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還不覺得熱,卻不過一會兒就烈日炎炎起來。
大家都著厚重的正式禮服,是里三層外三層,不一會兒就曬得汗流浹背。朱楠和朱詢還好說,朱槙卻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額頭竟還曬出了汗,更白了一些。
“朕看皇弟似乎有些不好。”朱楠道,“不妨隨朕回乾清殿稍坐吧。”
“無妨。”朱槙卻道,“自然是孝道要盡全,先帝在時我還小,未曾盡孝床前,現在更要做足才是。”
等撐過了全部禮儀,朱槙才由李凌攙扶著,前往乾清殿小坐。
“其實今兒先帝生辰祭祀,除了想與弟弟盡盡孝心之外,還有一事,要同弟弟商量。”朱楠在為首的龍椅上坐下,鄭皇后隨著坐在了左下的椅子上。朱楠說話的語氣一派和煦,宛如一個真正關心弟弟的兄長。
朱槙則抿了口茶,似乎因此嗆水又犯了咳嗽,用手巾捂著,好一會兒才過了咳勁兒。叮囑李凌:“我看我這病,茶水我如今也喝不得了,人端杯白水來吧!”
朱楠笑容微僵。
茶水有味,可以掩蓋一些東西。但是白水無味,想手腳是不可能的。
等白水上來朱槙才喝了口,笑道:“方才,皇兄說有一事要同弟弟商量,盡管說就是了,你我之間何必講究這些。”
“其實這事……唉!”朱楠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對外面招手,“來人,宣太子上來。”
朱槙眉微微一,不知道朱楠這究竟是要搞什麼花招。
片刻后,太子朱詢進來了,跟在他后的……朱槙眼睛微瞇,卻是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手被綁縛在后的人,是被人押進來的。他未曾見過。
幾個人都給朱楠行過禮,皇后坐在左手下,朱詢才對朱槙道:“不知皇叔是否還記得,年前皇祖母壽辰時,母后宮中起火一事?”
朱槙淡淡道:“過去幾個月了,一時竟記不大清楚了。”
“皇叔是貴人多忘事,”朱詢卻是繼續往前講,“前兩天,我們審查錦衛,從巡守的錦衛中抓了個人出來,發現此人手中有母后宮中之,形跡可疑。于是仔細審問,才知道他當真是縱火景仁宮之人!只是他一個小小人,即便是想些零碎,又怎會去燒宮宇。如此再問,他卻說是皇叔您他的手!侄兒聽了也是震驚不已。”
朱槙是終于明白了朱詢要做什麼。
他看向朱楠:“皇兄,難不你信這無稽之談?”
他一個藩王,與皇后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為何要平白地燒宮殿,和一個婦人別苗頭。他們這理由找的,未免也太荒唐稽了。
“朕自是不信的。”朱楠道,“所以才找你來說個清楚,免得我們兄弟之間,留了什麼罅隙。畢竟你皇嫂待你一向和善,你怎會因為存有謀逆的心思,而燒毀的宮宇呢!”
朱槙聽到這里,角泛起一冷笑。
朱楠這話,看似是在與他分辯,其實分明是句句指向,這事就是他做的。
他沒有說話,那被五花大綁的錦衛卻迫不及待地申辯起來:“陛下,您可一定要聽我一言啊,是靖王殿下他存有謀逆的心思,否則小的怎敢去害皇后娘娘!橫豎小的都是一死,爛命一條的,我也不怕了!殿下知道,皇后娘娘是您的左膀右臂,您若沒了皇后娘娘,那他收拾您便方便了,所以才下手的啊!”
皇后聽到這里,面也蒼白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朱槙:“靖王,本宮一向待你不薄,難道你真的……”
朱槙后帶了三人,兩個人高馬大的侍衛,還有便是李凌。這時候李凌半跪下開口了:“請陛下切勿相信人所言,污蔑了我們殿下。我們殿下想來對陛下都是盡心盡力的,不會害皇后娘娘的!”
那人又忙道:“陛下若是不信,將錦衛錢副指揮使抓來詢問便可知,靖王殿下是直接吩咐的他!”
“行了。”朱槙不想再聽這出拙劣的鬧劇了,他抬頭淡淡地道,“皇上,讓他們退下吧,我單獨同你和皇嫂說。”
朱楠面微,想了想,示意朱詢先把人帶出去。
他仗著朱槙有傷在,并不能做什麼,所以才敢與他共一室。而朱槙說的有些話,可是旁人不能聽到的。
鄭皇后卻是手指發抖:“怎麼?靖王殿下可是心虛了,本宮是當真沒想到,你竟然存著想害本宮的心思……”
“皇后娘娘,能否請您,現在先閉片刻。”朱槙笑了笑,轉向了朱楠,“皇兄,臣弟,做了你這二十多年的弟弟,可以說沒有過對不起你的時候吧?”
