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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第17章 (1)

到了花園外,滕玉意腳下踟躕起來。

碧螺道:“娘子,怎麼了?”

滕玉意走到池塘前,正逢早春,園林如繡。塘邊的翠柳,臨風依依。一陣醺風吹過,碧清的池水泛起團團波

著池塘,死前在冰水中沉浮的恐懼滋味,至今鮮明可

默然在池邊佇立許久,直到心底那駭異的覺稍稍消減,才抬目看向另一個方向,本來腦海里只剩一些殘碎的記憶,這一回的夢證實了的猜測。

彌留之際的確曾有人跳池塘救,可惜不等那人把救起就咽氣了。

那人不像戎兵或是護衛,從夜中的影來看,似乎是位年郎君。

是太子麼?阿爺死后太子前來吊唁,說阿爺是他恩師,往后只要有事,都可去找他幫忙。不過一次未找過太子,并且嚴底下人與宗室來往,但那晚府中遭襲,程伯急之下派人去找太子也不奇怪。

可惜夜太深,斷氣前視線也早就模糊了,只是約覺得,那人形不像太子,如今想來,會不會是阿爺的某位部下?

為了多找回些記憶,滕玉意慢慢沿著池塘走了一圈,眼看天不早,回到了阿爺的書房。

書房外松柏蒼翠滴,庭前清泉繞階,這一切如此悉,仿佛從未變過。

滕玉意沉默走到書房前,抬起手來,毫不猶豫推開門,見房景象,頭突然更咽。

那一晚跟阿爺吵架出來,外頭正在下雪,天地間一片空寂,松柏被厚厚的雪得簌簌作響,阿爺留在房中,想必就是這樣聽著的腳步聲離去。

懷著對父親的恨意,獨自在雪中疾行,當時的又怎能預料到,那是父相見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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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人說:“你們在外頭等著。”

“是。”

滕玉意關上門抬頭看書架,書架上的書雖然不,但遠不及那時候來得多,想是父親還未正式調任回長安,許多書留在揚州府里。

上下找尋,唯獨不見母親的那把琴,來回在屋中走,幾乎把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結果一無所獲。

跌坐在榻上,頭上開始冒汗,難道父親平日隨帶著那把琴?人未回長安,琴自然也不在府中。

滕玉意想了想,起走到多寶閣前,如果沒記錯,這里便是后來安放那把琴之,此刻那上頭放著一扇小小的水墨屏風,把屏風拿下來,探手在記憶中的地方索,沒多久就到了的浮板。

心跳加快,用紙刀輕輕撬,松后揭開蓋子一看,不由愣住了,里頭空的,別說那沓書信,連一頭發都沒有。

***

回到杜府,滕玉意仍在揣此事,要麼記憶出現了差錯,要麼父親這時候還沒將書信放暗格中。

可打從在舟中醒來,幾乎每一件事都與前世相合,所以應該不是記錯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父親看重那些書信,就連在軍中也隨攜帶。

思忖著下了車,杜紹棠邊的一個老下人像是等了許久了,一見到就神神迎上來:“滕家娘子,大郎讓老奴把這個給你,他說彩樓不好找,這上頭就是他同窗畫的詳細地址,他囑咐說娘子去的時候一定要上他,還說這張紙千萬別讓夫人看著,否則他和你都去不了。”

滕玉意接過蒼頭奴手里的草圖,彩樓果然是家館,就在平康坊南曲,附近有哪些食肆酒肆,圖上一一做了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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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我謝謝紹棠。”滕玉意笑了笑,把箋紙藏袖籠中。

回到苑,不找姨母和表姐,先徑直回到屋里,從枕下出翡翠劍。

自從這劍到手上,每晚都安然無夢,可昨晚不但噩夢連連,還那樣真實可怖,不知這跟此劍靈力被封有沒有關系,如果有的話,必須盡快讓它恢復靈力。

把劍收袖籠中:“昨日讓程伯去打聽長安城的道觀和道士,不知可有消息了。”

“程伯早上就派人送話回來了,普寧坊有家東明觀,此觀已有百年歷史,觀里有五位老道士,人稱五仙道,聽說道不低,歷來有些名。”

仙道?這是什麼古怪稱號。

滕玉意看向窗外的日頭,藺承佑不好惹,若非萬不得已,可不想跟此人打道,既然東明觀的道士也頗了得,先去那運氣吧。

“替我準備一套男子的胡服,我去東明觀會會這五仙道。”

杜庭蘭聽說滕玉意回來了,到鄰屋來尋,進門就看見滕玉意換了胡人男子裳,不由驚訝道:“阿玉,你怎麼這副打扮,要出門麼?”

