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楚錦瑤忍不住驚呼,“您怎麼能淋雨呢?”
“我讓你撐傘,你不肯。”秦沂涼涼地說。
“啊?”楚錦瑤皺了皺眉,顧不上臉上的雨水,連忙說,“這有什麼關系?哦,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撐傘,殿下您給自己撐就好了。”
秦沂嗤笑了一聲:“本太子即便再不出息,也還不至于讓弱子淋雨,而自己撐傘。”
“那……”楚錦瑤為難道,“那您把傘給我,讓林公公來給您遮雨?”
小林子亦步亦趨,又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遠。太子不撐傘,他敢撐嗎?自然不敢。
秦沂朝后瞅了一眼,回頭淡淡地對楚錦瑤說:“我平生最討厭被牽制,下雨撐傘勉強算一項。”
“那……那民給您撐傘?”
隔著老遠的小林子蹭地抬頭,他佩服地朝這位楚姑娘看了一眼,又趕低頭。
秦沂輕輕笑了一下,誰都能看出來他冷笑的意味更多:“那我再補充一條吧,相比被牽制,我更討厭低頭。”
楚錦瑤無奈地咬,幾乎崩潰:“那你到底要怎麼樣?”
秦沂似乎也沒有耐心了,他作勢打開傘面,說:“過來,雨大了。”
楚錦瑤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幾乎都要跳起來了:“這怎麼能行?太子殿下……”
秦沂真是許久都沒有嘗試到這種恨不得掐死的心了,他抬起冰涼的手指,無奈地了眉心。“罷了,那就這樣走吧。你住哪兒來著?”
楚錦瑤就這樣焦慮不安地站在太子邊,冒著雨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后的小林子也冒雨跟著,他用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心里哀嚎到:“太子爺這是要做什麼?明明有傘,為什麼不用?三個人明明都有傘,為什麼不用!”
小林子哭喪著臉想,他錯了,是他沒有揣測準主子的意思,他下次出門,應當另外帶著兩把傘才是。
走了一段路,秦沂微微偏頭,朝側的楚錦瑤看去。雨勢確實減輕了許多,但是即使如此,的服也被打了,雨水更是順著的臉頰往下淌,倒是應了一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秦沂輕輕唔了一聲,了自己的下。他再想什麼?莫非和楚錦瑤一樣,腦子被雨淋壞了?
秦沂看著落湯一樣的楚錦瑤,實在忍不住說:“你還是過來吧,你現在被淋的樣,像猴子。”
楚錦瑤頓時到腦子一懵,一時間連如何回話都想不出來。暗暗咬,偏頭朝即使被淋,但依然風霽月、清雋拔的太子瞥了一眼。
楚錦瑤幽幽地想,太子見過這麼多人,他這樣說,那豈不是意味著現在真的很丑?
秦沂被楚錦瑤那幽怨的小眼神逗笑,而楚錦瑤看到太子居然還笑,頓時覺得人生黯淡無。都被人說丑了,還是像猴子的那種丑,那還管什麼逾矩不逾矩。楚錦瑤垂頭喪氣地走到傘下,任由太子執著傘,并肩送回去。
下雨后天黑得快,桔梗左等右等,還是不見姑娘回來,哪怕報個信都啊?姑娘沒有消息,玲瓏也沒有,桔梗漸漸都著急了,還是宮嬤嬤沉得住氣:“別慌,外面雨這麼大,姑娘和玲瓏沒有帶傘,估計是被困在什麼地方了。等天黑了還不回來,我們再去讓老王妃找人。”
“好。”桔梗憂心忡忡地應了。
過了一會,桔梗突然聽到拍門聲,蹭地一聲跳起來,拔就往外跑,因為跑的太急,還險些把自己絆了一跤。急吼吼地推開門后,果然看到們家姑娘站在門外,手里還撐著一把七骨白玉宮傘。
桔梗又驚又喜:“姑娘?怎麼只有您一個人,玲瓏呢?”
楚錦瑤收了傘進院子,聽到這話忍不住皺眉:“玲瓏沒回來?”
桔梗搖頭,楚錦瑤的神立刻嚴肅起來:“是誰在搞鬼?”
桔梗被唬了一大跳,試探地問:“姑娘,你是說……”
楚錦瑤沉著臉,搖頭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先進屋再說。”
“哎,好。”桔梗說著就麻利地接過楚錦瑤手里的傘,倒著立在墻邊。看到這把傘,忍不住咦了一聲:“姑娘,既然玲瓏沒有跟著您,那是誰送你回來的?這傘,看著不像是市面上的……”
楚錦瑤眼神飄忽了一下,心虛地咬了咬。太子送到院門口后,楚錦瑤堅決拒絕太子進到里面,好在太子本來也沒打算進來,只不過聽到的話,眼神很怪異就是了。
太子將他的傘留給楚錦瑤,楚錦瑤固辭,然而能有用才有鬼了。后來還是小林子機靈,噠噠噠跑上來把自己的傘遞給太子爺,這件事才算圓滿解決。
楚錦瑤撐著太子殿下用的傘,夢游一樣站在自家院子前。出于心虛,沒敢敲門,好在雨聲掩蓋了其他聲音,楚錦瑤靜靜站在門口,倒也沒人發現。等確定再也看不到太子等人的影后,這才出手,叩響門板。
現在冷不防被桔梗問起這個問題,楚錦瑤還沒想好怎麼說,就含糊其辭:“我路上遇到一個人,就回來了。”
“原來是遇上了一個好心的下人,他也真是的,送姑娘回院,竟然還讓姑娘被雨打了。”桔梗隨口抱怨道。
楚錦瑤被嚇了一跳,趕說:“沒有,那可不是下人!不許說!”
