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生日這天恰好周二，他很這麼早來教室。

彼時天還沒有徹底大亮, 教室裡隻有筆疾書一個影子。

“季偉。”

教室裡寫作業的季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回頭：“川哥？你這麼早啊。”

“嗯。”

季偉每天六點鐘會準時出現在教室裡, 寫他前一天的作業。寫好以後抄三份, 就把四個人的作業準備好了，但是川哥自從考了第一以後就不用他抄那一份了, 於是季偉每天隻用抄兩份――金子和鄭航的。

這樣的習慣都維持一年了，裴川起先不用季偉寫自己那一份，可是季偉說：“反正我都要寫兩份，再多寫一份也沒事, 川哥你不作業的話給老師的印象不好。”裴川當然無所謂, 隨他的便。沒想到一寫竟然接近兩年了。

季偉是班上最努力的學生，然而他和裴川金子他們坐在一起，就了老師眼中最差的學生。

季偉兢兢業業寫作業，怕不上來老師對他印象不好。可是在大多數老師眼中，他一開始坐在這個位置就是個錯誤。所以不管他多努力，因為績始終上不去，就得不到其他人的認可。

因為學得不好，寫作業就慢了下來，第二天總是在補前一天的, 季偉陷這樣的惡循環很久了。

裴川坐在自己座位上，看了眼季偉。

兩年了。

他第一次這麼清晰地認知到, 自己不是金子和鄭航那類人, 而是季偉這類人。

季偉喜歡學習，在外人眼裡很可笑, 甚至因為很及格一直在被嘲笑。季偉喜歡學習，在其他人看來是玷汙了學習。可是季偉十多年，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而裴川……他喜歡貝瑤。

比季偉喜歡學習還要笨拙認真地、喜歡貝瑤。

可是一旦被人知道，對貝瑤和其他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種玷汙呢？

“季偉，想去哪所大學？”

季偉沒想到有一天川哥會問他這種話題，他轉頭，眼裡放著：“想去劍橋。”

如果有外人在，一定笑出了聲。但裴川不會笑他，因為他喜歡的……也是一輩子很難夠到的姑娘。

“為什麼是劍橋？”

“我以前學徐誌的《再彆康橋》，悄悄是彆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我覺得，我有一天一定要去劍橋讀書的。我要憑借自己的努力考過去。”

“萬一明年考不上呢？”

季偉說：“一年考不上，那就兩年，兩年考不上，那就用十年。總有一天，我要以劍橋大學學子的份站上那片土地！”

季偉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也知道希很渺茫，就像萬分之一的概率一樣。他忍不住去看裴川的表。

卻看見川哥沉默了一會兒，裴川說：“嗯。”

他一年、兩年、十年，一輩子。

即便不喜歡他，都沒有什麼關係。

季偉說：“川哥你肯定可以考劍橋的，我查了，你絕對可以！”他興致要給裴川安利劍橋大學的優點。

裴川說：“閉，聒噪。”

季偉：“……”

裴川不去什麼劍橋，他要守著他的小月牙兒。

金子他們日上三竿才來，來了正好遇到數學課代表收作業。季偉練地遞了好幾份過去，他照常沒寫裴川的。課代表又問裴川要。

裴川說：“沒寫。”

他前兩天哪有心思寫作業。

數學課代表悄咪.咪把裴川的名字登記上去，一溜煙跑了。

裴川沒搭理。

金子說：“川哥，今天你生日啊，乾脆我們翹課了唄，去傾世玩？對了，你要啥禮來著，我去買。”

裴川說：“安分點。”

金子就知道跑不了，他是真不喜歡聽老師講課。隻有季偉一個人聽得津津有味，老師N吧N，也不知道說的什麼天書玩意兒，他坐在這裡無聊玩手機，手機還可能被收走，神煩。

倒是鄭航觀察了一下裴川的神，看起來正常啊，沒被刺激到發瘋吧？

然而下午，大家都老老實實來上課的時候發現，裴川沒來。

金子：“……”

校花獻吻的八卦，在昨天不攻自破，韓臻朋友，貝瑤並沒去找他。大家沒看到驚天大瓜，難免失。

另一件事讓貝瑤很尷尬，韓臻的朋友龔燦傷不輕。

去醫務室結果醫務室的人讓他們送去醫院，校醫說：“這個傷我可不敢治，你們這些小年輕打架玩鬨怎麼沒個輕重，弄得就跟專業拳擊手打出來的傷口一樣，人趕帶走！”

一群年又趕往醫院轉移了。

貝瑤十分愧疚，本來昨天是韓臻十八歲的生日。他也真是倒黴，因為謠言，生日聚會都泡湯了。

貝瑤的假早就請好了，現在卻不能去找裴川了，而是去探病。

裴川捅出來的簍子，總得有人解決吧？

到底是看傷員，貝瑤買了水果和鮮花，先和韓臻聯係了，韓臻說了醫院和病房，貝瑤去看龔燦。

韓臻一大早也來了醫院，雖然和龔燦關係一般般，但是人家畢竟是和自己在一起出的事，他也不放心請假早早來探龔燦了。

貝瑤來的時候，韓臻說：“你彆放在心裡去，這件事……也是龔燦上不乾淨惹的禍。”

見貝瑤不解，韓臻就知道沒聽到他們昨天說的話。

容清麗，在五月的午後下安靜好看。

韓臻心裡有些苦，他笑著問：“昨天打人那個，是你喜歡的人？”

