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卻仰起頭，輕輕一笑道：“可是，聞玉你應該要知道，若是我真的想要去做一件事，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薛聞玉是帝王沒錯，但是蕭風是的五叔，裴子清帶著朱槙的留下來的軍隊，顧珩也能助力。聞玉若強行跟作對，恐怕也只會弄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那就沒有辦法了。”他出些許的苦笑，聲音又和了起來，“只能是你走一天，我便殺一個人……縱然你能走，很多人卻是你帶不走的吧。第一個殺誰呢。”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聲地問，“老夫人怎麼樣？”

元瑾瞪大了眼睛，片刻后猛然推開了他，反手給了他一個耳。

薛聞玉被打得別過頭去，捂著側臉，低垂著眼睛沒有說話。

“你怎麼……”元瑾幾乎渾發抖，不敢相信他竟然說這樣的話，老夫人一向對他極好，他怎麼能如此冷酷，“你現在，怎麼變了這個樣子？”

薛聞玉用指腹了角，打得太用力，以至于他有種自己流的錯覺，然而實際是沒有的。

他抬起頭凝視，緩緩出一個笑容：“姐姐，我便……一直是這個樣子的。”

只是以前，你并不知道罷了。

元瑾頹然地躺坐在地上，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的確，有能力，能強行突破薛聞玉的封鎖。但是那些與有關的人呢？能都帶走嗎？是絕對見不得這些人出事的。但是聞玉不一樣，他從來，就有旁人無比匹敵的狠毒心腸。

薛聞玉凝視著。

著青織金褙子，襟上繡著明艷的海棠花，將的襯得雪白明艷，濃的睫低垂著，覆蓋淺的瞳。他覺得得驚心魄，讓他無法控制自己，心中涌著一想要親近的念頭。可是卻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都不看。

在很多這樣的時刻，他都擔心會離開自己，他們再也不是在太原府時相依為命的姐弟。他們之間有很多東西，朱詢，朱槙，甚至是皇位、權勢、謀算計。這些都讓他們對立。

“姐姐好生歇息吧，我先回去了。”薛聞玉站起，離開了慈寧宮。再留下去，也許他也會做出無法原諒自己的事。

他，所以他也無法傷害分毫，不管是親人、人，他邊唯有一人。

他走出慈寧宮之后，回著慈寧宮的燈火。

太監首領劉松看著出神的年輕帝王，他白皙的臉上還帶著掌摑的紅痕。

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長公主殿下敢打皇上了吧。

以前他猜不帝王的想法，現在他已經猜到了，但他也什麼話也不敢說。

他還在司禮監的時候，訓導他的老太監常說一句話：多說多錯，說錯。老太監靠這個沉默寡言的規則，在宮里活了一輩子。

更何況這位帝王，子晴不定，不容置喙。

面對這樣深沉、暗的宮廷聞，他最好就是當自己是聾子瞎子，什麼都沒看到、沒聽到。

劉松終于還是把話憋了回去，沉默地跟在帝王后面，將燈籠挑得亮亮的，照亮他回去的路。

因為薛聞玉的威脅，元瑾沒有離開紫城，但也并沒有妥協，采取了漠視他的態度。完全不同薛聞玉說話，也不理會他，只當他不存在。

但是薛聞玉仍舊一天三次地來，陪吃飯。縱然不說話，元瑾不理他，他一個人卻也能夠說。

他跟說：“……母親告訴我說，三表姐生了孩子，想姐姐回去看看。我推說你不適，沒有答應。”

或者又說：“對了，父親說錦玉明年就府試了，他在督促他好生讀書。父親倒是一如既往的淳樸，從未在我這里給錦玉求個一半職。”

元瑾里嚼著一片黃瓜，看也不看他。

“姐姐近日不好生吃飯，都有些瘦了。”薛聞玉見沒有反應，突然轉換了話題，他看向元瑾的手腕，并放下了筷，輕輕地握住了的手腕。

“我記得，頭先握著姐姐的手腕，還是剩余不到一個指節的，現在卻有了。”

他握住之后，卻沒有松開，而是用指腹輕微地挲的。

元瑾終于有了反應，那就是強地把手了回去。

薛聞玉一看桌上的菜，基本只吃很的素菜，也不怎麼吃，所以才迅速地瘦了。聞玉發現后，曾讓膳房全部上了菜，希能吃一些。但那頓飯幾乎完全沒。后來他還是妥協了，不再這樣做。

薛聞玉又夾了一塊蔥燒羊放的碗中，但是卻將羊挑到了一邊，吃也不吃。

這樣地對待他，便是最冰冷和暴力的抵抗。

他地握住了自己的筷子，他也不喜歡這樣。但是他沒有辦法，他絕不能松口。

到最后他終于霍地站了起來，問道：“你打算永遠不理會我？是不是？”

元瑾終于抬起頭，面無表地看著他。

“好，好，姐姐不要后悔。”薛聞玉突然一笑，隨即離去。

皇上駕起駕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寶結見人都離去了，才在元瑾邊恭謹地道：“您多日未外出走，蕭大人果然起疑，已經派人送來了信。似乎是……知道您被皇上了。他說他正在想辦法。”

