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王霸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說的什麼陣是什麼東西”

“行軍列陣，將領當學會用兵布陣，兵陣本就是跟著奇門遁甲而化改。”禾晏道“隻是說來話長，不過眼下這個陣”

“怎麼”石頭問。

“並非兵陣，隻是普通的八卦陣而已。”禾晏答道。

確實不明白，這裡怎麼會突然多了道陣法。上山的時候可沒有這東西，王小晗他們也沒遇上，看來是獨獨為他們，或者說是為準備的，可到底是為什麼

“那你能走得出去嗎”江蛟盯著的臉，問道。

“當然。”

這下，黃雄也詫異了，“你連這個都會”

禾晏微微一笑“略懂而已。”

的“略懂”，一般都是“很懂”。眾人都無話可說。禾晏知道，山上定然隨都有監員藏在暗觀察他們的況，此刻的言行想必也被暗的眼睛盯著的。絕不可出自己“不行”。

或許肖玨特意為自己布陣就是為了考驗的水平畢竟從沒見過“爭旗”到最後，還要破陣的。看來想要進九旗營果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倘若九旗營裡的人人都會破陣，那九旗營還真是不簡單。肖玨有這麼一隻鐵騎，難怪戰無不勝。

這麼想著，便道“你們跟著我，我如何走，你們就如何走，千萬別踏錯一步。”

禾晏難得這般嚴肅，江蛟他們登時也不敢大意，便跟著禾晏的腳步，慢慢往山下走。

黃雄邊走邊道“禾老弟，你這手又是跟誰學的”

禾晏笑道“師從高人。”

“我想也是，”黃雄點了點頭“你的師父，一定是個絕世高手，要不你怎麼什麼都會”

禾晏低頭笑了笑，沒有回答。事實上，飛鴻將軍在戰場上驍勇善戰，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世上從來不缺不畏死的英雄，雖然手不錯，卻也到不了天下第一的地步，更勿用提以一人之力戰群雄。飛鴻將軍最擅長的，應當是排兵布陣。

的師父，的確是個絕世高手，但作為一個子，力方麵，格方麵，到底天生及不上男子。人要懂得揚長避短，若學會排兵布陣，調兵遣將，比一人去戰場上廝殺能耐的多。的師父最擅長奇門遁甲，便學來同兵法相結合，終於就一代名將飛鴻。

將領當學會練兵布陣，但九旗營的人為何也要學這個禾晏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頭緒，便也隻能先作罷，往山下走去。其實也可以直接在此破陣，將陣法毀去，但禾晏並不敢確定這陣法究竟是不是為準備，萬一是為別人準備的，這般自作多的毀去了，後來的人怎麼辦

所以便帶著江蛟他們循著生門出去了。

這陣法於不過易如反掌，駕輕就，落在暗中觀察的監員眼裡，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馬大梅和梁平此刻正藏在暗，見禾晏一行人遠去，二人張了張，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異。

“他他就這麼走了”梁平結了一下。

“視若無”馬大梅道。

禾晏甚至都沒有停下來思考，也沒有想想如何破陣。隻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怎麼走出去。他們新兵裡竟然出了這麼一個人，到現在為止，似乎沒有什麼可攔住他的。

這本來該是件好事，英雄年，超群絕倫，換了誰帳下有這麼一位好漢，都要覺得是幾輩子攢來的運氣。隻是，如今勢復雜，上回看沈總教頭的意思，卻不知是福是禍了。

叢林茂，半個太已經沉下山頭，禾晏一行人也走出了陣法。停下來，回頭看去，那些用石頭和枯枝搭的陣法已經模糊的看不大清楚了。

“咱們這是走出來”王霸問。

“不錯。”

王霸高興起來“他姥姥的，這回可沒什麼攔我們的了吧我估著再走小半個時辰，應該就下山了。”

江蛟也有些高興，“總算快結束了。”他看禾晏仍然張後，就問“有什麼不對”

“沒有。”禾晏搖了搖頭，還是覺得這個陣法來的莫名其妙，之前雷候同手時，也有些許異樣的地方。這些不適像是細小石子掉進了靴子，烙人的慌，讓心裡難以生出喜悅，隻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有些不安。

“天快黑了，咱們還是早些下山吧。”黃雄道。

禾晏收回思緒，隻道“走吧。”

太沒過白月山，墜五鹿河，半個子沉江河中，水麵被夕浸的如燦爛，泛著粼粼波，彷彿子的妝匣被開啟，珠玉灑了整整一麵。

屋子裡一壺茶，已然涼。

正是傍晚，風細簾青，秋遠近。對弈的二人，一人神難掩焦灼，一人平靜無波。

有人自門外走進，道“第一支隊伍下山了。”

沈瀚朝飛奴看去，等著飛奴說出人的名字。

“是禾晏。”

三個字，沈瀚子微微後仰，整個人鬆弛下來。

這個結果，意料之外，又在理之中。他一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但又有些懷疑，如今總算證實了，一時間有些茫然。

