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夏風和煦, 趙芝蘭推開醫院的門, 打開保溫盒中的飯菜, 心中有些酸：“裴川，還沒吃飯吧, 媽煲了湯，過來嘗嘗。”

裴川走過來，他的手指才接好，現在隻能用左手吃飯。

昨晚開始, 就許多人陸陸續續過來看他, 裴浩斌來過，告訴他人質都被解救出來了。曹莉尷尬到沒進來，裴川也見到了蔣文娟和那位醫生，甚至還有研究所的同事們，都過來探了他。

裴川昨晚接手指，今天是趙芝蘭給他做了飯帶過來。

裴川垂眸喝湯，窗外綠植生氣，他卻嘗不出有什麼味道。

許許多多人都來了，然而貝瑤一直沒有出現。

重生這件事, 如今知道的隻有他們彼此。

藏得最深的揭開，是默認不要他了嗎？他喝不下去, 卻不敢問趙芝蘭瑤瑤呢。

趙芝蘭彆過臉, 去眼中的淚花：“不合胃口嗎？還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媽給你做。”

裴川搖頭：“媽你回去歇著吧, 我沒什麼事，過兩天就可以出院。”

趙芝蘭收好保溫盒：“那我晚點再來看你，有什麼需要帶的給我打電話。”

“沒什麼需要的。”裴川說，“您路上注意安全。”

“G，你爸把房子打掃了，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住。”趙芝蘭一直沒看他的眼睛，走得也匆忙。

到了門邊，裴川站起來：“媽！”

趙芝蘭：“什麼事？”

那張紙已經被他銷毀了，裴川默了默：“沒什麼事。”

趙芝蘭推門走出去。

金子、鄭航還有季偉現在就坐在外麵。

季偉在走廊上看書，他才參加完今年的高考，也不知道這次績怎麼樣。

見趙芝蘭離開，三個人都打了聲招呼：“阿姨。”

趙芝蘭點點頭，眼眶泛紅加快腳步離開了。

鄭航皺了皺眉，金子的反應就直接多了：“你們說貝瑤也太沒良心了吧，川哥傷這樣，也沒有過來看一眼。這是老公！虧得川哥把當心肝一樣。”

季偉小聲說：“你聲音小點，讓川哥聽見了不好，他心裡會難。”他猜測道，“可能他們吵架了。”

金子氣笑了：“吵架？昨天那麼大的事，即便吵架了不也至於看都不來看。川哥這還在養傷呢，你們是沒見到他昨天那個樣子，滿手都是。”

季偉訕訕閉了。

鄭航率先走進去。

鄭航靠門邊，見病房裡的裴川盯著床邊的手機，他開口：“川哥，你和嫂子鬨彆扭了嗎？”

裴川頓了頓，抬眸：“沒有的事，你們不用一直待在這裡，回去吧。我很快就能出院了，觀察幾天而已。”

鄭航吸了口氣：“那為什麼不過來？”

裴川說：“小傷，沒這個必要。”

鄭航還要說什麼，裴川打斷了他的話：“我想休息一下。”

幾個人隻好離開了。

等待了傍晚，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裴川一下子坐起來，走過去開門。

門外出趙芝蘭的臉，還有牽著的貝軍，裴川的目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趙芝蘭說：“我看你中午沒怎麼喝湯，晚上做了點清淡的。”

裴川吃完，夏天外麵的空氣燥熱，趙芝蘭來回跑出了一的汗。

貝軍看著裴川，嘟了嘟。目又落在裴川包紮好的右手大拇指上，躲到趙芝蘭背後去了。

裴川也看了他一眼。

這虎頭虎腦的孩子沒有喊過自己一聲姐夫。

趙芝蘭去洗了個手：“晚上我住醫院，有什麼事就喊我。”

在推門出去前，裴川啞聲道：“媽，瑤瑤呢？”

趙芝蘭腳步頓住，回頭突然道：“裴川，相是很難的，很多時候，婚姻是我和你貝叔這個樣子。年輕時候沒有過多的激.，後來慢慢地就變了親。我以前反對你和瑤瑤，經過這件事，我也算看開了。你為做了很多，可我兒……”