桔梗茫然地張大:“啊?”
楚錦瑤深覺這個問題就是坑,怎麼說都扯不明白,干脆避開:“總之,剛才那種話不能再說了。不對,不僅不許再說這種話,以后這把傘和傘的主人,提都不能提起!”
桔梗莫名其妙,但看楚錦瑤臉嚴肅,只好趕應下:“哎,是。”
宮嬤嬤也聽到聲音出來了,模模糊糊聽了一耳朵,迷糊地問:“怎麼了,這是說起了什麼,姑娘竟然這樣嚴肅?”
楚錦瑤已經和桔梗走到屋子前,宮嬤嬤側過,開簾子讓楚錦瑤進屋。楚錦瑤矮進門,匆匆洗了把臉,就由桔梗張羅著換服。
楚錦瑤一邊配合著桔梗解,一邊對宮嬤嬤說:“嬤嬤,今日事有些嚴重。”
宮嬤嬤一聽也重視起來:“怎麼了?”
楚錦瑤將今日的縣主咬人,玲瓏出去喚人卻再也沒回來的事,撿要的說給宮嬤嬤聽。至于被太子送回來這種事,自然被楚錦瑤當作不要的,強行略過了。
“竟然是這樣。”宮嬤嬤沉著臉,說道,“堂堂縣主,居然能做出這種事,真是不識輕重,驕縱無度。我原先還道脾氣縱一些,但本不壞,可是現在看來,已經完全被老王妃和郡王妃寵壞了!”
這話也就是屋里沒人,宮嬤嬤才敢和們說。宮嬤嬤和楚錦瑤對視一眼,都覺得無奈,就算縣主干的不人事又能怎麼辦,們能指老王妃和郡王妃突然醒悟,然后嚴加管束縣主嗎?顯然不能。所以這件事,多半就是啞吃黃連,自己默默吞了。
更糟糕的是,忍這一時委屈還,可是楚錦瑤還要留在郡王府,家族甚至還打算推做世子妃。宮嬤嬤生出一種難言的憂愁,看著燈下,仿佛鍍了金一般的楚錦瑤,心里如同喝了兩斤黃連。這樣瓷人兒一半的姑娘,人品格長相樣樣都好,莫非就這樣在留這里,給一個沒腦子的縣主當嫂子,一個心都被蒙住的郡王妃當兒媳?見慣了后宅傾軋的宮嬤嬤難過極了,這得被磋磨什麼模樣啊?
宮嬤嬤那一瞬間生出一種沖,要不,讓楚老夫人給五姑娘換個歸宿?反正現在還沒說開,一切都來得及。可是接著宮嬤嬤就打消了這個想法,著良心說,山西除了懷陵郡王府家,還有更面的婆家嗎?不會有了。懷陵郡王府的世子,人品家世模樣都沒得挑,這已經是全城人求之不得的良婿,誰家的婆婆小姑不糟心?但是想世子一樣出息的夫婿卻挑著燈籠難找。
宮嬤嬤只得更加挫敗地承認,家族有意讓五姑娘為世子妃,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錯過了這一家,以后的選擇只會更糟。
宮嬤嬤只得違心說:“姑娘你忍一忍,不要鬧將開。等以后老王妃看到了你手上的傷,肯定會憐惜你的溫順懂事。若得了老王妃的親眼,那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楚錦瑤明白宮嬤嬤在暗示什麼,多年的媳婦熬婆,誰不是這樣過來的?這幾日是老王妃六十大壽,長興侯府也闔家來拜壽,想必私下里,楚老夫人已經暗暗和老王妃提過這件事了。
或許等明天,就能明白郡王府的態度。楚錦瑤坐在燈下,竟然不知道自己期明天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罷了,都一樣。楚錦瑤不想討論這個話題,淡淡道:“這些還遠,先找玲瓏的下落吧。”
宮嬤嬤識趣地轉了口風:“姑娘說的是。姑娘,你覺得玲瓏被誰攔住了?”