黑子落定，麵前的青年抬起頭來，淡道“你輸了。”

沈瀚“都督棋藝高超，我自愧不如。”這半日，他就沒贏過一次。

倒也不知道肖玨如何有心這般下棋的。

“都督，他們下山了，是否要現在論功行賞”

“不必，”肖玨勾了勾，“杜茂看著辦，五日後是中秋，中秋夜行賞。”

“前鋒營的事，是不是就讓禾晏進了”沈瀚遲疑的問。禾晏已然奪得第一，自然該進前鋒營。可他份令人懷疑，眼下敵友未清，這樣貿然答應，是不是有些不好

“不，”青年站起，看向窗外的桂樹，桂樹開了花，香氣撲鼻，同他在一，襯的君子如玉，良夜風，他道“讓雷候進前鋒營。”

過陣之後，從山上下來，到達衛所，也不過半個時辰。

演武場外晃著幾盞火把，一切平靜如往昔，沒有守在門口的教頭，不見心裡想的那般熱烈慶祝的畫麵，幾人麵麵相覷。

“我還以為有慶功宴，”王霸有點不滿“怎麼什麼都沒有”

正說著，演武場裡有人看到他們，往這頭走過來，等走到跟前纔看清楚，這人是杜茂。

杜茂不如早上送他們時那般激了，神很平靜，看見他們就問“旗呢”

禾晏從懷中掏出那一大把旗幟，的懷裡都被這東西弄得鼓鼓囊囊的，陡然遞給旁人，輕鬆了不。

杜茂數了數，“二十麵”

“不錯。”江蛟還有些激，忍不住開口道“我們應當是第一吧”

“是第一。”杜茂點了點頭，將旗幟收好，對幾人道“先回去洗個澡歇息，明日上午可多休息一個時辰來演武場，今日辛苦了。”

仍舊是沒有要論功行賞的意思，王霸問“就這樣”

杜茂看向他“那還要怎樣”

這話王霸沒法接，莫名有些委屈起來。杜茂道“我先回去跟總教頭復命，別在這呆著了，一汗，洗洗吃點東西吧。”說罷，便也不顧他們幾人，轉走了。

委實無。

看著杜茂的背影，幾人隻覺得夜風都涼了幾分。王霸見杜茂走遠了，纔敢指著他的背影問“不是，他這是何意就把我們撂這不管了總得給個代吧合著咱們辛苦了整整一日，就是白忙活”

黃雄和江蛟也有些失，倒是石頭說話了，他道“許是不在今日論功，畢竟還有新兵沒下山。”

“不錯。”禾晏也是這樣認為，“不知最後一隻新兵下山是什麼時候，況且教頭商量彩頭，也要商量一陣子，不是立刻就能想得出來的。”

王霸看一眼，酸溜溜道“你當然不在乎，你的彩頭進前鋒營肯定十拿九穩，自然能這麼說。”

“等我進了前鋒營，就去給你弄兩壇好酒。”禾晏拍著他的肩膀，鄭重其事的道。

王霸把的手甩開，哼哼了兩聲“管你怎麼說，爺爺我要回去了”

他們幾人本就不住一個屋，在演武場就此分道揚鑣。禾晏與石頭回到屋裡時，原本安靜的屋子霎時間熱鬧起來。

小麥第一個沖上來，撲到石頭麵前“哥怎麼樣怎麼樣得了幾麵旗排的了第幾”

石頭罕見的出一笑意，道“全部。”

屋子裡怔然了一刻，陡然間歡呼起來。禾晏差點被抬起來丟到天上，聽得洪山誇張的大喊“全部你們也太拚命了阿禾，你可以呀，這次又是第一，我看再過不了多久，你就不住這屋裡了。聽說前鋒營裡的兵吃的睡得都比我們這好，哎，妒忌死我了”

“石頭，禾大哥，你快跟我們講講，你們是怎麼奪旗的”

“就是，山上那麼多新兵，有沒有打一架打的痛快不痛快”

“都拿了二十麵旗，那能不打架麼我看你們好像沒怎麼掛彩啊，其他人都這麼不能打的嗎”

吵吵嚷嚷的不行，禾晏隻得道“諸位兄弟，容我們先吃點東西，喝點水，慢慢跟你們說，莫急莫急。”

這一說，竟也就說到了夜深。

外頭又聽得那些新兵陸陸續續的下山了，一個都沒。禾晏心中才鬆了口氣，待到深夜無人時，得了空跑到河邊無人的地方沐浴。

漫長的夏季終是過去了，河水漸漸也開始出涼意，子沒進去，禾晏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心中有些擔憂，如今夏秋日還好，到了冬日，不好和新兵們一道去凈房沖涼，這河水不知道會冰涼什麼模樣。涼倒是其次，隻是待到那時，又該用個什麼藉口，來解釋不用熱水偏要去河裡洗涼水澡這件事呢