趙芝蘭說著說著就紅了眼，有些哽咽：“也是個傻丫頭。”

貝軍憤憤瞪了裴川一眼。

裴川皺了皺眉，他心跳驟然加快：“瑤瑤怎麼了？”

“在二樓的病房，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裴川猛然起。

裴浩斌至今難以忘記去三樓打開房間時的場景，貝瑤被手銬銬在床邊，邊的染紅了床單，臉頰埋在膝蓋，痛苦地蜷住。

裴家棟嚇壞了，邵月眼中閃爍著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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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瑤安安靜靜的，已經沒了意識。

所有刑警震驚地看著腹部的傷口，連忙把送去了醫院。

霍旭帶著刀子去找裴川前，貝瑤把他撞開了。

霍旭的刀子進了的腹部，當時就流了好多。

霍旭眼中不可置信，他下意識出刀子扔開，臉上痙攣，把地上的貝瑤拉起來，鎖在床邊。

這幾乎為了擊垮他神的最後一稻草。

他自欺欺人又若無其事地換了把刀，的臉：“我解決完了他，就帶你出國。沒關係，我們以後好好培養。”

其實他已經知道，永遠不會再得到的了。

霍旭闔上那扇門。

貝瑤呼吸漸漸微弱起來，努力偏頭看裴家棟，這一年裴家棟五歲，和的裴川那時候差不多大。

隻不過裴家棟哭了淚人，裴川卻是從來不哭的。

也或許，他這輩子的淚，都在小時候那一年流乾了。

希世上永遠不會再出現第二個裴川那樣命運的孩子，也害怕裴川再經曆這樣的事第二次。

貝瑤吃力地抬眸，看著漆黑一片的監控屏幕。

還想告訴他，那些選擇都是很荒誕的。

的裴川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染紅了床單，貝瑤慢慢閉上眼睛。

夏天的夜風吹窗簾，躺在床上，蒼白，長睫閉著。

趙芝蘭抹了抹眼淚：“你坐牢那年，在警察局外麵坐了一整夜，一定要見你一麵。後來那一年，去念大學，上不提，卻一直在找你。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學醫，後來我給整理房間，看到了部按書籍。”

“小時候有一年，攢了半年的零花錢，以為我們不知道，最後給你買了一個模型車。”@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你爸媽離婚，瑤瑤那時候高一，每個月隻放一回假，一放假就到跑，每所學校都走一走，沒錢坐車就走路，我問是不是在找你，說沒有。可是和誰都得來，就是不理你的繼妹白玉彤。我知道，是氣曹莉他們的存在趕走了你。”

“裴川，我的兒沒那麼聰明，小時候為了考好績，一遍遍背書、做題到晚上。也不勇敢，怕打針怕輸。有心事不會說，一個人默默想法子解決，怕人為擔心。這輩子做過最勇敢的事，約莫就是追逐你。”@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很多很多年了，一直在努力地向你走過來。

並不像你，有勇敢堅韌的軀。隻有微小又頑強的力量，有時候這樣的脆弱的力量並不能扭轉什麼，可是十八年了，整整六千五百七十天，沒有一天想過放棄你。

裴川推開病房門，坐在貝瑤邊。

夏夜外麵有輕微的蟬鳴聲。

呼吸聲沉重，氧氣罩下的容已經徹底長開，踏過了十八年的時，他依然記得小團子捧著荷花雙眼亮晶晶看著他的模樣。

他恍然間明白了第三個選擇。

有人的像巖漿，熾熱滾燙，有人的像溪流，綿長又溫。

裴川從未走出過去那一天，裴浩斌因為緝毒放棄了自己。從那天開始，他似乎就在一直被放棄。

可這個六月，空氣中很淡的消毒水味兒中，他走出了年的影。

有人他勝過生命。

裴川眼眶泛紅，他用骨骼分明的左手握住冰涼的手。

貝瑤還沒醒，的傷口比他嚴重許多，失過多，幸好輸及時，險些沒有搶救過來。

趙芝蘭默默歎息一聲，本來家裡兩個都是傷員，裴川也該好好養傷，可是家傻閨也不容易。

趙芝蘭說：“你回去睡吧，瑤瑤這裡爸爸看著的。”