滕玉意一邊系蹀躞帶一邊端詳杜庭蘭,表姐的氣比前日好多了,放心點點頭:“我得出門一趟,穿這方便些。阿姐,你有什麼想吃的告訴我,回來的時候我給你捎。”

杜庭蘭走近替滕玉意整理蕃帽,因為急著出門,春絨和碧螺做事不如平時心細,滕玉意的發髻未梳好,肩膀上散落了幾縷頭發,杜庭蘭耐心替了一個小辮塞回蕃帽里,左看右看仍不滿意,皺眉道:“要不阿姐給你重梳吧。”

滕玉意往蹀躞帶里藏了好些毒藥和暗,隨口道:“今日來不及了,明日再讓阿姐幫我梳頭。”

杜庭蘭目,想當年阿玉剛到杜府時,活像一只帶刺的小,最初只要想同這個表妹親近,都會被阿玉推開。

有一回阿娘給梳頭發,阿玉在旁邊默默看了一陣,扭頭就往外跑。追到花園里,阿玉正抱著布偶秋千。

知道表妹一定是想姨母了,心里不痛快才會喜怒無常,想想要是阿娘不在了,恐怕比阿玉還難過,于是走過去阿玉的頭:“頭發了,阿姐替你梳頭吧。”

阿玉重重哼了一聲,推開跳下秋千。

把阿玉摁回秋千上,拿出小梳子替阿玉梳了一對圓溜溜的發髻,自那以后阿玉只要在家里住,都是親自給阿玉梳頭發。

“別給我帶吃的,我什麼都吃不下。你何時回來?程伯會跟著麼?”杜庭蘭聲道。

滕玉意在鏡中覷著杜庭蘭,表姐看上去無事了,但眉眼間仍見郁結,可見表姐因為盧兆安的事,心中有多憤懣。

“阿姐,程伯已經著手安排對付盧兆安了,你且安心等消息。”

杜庭蘭臉上微紅,轉頭看向窗外:“因為我誤信小人,連累全家人都跟著擔驚怕。那晚的事我至今心有余悸,你出去的時候留神些,端福了傷不能出府,你記得多帶些人。”

“放心,我曉得。”滕玉意將一副假的絡腮胡遞給杜庭蘭,“阿姐幫我上這個。”

杜庭蘭在滕玉意臉上擺弄一陣,假胡子做得又黑又闊,瞬間遮住了滕玉意小半邊臉。

“如何?”滕玉意問表姐。

杜庭蘭滿意頷首:“這樣雖然看得出是子,但不必擔心旁人一眼認出你是誰了。”

滕玉意正了正腰間的彎刀,邁開步子往外走:“阿姐要是看到紹棠,就跟他說我今日可能不去彩樓,他要是非要去,等明日再說。”

杜庭蘭狐疑道:“彩樓?”

“回來再跟你細說。”

滕玉意到了府外,程伯今日不在,另派了霍丘幾個明強干的老仆在府外候著。

滕玉意上了犢車,讓霍丘抓時間趕路。

霍丘馬不停蹄趕到東明觀,下車之后帶著厚禮進去拜訪道長,道觀里香客寥寥無幾,主持事務的大道士卻足足有五個。

春日遲遲,長日無事,道士因為覺得無聊忙著分梨吃,聽了道回話,并不肯出來見客。

“你說吾等正閉關靜修,打發他走了便是。”

說:“可是外頭那輛犢車尊貴,估計是長安某位貴戶。”

“貴戶?”

五個大道士眼睛微亮,放下梨爭先恐后涌出來,到了庭前一抬眼,果然看見一位相貌面的護衛。

他們咳嗽一聲,在庭前一字兒排開,揮拂塵道:

“貧道道號見天。”

“貧道道號見仙。”

“道號見。”

“道號見樂。”

“道號見喜。”

滕玉意和霍丘被這陣仗搞得嚇了一跳。

五名老道中,那個見喜的生得最胖:“貧道乃本觀住持,不知今日施主來所為何事?”

滕玉意上的大胡子,觀中伙食看來不錯,眾老道養得白白胖胖的,而且頗注重儀容,個個衫履整潔。

令霍丘把備好的厚禮呈上,稟明來意后,把翡翠劍攤在手掌中:“不知道長能不能幫著恢復靈力。”

眾道圍上來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翡翠劍的來歷:“解咒倒是不難,想來你這劍之所以喪失靈力,無外乎是沾染了腥穢之,洗凈穢氣便可了。”

說罷起了醮,把劍供在壇上,揮劍飛符的折騰了一大氣,然而劍仍是黯然無,老道們嘀嘀咕咕商議一陣,頹然道:“如果貧道們沒看錯,此劍被施了煞靈環。”

“何為煞靈環?”