“想了又能如何。”元瑾用手帕著手腕，“誰能跟瘋子做對？”

薛聞玉，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狠，所以，沒有人能夠戰勝他。這世上最怕的，就是這等什麼都狠得下來的人。

覺得有些累，寶結調暗了燈火，靠著迎枕休息會兒。

其實不全是因跟聞玉置氣，而是吃不下，便是真的覺得沒有胃口。

還有，聞玉臨走時說的那些話。他還要做什麼？

元瑾就這般想著，迷迷蒙蒙地便睡著了。但還沒有瞇到一刻鐘，就聽到外面火急火燎地通傳聲，說是陛下那邊出事了。

元瑾這些天來頭一次出慈寧宮。

夜沉如水，宮中非常寂靜。

臉低沉如水，扶著丫頭的手，快步走在去往乾清宮的路上。

一眾宮太監跟在后，提著鎏金銀香球，羊角琉璃宮燈，將這一路照得明明晃晃。

轉過前方的漢白玉月臺就是乾清宮，見到元瑾前來，早已有宮人打開了朱紅宮門，跪在原地請安。

元瑾沒有理會他們，徑直地過了門檻，走過了月門，帷幕，看到薛聞玉躺在床上，他手臂了傷，已經浸了裳，那流縱橫錯，幾乎將整只手臂都染了紅。

劉松想給他包扎，他卻本不要他靠近，只是躺在羅漢床上任自己流如注。

他聽到腳步聲回頭，給了元瑾一個微笑：“姐姐來了。”

元瑾沖到了他的羅漢床前，看著他手臂上深極的傷口，看著他臉上無所謂的微笑，非常想再給他一個掌。的手都揚起來了，但是沒有打下去。

“薛聞玉……”氣得眼眶都紅了，“你瘋了嗎？”

氣他不好好保重自己的，氣他竟然用自己來威脅。也氣自己本就放不開他的安危。

“還不快去拿包扎的紗布來！”元瑾厲聲對劉松說，然后坐下來，直接剪開了他的袖。他的傷口非常深，所以流不停。若是不包扎，任這麼流，是會有危險的。

薛聞玉就拉著坐下來，他聲音略帶沙啞說：“姐姐別難過，我并非故意所傷。是練劍的時候，不小心傷的……”

“你給我閉！”元瑾聽著就氣得發抖，怒斥他，“你練劍多年了，會劃傷自己胳膊？”

“姐姐以后，不要同我置氣了。”薛聞玉卻笑著說，“姐姐忘了嗎，你從來都說，我們要相依為命的。我們經歷過這麼多事，任何苦難都沒有把我們分開。為何到了現在，你卻要拋棄我了呢？你向來說過，你會一直在我邊……”

他出手，穿過的腰，將地抱住。

“你若同我置氣，我便會心神不寧，犯下大錯。”他的熱氣撲在的耳側。

元瑾深深吸了口氣，他切實地抓住了真正的肋，那就是仍然是他的，是對弟弟的疼，無法對他的任何事置之不理。他這就是一種的威脅。

紗布和傷藥很快送了上來，元瑾將他推開，親自給他包扎。

他的手臂結實均勻，雖有種不見日的蒼白，卻不影響它的修長有力。聞玉也是學過武的，他的自然地呈現出年男子力量的。

他早就，不是記憶中那個弱小的弟弟了。

他垂眸看著的手指，那樣和，將他的傷口一點點包好。

終于，還是他贏了，還是放不下他。

元瑾最后才說：“以后不要這樣來威脅我了。”

“只要姐姐理會我，我怎麼會舍得威脅姐姐。”薛聞玉笑著道。

“是你我在先。”元瑾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說，“聞玉，你要知道，只要一日沒有確定他是否活著，我就一日不會安心。你若是心中還有姐姐，你就放我去找他。姐姐是在認真地同你說這件事。”

“我已經派了人去，不必姐姐親自去。”

元瑾卻笑了：“你派人？那聞玉，若是你發現他真的活著，你會告訴我嗎？”

薛聞玉沉默了，這個答案不關乎他說‘是或不是’，而是元瑾不相信他會說真相。

元瑾與他僵持了片刻，見他當真不回答，實在是對他失頂。起準備離開，可是薛聞玉卻出手臂拉住了。他微抿，目乞求：“姐姐，便要這麼拋下我走了嗎。我的手傷了，許多事都無法做……”

他宮中那幾十個宮人難道是擺設嗎？

元瑾看著他傷的胳膊，心里轉過很多念頭，最后還是沒能狠心甩開他。只能回過，坐到他邊。打算把那件事，同他說清楚。

“聞玉，你也說過，姐姐與你是生死相依，是不是？”

薛聞玉輕輕點頭。

“那我就同你講講，當初在龍崗的時候發生的事。”元瑾道。那日的事除了蕭風外，一個人也沒有說過，關于是怎麼活下來的，朱槙又是怎麼死了的。靜靜地把整件事說完：“……那日朱槙是為了救我，才失去了命。若不是我，他也不會出事。”