“弟弟這話怎麼說。”朱楠的表有一僵。
朱槙卻不管不顧,繼續往下說:“我十幾歲大時,你已初登帝位,西寧戰局不穩,我為你征戰西寧,落了一的傷病。母后讓我輔佐于你,這些年我未有半點反心,一心一意地幫你穩固邊疆,亦沒有毫抱怨。你的皇權被蕭太后和蕭家所轄制,你想除去做一個真正的皇帝,我辛苦替你謀劃布局,除掉蕭太后,使你能坐穩這天下。更是使母后能安心。現在——我問你,這些事對于你來說,是沒有毫分可言的,對嗎?”
“弟弟言重,你為朕做了這些事,朕亦沒有虧待你。”朱楠的面也漸漸冷淡了下來,道,“這天下里,你就是一等一的藩王,山西、西北的軍權盡收你手,你說一無人敢說二,你榮華富貴盡,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難道朕——虧待你了嗎?”
朱槙聽了笑了笑,神無比的戲謔:“沒有虧待我?我的好哥哥,我十幾歲那年,初征西寧得勝歸來,您就給我賜了一樁婚事,我本不喜歡那子,不過您賜婚我也無從反對。結果卻讓我發現,暗中給我下藥,竟然想我斷子絕孫!而這一切,其實都是你吩咐的,因為我若沒有子嗣,自此后便對您的皇位沒有威脅了。我說的可對?”
“你……”朱楠面頓時一白,他不知道朱槙竟然知曉此事!
“哥哥似乎看上去很驚訝的樣子啊,大概沒有料到我知道吧。”朱槙淡淡道,“你知道我第一次發現的時候,有多寒心嗎,我想不到,我至親的哥哥,竟然這般的未雨綢繆。對自己不到及冠之年的弟弟下這種死手!”
鄭皇后的也發抖起來,因為當時賜婚給朱槙的王嬙,是的表妹,兩人之間的關系很近。如果朱槙知道了,這個本來就是勉強娶回來的子還給他下毒,他會是什麼反應?
“所以本不是害病而亡的……”喃喃道,目中閃過一縷,抓了扶手,“是你……是你殺了!”
“皇后娘娘為何如此激。”朱槙平靜道,“該激的應該是我才對,我的親兄弟想殺我,我應該怎麼做?不如皇后娘娘教教我?”
朱楠目凝重地掃過朱槙:“此事已經過去了快十年,你有何證據,能證明是朕授意的?”
朱槙幾乎要笑起來,然后他繼續說:“這還沒完呢,我繼續替你守衛邊疆,替你鏟除異己,背盡黑鍋。而皇兄呢,現在對手已除盡,邊疆穩固,就想要除去最后一個藏對手——那便是我,我說的對吧?暗中派人將我刺殺重傷,污蔑我妄想謀反,設下了這場鴻門宴,以便于將我一舉拿下——”
“你……”朱楠本來就無能,目沉,卻說不出什麼來,“你那都是信口雌黃,是胡說。你本就在暗中謀劃,要奪取我的帝位了!朕這一切都是反擊!”
鄭皇后卻更清醒,皇帝這時候跟朱槙爭這些有意義麼,朱槙重傷,外面都是他們的人。趁此機會一舉將朱槙拿下,那豈不是便省事了。霍地站起來,冷笑道:“好你個朱槙,你巧舌如簧,不就是想逃你謀逆篡位的罪責嗎?你火燒本宮的宮殿是真,想謀害本宮是真,這一切皆有見證。如今這時候,你還想狡辯!還想將罪責推到皇上和本宮頭上,來人啊!”
朱槙卻站了起來,淡淡道:“皇嫂,你怕是說的不真啊!”
“哼!”鄭皇后冷笑,“你早已覬覦帝位已久,還想謀害本宮,這是謀逆的死罪,你是死不足惜!有什麼地方不真的!”
朱槙走到面前,出一抹絕對冷酷的笑容。
鄭皇后突然覺得心中一慌,仿佛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沒等反應過來,眼前突然白一閃。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是不可置信。但是已經半個字的說不出來。
而瞬間,一顆帶的,眼睛睜得老大的頭顱,已經從鄭皇后的子上落下,咕嚕嚕地滾到了朱楠的腳下。
“啊!”朱楠慘一聲,嗖地從龍椅上躥起來。
而朱槙將自己刀上的干凈,對著朱槙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皇兄,方才你說我謀害皇后,我還覺得不服氣。不過眼下,你可以這麼說了。大家都親眼所見,我似乎,也沒有什麼要反駁的地方。”
朱槙瞥了一眼,地上的鄭皇后的頭顱。
“你……你這個瘋子!”朱楠簡直渾都在抖。
他哪里出的刀!方才不是搜過的嗎?
而且朱槙這樣子哪里像是重傷了,他仍然手矯健,單手能砍斷一個人的頭!他本就沒病,不過是一直在裝病等他上當罷了!