五道雖早看出滕玉意是子,卻仍以“公子”相稱:“公子該知道青云觀吧。”

“聽說過。”

見喜說:“這是清虛子那一派想出來的咒,當年有個年輕道士誤歧途,為了劫掠財,利用道家法作祟,道士修為本就不低,有了法更是無所忌,青云觀的清虛子為了對付邪道,就想了一個煞靈環的咒,令人扮作子接近邪道,趁邪道不注意施了煞靈環。邪道手中的法被毀,不久就伏法了。”

“所以煞靈環名為咒,卻是彰善癉惡的正義之。”眾道狐疑打量滕玉意,“青云觀的道士輕易不會施展這咒,除非他們察覺用法之人有不軌之心,公子你——”

滕玉意在腹唾罵藺承佑,面上笑容不變,隨口胡謅道:“實不相瞞,小人前日才來長安,在一家酒肆飲酒時撞見了王世子,當時小人喝了幾杯酒略有醉意,聽見王世子跟他兩個師弟說起道家法,便隨口夸耀了幾句自己手中的翡翠劍,言語間頗有攀比之意,不慎得罪了王世子,當晚出了酒肆沒多久,我的劍就這樣了,說來真是無妄之災。”

一面說一面嘆氣,眾道互相對眼,原來是清虛子道長的徒孫,這就難怪了。

地看著滕玉意:“原來如此,可惜這咒貧道們也解不了,要是清虛子道長在,公子只需帶著劍上青云觀說明原委,他定會給你解咒,現下卻不了,既是他徒孫下的咒,只能等清虛子云游回來了。”

“這——”滕玉意勉強笑道,“倘或清虛子道長一年半載都不回來呢?”

“那就一年半載之后再解咒吧。”眾道聳聳肩,“公子,你得罪誰不好,偏要得罪清虛子的徒孫,這小子啊,嘖——”

這一聲“嘖”的尾調拖得極長,一切盡在不言中。

滕玉意笑容僵在臉上,看來這趟彩樓是非去不可了。

眾道目閃爍,他們收了厚禮卻沒能解開煞靈環,這位小娘子該不會把東西討回去吧,笑嘻嘻從袖籠里取出一堆花里胡哨的符紙:“公子,這是‘五天仙符’。此符能驅邪鎮宅,向來是觀中的鎮觀之寶,平日若非有人重金相求,貧道絕不輕易示人。今日貧道與公子一見如故,彼此也算有緣,此符就送給公子罷,公子收下便是,無需再給貧道拿銀錢。”

滕玉意豈能猜不到這些道士在盤算什麼,只恨天不早,沒工夫與他們歪纏,便也裝模作樣道:“道長既以神符相贈,小人豈有不之理?其實小人家中還有幾位老人誠心向道,怎奈人地生疏,今日造訪除了解咒之外,還有替家中親老相看之意,若是這符好使,往后小人會常帶親眷來觀中上香。”

老道士們心里一,這小娘子出手闊綽,來頭多半不小,唬弄得太狠的話,說不定會給觀里惹禍。

不如這回給留個好印象,往后也能常有進賬,見天道長一甩拂塵,板著臉出另一樣東西:“公子先別急著走,難得你與我們東明觀有緣,貧道還有一相贈。”

滕玉意接過來一看,是一枝用禿了的筆,東明觀聽說有些名,誰知觀里這些老道只知騙財。

這東西一看就是唬人的,當面扔了做得太絕,況且天益發晚了,委實沒工夫夾纏,便連同那堆符紙一起往袖籠里一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長的話小人記住了,改日定會再登門。”

出來上了犢車,令霍丘直奔平康坊南曲,等他們趕到平康坊,已是日暮時分,承天門的鼓聲遠遠傳來,各坊正依次關閉坊門。

滕玉意來前就做了準備,出腰牌給武侯看了看,順利進了坊。

平康坊果然不負盛名,這才剛夜,伎館門前就掛上了流溢彩的燈籠,胡姬們為了招攬客人,大肆在門前迎送,街上隨可見前來尋歡的吏和書生,放浪的笑聲不絕于耳。

滕玉意坐在車往外看,漸覺眼花繚,干脆拿出紹棠給的地圖,在車里指引霍丘,犢車七拐八彎繞過街區,終于到了一家高闊酒樓門口,霍丘在外說:“小姐,到了。”

滕玉意輕輕一撣罽袍,掀簾下了車。

眼前這座館別一格,前樓就有三層高,門口停滿了鈿車朱鞅,出皆為綺羅繞的貴人。

滕玉意站在門前環顧一圈,暗嘆這大概是平康坊最富麗堂皇的一座館了,吩咐春絨和碧螺在車上等著,自己帶著霍丘往里走,哪知從樓里躥出個中年婦人,一下子擋在了他們面前。

這婦人額上著翠鈿,大概是看出滕玉意是個子,笑瞇瞇不肯放行:“公子請留步,我們彩樓可不招待你這樣的客人。”

滕玉意置若罔聞,繼續往走,婦人面微變:“公子——”

話音未落,婦人眼前忽然多了一錠金燦燦的東西,滕玉意兩指之間夾了一塊金子,似笑非笑看著:“招待不招待?”

“招待!招待!”婦人眼睛發亮,這份量足可以在東市盤下一爿鋪子,平日這地方雖然往來無白丁,但出手就這麼豪氣的可不多見。喜不自勝收下金錠,回引著滕玉意往里走:“公子隨我來。”

滕玉意跟在婦人后頭,邊走邊打量四周,廂房里竹聲不絕于耳,客人們在席上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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