了,奴婢本來也是準備差人去請您回來的。”
兩人說著,前面已經到了老夫人的住,還沒有走近,元瑾就聽到了一陣哭聲。
那聲音撕心裂肺,是老夫人的聲音。
聽得一陣難。
元瑾對薛讓的自然沒有對老夫人的深,薛讓出事時雖然也為此焦急,卻只有在聽到老夫人哭嚎的時候,才覺到難。三步并兩步正房,見老夫人正躺在羅漢床上,卻哭得差點要撲在地上。崔氏跟薛元珍在一旁又勸又拉,卻也無濟于事。元瑾則幾步上前,連忙也將扶住。
老夫人哭得老眼昏花,都沒注意到人進來,直到元瑾把扶起來,才知道是來了。一下子又哭了起來,抓著元瑾的袖:“阿瑾,你……你們為什麼瞞著我,為什麼瞞著我啊!”
“祖母……”元瑾也說不出安的話來,薛讓是為政治犧牲的,皇帝和朱槙博弈,他卻了犧牲品!能怎麼安老夫人,本就是無妄之災!只能地抱著老夫人,安:“祖母您別傷心壞了子,國公爺只是失蹤,未必回不來的啊!您若傷心壞了,國公爺回來也是會心疼的!您得保重,好好等他回來才是啊!”
這話旁人已經說過,老夫人卻活得太清醒,知道十有八九是再也不會回來的,因此本勸不住。依舊哭得天昏地暗:“我就……就這麼一個兒子,就……這麼一個!”
旁邊的薛青山立刻跪下來,抓著老夫人的手:“您若不嫌棄,我便給您做干兒子,我們一家子,都是您的親人,只求您保重,不要再這般傷了啊!”
老夫人地反握住薛青山的手,這個時候,也唯有他們可以依靠。國公府,也唯有他們可以支撐了。
元瑾也跪到了老夫人面前:“祖母,您還有我們,還有聞玉呢!我和聞玉,一定會竭力把國公爺找回來的!您可一定要等著他回來!聞玉也還小,國公府的許多人事他還不懂呢,您不幫襯他,他又怎麼過得去!”
為今之計,是想給老夫人一個神支柱,給個活著的理由。
定國公府本就人丁凋零,老夫人只有薛讓一個兒子,他去了,老夫人哪里還有什麼活著的盼頭。若說還有聞玉等著扶持,等著幫助,老夫人說不定還能有幾分活著的意念。
這樣一說,老夫人卻抓了元瑾的手。問:“聞玉……聞玉呢……”
拂云就道:“世子爺去了禮部,應當很快就回來了。”
正說著,外面喧嘩聲起,聞玉大步進來,徑直走到老夫人面前半跪下。“祖母。”
老夫人就抱著他和元瑾,又大哭起來。
元瑾陷老人家充滿佛香的懷抱,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哭和方才的哭是不一樣的。終于還是有活下去的意志了,不管是為了等國公爺回來,還是為了支應門庭。
哭了一會兒之后,老夫人才放開兩人,定了定心神,對聞玉說:“這樣不行……讓兒若是一直失蹤,你便不能這樣下去了。”咬了咬牙,“祖母要你上書,為自己請封國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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