這個瘋子,他竟然真的當面砍下了皇后的頭!他本就沒想過跟他來的,他這個人的格就是如此,邪,從不回頭。一旦是他認可的事,用盡手段都會去完。
這才是一直讓他害怕的地方。
而守在外面的朱詢面一變,暗道一聲不好,道:“沖進去!”
外面早有金吾衛嚴陣以待了!
金吾衛們嘭的一聲撞開了大門,涌了大殿之中。但是上方已經傳來了朱槙冷酷的聲音:“都不許!”
只見朱槙單手鉗制著朱楠,另一手拿著把寸長的刀,比在朱楠的脖子上。那意思很明顯,若是金吾衛要準備上前,他手底下的刀就不會留面了。
金吾衛們投鼠忌,自然一時半會兒不敢了。
朱楠面發白,這時候的他無比的怕死,抖道:“都別……”
他能覺到,弟弟的手臂如鐵一般制住自己,那把刀的悠悠涼意人。讓他想起,方才這把不起眼的刀,是怎麼一瞬間砍斷皇后的脖子的。它能砍斷皇后的脖子,也能砍斷他的!
“朱槙,你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朱詢冷著臉大喝,他的目也迅速將殿打量了一遍,立刻就看到了鄭皇后的尸首分離。雖然他一開始也預料到了這個況,卻仍然覺得一寒意彌漫上來。朱槙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的確有當年,一刀斬了寧夏總兵的頭的風范。
“你趕放開皇上,若是皇上開恩,還可以饒你不死!”朱詢道。
“對,皇弟!”朱楠連忙道,“你放開我,我不僅饒你不死,還赦你無罪,賜給你十萬金!”
朱槙出冰涼的笑容。
他之所以對這個計劃有把握,那就是他深刻的了解朱楠這個人,是多麼的狠,又是多麼的貪生怕死,懦弱無能,不就是死了個皇后,也能將他嚇得屁滾尿流。這天下若不是他邊的能人,早就換了人坐了!
“皇兄,現在讓我放開你也可以。”朱槙說,“不過,你得親自寫個退位書。這皇位,你怕是坐不得了!”
“這怎麼行!”聽到朱槙最后還是瞄準了他的皇位,朱楠漲紅了臉,“朕別的……別的條件都能答應你,唯獨這個,皇弟,這是大逆不道的!”
而朱楠再說完這句話之后,就自然地覺到了,朱槙的刀近了自己的脖頸。
他頓時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而朱詢似乎不能再等下去了:“來人,朱槙這個逆賊死不足惜,要先把皇上救下來再說!大家先殺反賊,誰若是殺了朱槙,本宮便許他侯位,榮華富貴用不盡!”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多人一聽侯位腦子就熱了,立刻就要上前。
而朱楠分明覺到,朱槙那刀離自己的脖頸更近了,仿佛立馬就要割斷他的嚨了!
他大喊道:“都給朕站住!誰也不準上來!否則朕誅他九族!”
“父皇,現在不是逞勇的時候!”朱詢卻道,“您一個人對付不了朱槙,兒臣等才能幫你對付他!您莫管,我們必能護您周全!”
朱楠似乎覺得有一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只沉地道:“混賬東西,都……都不許上來!”
朱槙卻看明白了,朱詢恐怕是早就看穿了他的傷勢已經好了。他本就不是想救朱楠,他就是想趁機,把朱楠和自己全部除掉。這樣他便能直接登上帝位了,也再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他!
他那點把戲,騙得過朱楠,卻騙不過朱詢。
這撿來的狗,的確養不。他心腸的確狠毒,誰也不想留!
朱槙笑道,“太子殿下,你心細如發,想必我這病重的拙劣演技,你早也看穿了。你一直不言,怕就是等著這一刻吧!”
朱詢卻本不為所:“你這臣賊子的挑撥離間,無人會信的!”
朱槙也本不和他爭,只是道:“太子殿下,你回頭看看。”
朱詢回過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帶領的金吾衛外,竟已圍了一圈錦衛,個個手中持有弩箭,正瞄準他和金吾衛。
他的面才真正的變了。
“現在,還請太子殿下束手就擒吧。”朱槙平靜道。
朱詢面轉了又轉,錦衛早已調離了宮中,朱槙是怎麼讓他們潛伏進來的。這人實在是心思詭異!
而這時候,不遠快步走來一個太監,他也沒走近,就在人墻外跪下來:“靖王殿下,太后娘娘有請。”
這宮里的事鬧得這麼大,淑太后肯定是聽到了,兩個兒子自相殘殺,能不管麼!
朱槙自然不會這時候走,道:“母后有話,不妨來這里說吧。我卻是走不開的。”
那太監卻繼續道:“靖王殿下,太后娘娘說了,三尺白綾已經系好。您若不去,便自盡了斷。料想來,您有親生母親的尸骨鋪路,這登基之事,走得也算平坦吧!”
淑太后在威脅他!
朱槙知道,淑太后之所以沒有前來,就是想以死相,讓他放過朱楠。
但是放過朱楠,這怎麼可能!他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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