旁人會覺得腦子有病吧

所以說，還是得盡快進九旗營才行。肖玨既不缺銀子，又是爺出，想來不會虧待他的心腹，總歸比現在方便一點兒。

子漸漸適應了涼意，禾晏往上撲了點水，拿小麥給的胰子抹了抹。

新兵都已經全部下山了，不曾聽到有人落下的訊息，這也就說明，下山路上的那個陣法，應當是在禾晏他們走後就被撤掉了。陣法果真是為自己準備的，禾晏心想，肖玨還真的是想進九旗營，刻意考驗的資質。既如此，通過後，想來肖玨對應當算滿意，進九旗營的事十拿九穩。日後還需多表現表現，這樣肖玨對越是滿意，就越能為他心腹，最好是左右手，離不開的那種。

就是今日那個雷候，同他手，禾晏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此刻亦是如此。便隻能搖著腦袋，想著乾脆再過幾日找個什麼理由再和此人切磋，或許能搞清楚癥結所在。

但此人下手毫不留，還得防著纔是。

禾晏將沫子沖乾凈，拿布拭乾凈，才穿上服往屋回走。自從上次在五鹿河邊撞到肖玨以後，禾晏每次沐浴，都要走得很遠很遠，免得再撞上他。想來想去，這個新兵，過的也真是很謹慎了。

第二日，所有前一日上山的新兵們都在帳中休息一個時辰。程鯉素來找禾晏了。

程小爺給禾晏帶來了兩個圓溜溜的石榴，盤坐在的塌上道“我昨日到了晚上才知道你們去爭旗了，我舅舅將我在屋裡鎖了一天，我抄了一天書。我要是知道，我就來看你們了。”

他湊近禾晏，“我聽說大哥你得了二十麵旗幟，這回就是涼州新兵裡的第一。”

禾晏笑瞇瞇的扳開程鯉素帶來的石榴，石榴又大又圓，裡頭已經了，扳開來，粒粒如紅晶，看著就人口舌生津。禾晏撿了幾粒吃，一邊回答“不過是運氣好，僥幸而已。”

“大哥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謙虛了”程鯉素正道“這怎麼能運氣好呢你本就厲害”

“那我這樣厲害，”禾晏有心想從他裡套個話，就看著他笑問“你說能進九旗營嗎”

“那是”當然兩個字，被程鯉素生生嚥下肚子。

本來麼，這是順其自然的事，再正常不過了，可程鯉素還記得前不久，肖玨從他裡套出話時，對禾晏的態度，可不像是欣賞。

“我覺得，大哥你已經向所有人都證明瞭一件事，你是涼州衛第一，毋庸置疑。”程鯉素小心的斟酌著語句，“但凡普通人，都會選你進九旗營的。”

他話已經暗示的很明白了，“但凡普通人”，但肖玨可不是個普通人，所以結果是什麼，誰也說不好。

禾晏並未察覺程鯉素話中的陷阱，大約也是對自己太自信了。畢竟這回爭旗，已將所有旗幟收囊中，這已經足夠說明有多厲害了。況且在整個爭旗中，禾晏仔細回想一番，亦覺得自己表現十分出。既會用人，也會設伏，既會取巧，同雷候對戰的時候也沒輸。就連肖玨最後附加的那個陣法都給輕描淡寫的破了，禾晏覺得，就算在肖玨現在的九旗營裡，自己也排的上數一數二。

如此良才，肖玨怎麼會放過。

心裡極，是以也就沒看出來，越是表現的高興，程鯉素就顯得越是心虛。

“不過，你可知道論功行賞是在什麼時候”禾晏問，“昨日沒有，今日沒有的話，應該也就在近幾日。你同你舅舅形影不離，總該知道一二。”

程鯉素鬆了口氣，這個問題他能答得上，就道“不是快中秋了麼，八月十五那一日夜裡，軍營裡論功行賞。”

禾晏微微怔住“中秋”

“是啊，”程鯉素嘆了口氣，“時日過的真快，我覺自己來涼州也沒多久呢，就到中秋了。”

禾晏看著他，這個向來神采奕奕的小年臉上難得顯出幾分憂，禾晏問“你是想回家了”

那憂迅速變淡，淡的讓人懷疑它剛才究竟是否出現過，程鯉素一甩袖子，聲音憤憤“怎麼可能是涼州的風景不好，還是舅舅長得難看我為何要想家我在這裡簡直太快活了我纔不要回去定親”

禾晏“”

孩子在這個年紀，大約總是嚮往自由些。

程鯉素轉向，問“大哥，你呢你想回去了”

年垂下眸，側而過的影教人難以看清楚他的神，的聲音也是含笑的，帶著一微不可見的惘然，道“還好，我不太想家。”

接下來幾日，一切如常，關於爭旗的談論，隻是在新兵私下裡熱鬧，眾人談論著這次的頭名究竟會得到什麼樣的嘉獎。教頭們倒是十分平靜，且口風很，一點都沒有。越發激的人抓心撓肝。

秋月一日比一日圓滿，轉眼間，四日過，中秋到了。

禾晏肖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