貝瑤沒想到現在的人怎麼都這樣直白，把水果放在醫院凳子上。貝瑤臉頰微紅沒說話，畢竟和韓臻還沒有到喜歡誰要和他說的地步。

貝瑤說：“龔燦這麼嚴重，總得給他道個歉的。我去給他道個歉吧。”

韓臻點頭，他也不能替龔燦做決定。

貝瑤還沒進病房，卻見樓梯口出來一個黑發年。

他穿著白襯衫，扣子扣到結。

韓臻一看到這個人，下意識想到他昨晚打架的狠戾。韓臻皺了皺眉。

貝瑤還氣裴川，不太想和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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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猜到來了這裡，他走過去，低聲說：“我去道歉，你等等我。”@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貝瑤抬眸看裴川。

韓臻也忍不住看了過來，這人怎麼也不像是那種會給人低頭的人，這年是那種，哪怕被人打得快死，也能吐出帶牙齒啐一口的人。

裴川打開門進去，龔燦沒再睡午覺，他臉上已經腫得老高。裴川拿出道歉準備好的醫藥費：“對不起。”

病房裡外都有些安靜。

貝瑤第一次見裴川給人道歉。

龔燦也嚇到了，他看見這個人就下意識覺得這個人會打他。裴川說：“打人是我不對，但是如果……你還說那種話，我會再犯一次，甚至更嚴重。”

龔燦：“……”他醫藥費都不敢要了。

裴川把錢放在他床邊，他出來的時候對貝瑤說：“好了，走吧。”

貝瑤現在看到他就想起昨晚那個纏.綿許久的吻，明明是他……好吧忘了。

依然把水果留下了，快步走出了醫院。

醫院外麵空氣新鮮多了，大街上非常熱鬨。初夏的並不炙熱，曬得人懶洋洋的很舒服。

還記得裴川說忘掉，非常讓人生氣。哪怕他今天過生日，都不能抵消心裡的懊惱。

那是……初吻。

貝瑤咬牙，往公站跑，請的假還有一下午呢，回家也比生悶氣好。

裴川不跑步，他的假肢跑步會痛，而且跑起來姿勢可能並不那麼自然。然而他兩次跑步，一次是馬拉鬆，一次是生氣了。

他追上，手輕輕扶上肩膀。

“貝瑤。”

抬頭，到底年紀不大，氣滿滿，手要去掰開他手。

裴川順從地放下手。

“你聽我說。”年嗓音溫道，“是我不對，讓你生氣了。”

的委屈的在這一聲道歉中似蔓延開來，又似悄無聲息消散。

裴川低眸，眸裡隻映出的模樣：“人類平均年齡在二十一世紀大概是70歲，你今年才十七歲，沒有走完人生四分之一。你以後要讀大學，會遇見很多彩的人。也有……很多不錯的異。你的眼界會開闊，世界更寬廣，喜好會改變。”

公站臺就在不遠，行道樹在下投下夏天味道的剪影。

他笑著，很溫地看著：“瑤瑤，你還很年輕，不知道我這個況，到底有多糟糕。”

貝瑤本來是非常生他的氣，可是他從來沒有……這麼溫直白地把自己的缺陷這樣說給聽，這明明是他最在意的東西，眼眶驀然紅了。

他說，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糟糕。

人的一生會遇到許許多多人，也許下一刻，你就會發現，很多人都比他好。

眼眶紅了，裴川歎息一聲，指腹輕輕挨上眼尾。

“不哭。”你哭我會心碎。

貝瑤小聲泣了一聲，哽咽道：“不會，不會遇見比你更好的人。總之我就是知道。”

真是世上最傻的話。

他能帶給什麼呢？

然而裴川到底怕難過怕哭，哄著：“好，瑤瑤說什麼都是對的。”

他低聲問：“昨晚後悔嗎？”@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要是後悔，他就去向趙姨請罪，不管什麼懲罰他都會坦然接，也會迫自己忘了這件事。

貝瑤瞪他，要哭不哭，還是覺得那個吻好憋屈。聲音卻貓咪一樣：“不後悔。”

他忍不住笑了。

那笑很真實，像是這麼多年，褪下一切浮誇和冰冷的麵，眼裡都帶著細碎溫的笑意。

他說：“不後悔的話，那就答應我兩個條件，然後你想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貝瑤第一次見他這樣真實的笑容，眨眨眼：“你先說。”

裴川說：“第一，你要是覺得好奇，想談，我當你男朋友。但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第二，我們不要有親的肢接。兩個條件以外……我為你做任何事。”

懵了一瞬。

這是什麼見鬼的要求啊？

漲紅了臉，憤憤瞪他。不談了，誰要和你談。六中還不許早呢！

說：“不答應，我回家了！”

裴川看著憤憤的背影。

依然生氣，但是好在不那麼難過了，踩著樹影，在初夏的溫下就自風景。

裴川隻是看著，看得滿心憐，溫滿溢，卻又無可奈何。

他不能去追，這是他靠近必須唯一戴上的枷鎖。

不能讓人知道，萬一有一天大家知道了他是個殘廢，至還是曾經驚豔了一三六的校花姑娘，不會被人詬病。

第二件事，不要有任何肢接。這樣未來遇見更好的人，才不會想起自己覺得惡心，也不會太過後悔。

這是他給自己的枷鎖，也是隨時反悔和後悔的鎧甲。

等不再懵懂了，上其他人了，至有輕鬆反悔和放心離開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