薛聞玉瞳孔微，他第一反應是不信，朱槙是什麼樣的人，會為了救別人而犧牲嗎？

“我知道你不信。”元瑾苦笑說，“其實在他做這件事之前，我也不信，不信他會舍棄唾手可得的天下來救我。可是他真的做了，聞玉，若是我不去找他，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你明白嗎？你以為我這幾日吃不好飯，只是為了跟你置氣？不是的，是我自己的確沒有別的心思，只記掛著他的下落。”

元瑾見他神不。又說：“聞玉，其實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你我是最該信任彼此的人，縱然你這般想強留我，卻也沒有傷害我。你這樣威脅我，我還是一聽說你傷后不肯包扎，就立刻來看你。你應該要相信，就算我真的找到了朱槙，也不會離開你的。”

元瑾發現，在自己說完這些話之后，他終于微了神。

其實他真正惶恐的是會離開。所以任何有可能拋下他的地方，都會讓他無比的恐懼。這并不關乎靖王，換了任何一個可能會把從他邊奪走的因素。他都會像今日這樣發。

“不，我不信。”聞玉終于開口了，“難道你找到了朱槙，還會回來嗎？”

“自然會，我怎麼放心得下你一個人在這里。”元瑾回答得毫不猶豫。

薛聞玉盯著的眼眸，似乎想要判斷的話的真假。

而他的心里，仍然是滿滿的不信任。

“你……難道不是上他了麼？”他很不喜歡這句話，但他還是說了出來，“你當真離得開他？”

元瑾這次卻沉默了。

他們正在說話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通傳的聲音：“殿下，蕭大人來了，說是有急事，一定要求見您！”

薛聞玉看了元瑾一眼，而沒有看他，只是站了起來。

該來的總會來的。

他了元瑾一個月，蕭風應該是察覺了，他這次前來，自然是為了元瑾。

薛聞玉宣了進，宮門隨即打開，一服的蕭風快步進來，先看了元瑾一眼，確認完好無損后，才跪下請安。

薛聞玉了平，蕭風才站起來，猶豫片刻，尤其是特別地再看了元瑾一眼后，才道：“皇上，長公主殿下。屬下剛從山西巡得知，顧珩剛到山西，便剿滅了作的山賊，其團首已經被抓了！”

他這話完全出乎兩人的意料，薛聞玉自然是暗自高興。元瑾卻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五叔，你是說……靖王已經被抓住了？”

還在這兒跟薛聞玉使心機耍手段的，正要準備去找他，可是他卻已經被抓住了？

元瑾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蕭風已經知道要說什麼，他輕聲道：“不是，顧珩說……那匪首并非是朱槙！都是咱們誤以為了！”

元瑾聽得心中一涼，瞬間就覺得茫然和無措。突然間站不穩，后退一步扶住了朱紅的墻柱。

不是他……原來不是他！

難道他其實就本沒有活下來，當時他重傷，水流又這麼急，他很有可能就活不下來。

他們這般的誤以為，不過是笑話一場。的激，的期盼，也都是笑話。他已經被害死了，不要了。又怎麼會再回來找！

元瑾緩緩地蹲到了地上，手抱住了自己的。

在此之前，一直覺得他是沒有死的。畢竟他這樣的禍害，是要留千年的，他打過這麼多仗了，怎麼會輕易死呢？所以一聽到山西有人作，所有人都覺得就是朱槙，是他回來了。

但接著，蕭風就告訴他，這個匪首不是他，不是！這讓怎麼相信，怎麼接！

“可是你有何證據……”元瑾說，“你都沒有見到那人，怎麼就知道他不是朱槙！”

蕭風輕輕一嘆，他說：“阿瑾，正是因為旁人跟你說，你肯定都不會信，所以才由我來說。五叔是不會騙你的。朱槙本來就重傷，在那個環境下很難活下來。再者，你覺得若是靖王，會這麼容易被顧珩抓住嗎。”

元瑾不再說話，只是用手環著自己，不斷地微抖。

在他死之后，夢到過很多次他，但最后無一例外地，都是他死了。而且都是因為死的。若是他還活著，元瑾曾經告訴自己，要一直陪在他邊。若是他轉世而生了，也要找到他，他要是喝了孟婆湯不記得了，就要用盡辦法讓他想起來。

在上是來得遲鈍小心。但是一旦認定了，那必然也是不會更改的。

可是當他真的死了呢？

卻茫然得沒有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才好。

這一事的發展顯然超過了兩人的想象。若不是這消息是蕭風帶回來的，就連薛聞玉也要疑心個真假。但正是因為這消息是蕭風說的，所以才是確鑿的事實。

他走到元瑾元瑾邊蹲下，用手搭在元瑾的肩上，說：“好了，姐姐。沒事，不會有事的。我還在你邊呢。”

但是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單薄。

片刻后，他就聽到了元瑾低的哭聲，直至終于忍不住，也不管周圍地放聲大哭。

這樣的元瑾，能夠忍朱槙，真的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