裴川低聲說：“我陪著。”

趙芝蘭看著他們小夫妻，心中也無奈：“那我讓護士加個床。”

貝瑤睡了整整兩天，第三天清晨，睜開眼睛。

窗外鳥語花香，傾瀉了一地。微涼的手在一隻溫暖的大掌中。

腹部扯著痛，彆過頭，眼中同樣映出男人的模樣。

他胡渣都長出來了，有些狼狽。同樣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累壞了。虛弱地把他打量了一遍，目落在他手指上。

裴川似有所覺，睜開了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貝瑤清澈的眼中映出他的模樣。

聲音很細，沒有什麼力氣：“裴川，你沒事吧？他是個瘋子，你彆聽他的。”

他看著：“我沒事，你疼不疼？”

貝瑤努力笑笑：“一點都不疼。”

他驟然了眼眶。用儘了所有力氣，才把眼淚咽回去。

貝瑤醒了，不僅趙芝蘭高興了，金子他們也鬆了口氣。

金子他們有些尷尬，先前還說人家貝瑤怎麼薄寡義，後麵著實震驚又愧疚。

金子心裡也有些酸楚，還有點羨慕：“要是我未來媳婦肯為我做到這步，為死了都心甘。”

貝瑤這兩天沒醒，他們川哥上不說，心裡急得不行。

每天問很多遍醫生，平時那麼乾淨的人，胡子也不刮，整天握住貝瑤的手，上長了一圈燎泡。

等醒了，裴川才意識到自己這幅模樣多不修邊幅。他尷尬地洗了澡換了服，左手刮了胡子。

隻是那圈燎泡還在，貝瑤清亮亮的眼睛看著他。

裴川抿了抿，儘量平靜道：“夏天了，上火。”

貝瑤杏兒眼裡染上笑意。

腹部的傷口有些深，得住院一段時間，等傷口長好。

窗外鳥兒躍上枝頭，貝瑤見四周沒人，衝裴川招了招手。

他走過去，低聲問：“怎麼了？”

貝瑤咳了咳：“我想給你講講那張紙的事。”雖然覺得怪怪的，但是怕他心裡有隔閡，總得解釋一下。

裴川了的頭：“沒有紙。”

抬起眼睛。

裴川低聲堅定地道：“沒有什麼紙，我你。”

詫異地看著裴川，他笑了笑：“媽說，相很難的，兩相悅更不容易。本就是種複雜的，誰也說不清楚。我慶幸你是你，我才有這個機會和你在一起。”不管是什麼原因上他，都沒有關係。

貝瑤小聲道：“但是有件事還是想和你說清楚啊。”

裴川看著。

貝瑤鬱悶道：“我從四歲開始就記不清楚了，除了那張紙，世界對我來說沒區彆。”眨眨眼睛，“因為不記得，所以小時候看你還是好討厭的格啊。”

他呼吸一滯。

“從小就沒覺得應該激你，做同桌你要畫三八線，不許我坐你爸爸的車，玩小棒你小氣到一都不給我留。”恨不得掰著手指說他以前多不討喜，“兒就不紳士。”

裴川臉青了青，那不討喜的，確實是自己。裴川咬牙：“對不起。”

窗外夏花開得燦爛，忍住笑意：“沒想過因為一張紙和你在一起，一張破紙算什麼啊，才不能左右我的人生。高中那年，你不知道你多帥，又溫死了。所以後來我覺得，看在他喜歡我這麼辛苦的份上，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

他抬起眼睛。

最後，忍不住笑了。

貝瑤說：“你笑什麼，我說的是實話。”

他眼中染上笑：“笑你說我帥。”

他最後還是沒忍住，腔微：“沒審的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