“能有誰呀。”楚錦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嬤嬤,麻煩你走一趟,去楚錦妙那里走一遭。你是祖母的人,還不至于連祖母的面子也敢拂。”
“讓老奴走一趟倒沒問題。”宮嬤嬤問,“姑娘,你怎麼知道在四姑娘哪里?若是走錯了……”
“肯定就是。”楚錦瑤很是不屑,“府里的這些人,就能干出這種討厭又沒臉的事。剩下幾個人,哪一個不是個頂個?恐怕楚錦妙當了人家的木倉還不自知呢。”
楚錦瑤這話充滿了私人彩,而宮嬤嬤竟然覺得無可辯駁。給楚錦瑤施了一個萬福,就撐著傘出門了。
過了一會,宮嬤嬤果然將玲瓏接了回來。玲瓏除了鬢發微,其他地方倒沒傷,玲瓏到底是楚老夫人賜下來的,楚錦妙扣下人后便已經陷兩難之局,怎麼有膽子用私刑懲罰玲瓏?
玲瓏看到楚錦瑤,顧不得干頭上的水,急急忙忙地朝楚錦瑤走來:“姑娘,你還好嗎?你……怎麼回來的?也沒有委屈?”
“沒有。”楚錦瑤知道玲瓏擔心自己被扣下后,有人對楚錦瑤不利。先不說楚錦妙也沒有這個能耐,單說后來遇了雨,后面接著就遇到太子。若是們真的想做文章,太子就是最好的威懾。
借們三個膽,們也不敢和太子扯上關系吧。
玲瓏這才放下心,突然想到楚錦瑤的傷,猛然說道:“對了,姑娘你的傷怎麼樣了?”
楚錦瑤出手:“我已經讓桔梗上藥了。”
玲瓏安了心,而楚錦瑤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下心虛。
剛才趁宮嬤嬤出門,楚錦瑤讓桔梗給上藥。桔梗心思簡單,楚錦瑤不提這是什麼藥,桔梗也沒有在意,只覺得這個藥膏很好聞。就這樣,玉痕膏和太子的事,便被楚錦瑤模棱兩可地糊弄過去了。
第二天,楚錦瑤照例早早去給老王妃請安。
三日大慶已經過去了,昨天便有很多人陸陸續續告辭,今天整個郡王府都呈現出一種狂歡后的疲憊,便是壽星老王妃也怏怏的。
楚錦瑤來給老王妃請安,按照往常,老王妃無所謂地點點頭,就會放出去,而這次,老王妃卻長長地看了一眼。
楚錦瑤的心不知不覺提了起來。
老王妃想起昨日楚老夫人和說的話。那時暖閣里沒什麼人,楚老夫人以隨意的口吻,玩笑般提起來客中的一門婚事,說親上加親最好不過。老王妃當時也笑著聽,可是心里,卻暗暗記下了。
楚老夫人昨天特意夸獎了林熙遠年有為,之后無意般說起親上加親,雖然假托了別人家的婚事,可是老王妃真能覺得這是別人家的事嗎?楚老夫人這次,已然是明示了。
老王妃當時不曾表態,晚間好好想了想,覺得如果楚家的姑娘爭氣,以一個世子妃之位,換長興侯府鼎力相助,確實是樁劃算的買賣。林熙遠遲早都要娶正妃,能挑的人家就那麼幾所,長興侯府也在其中。既然長興侯府最先表態,還拿出了足夠的籌碼,那賣楚老夫人一個順水人,倒也未嘗不可。
老王妃這時仔細地端詳楚錦瑤,越看越覺得此堪當重任。既然這樣便不必遮遮掩掩,直接給了楚老夫人準話就是,胃口吊久了,恐怕會惹人厭煩。
這樣想著,老王妃對楚錦瑤出慈祥和善的笑,言語也親近了許多:“你每日都來得最早,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昨日下了半宿雨,滴滴答答甚是討厭,你可睡好了?”
楚錦瑤寵若驚,老王妃為什麼問起這樣親的問題?拿著分寸說道:“還好,謝老祖宗關心。”
老王妃拉著楚錦瑤坐在邊,握著楚錦瑤的手,說了好些心話。蘭澤沒一會進來了,一邊換茶一邊聽老王妃說話。等換上新茶后,蘭澤給老王妃斟了一杯,又給楚錦瑤遞了一只茶盞,滿臉堆笑道:“楚五姑娘好福氣,竟然得了我們老祖宗的歡喜。我們幾個愚笨的,在老祖宗邊伺候了十來年,還不如姑娘三四天管用呢!”
楚錦瑤聽了這話便要站起來推辭,卻被老王妃拉住手,說道:“我們家和長興侯府慣來都是的,你用不著這樣端著,什麼時候都客客氣氣的。把這里當自己的家就好了。”
老王妃最后一句一語雙關,楚錦瑤幾乎立刻就聽出來了。心復雜,只覺心里那塊石頭砸了地,還在地上砸了一個大坑,讓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楚錦瑤很快就收拾好心,恭敬又溫順地給老王妃道謝:“謝老祖宗抬舉我,你不嫌我煩就好。”
蘭澤聽了這話,笑容不變,放下茶壺,又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就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老王妃的想法已經明確了,再看幾日,順便將這事提點給郡王妃、郡王,如果他們也沒意見,那便可以請人去長興侯府了。太子現在就在郡王府,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們若是錯過了這次,那以后活該悔斷腸子。早日將林熙遠和楚錦瑤的事定下,長興侯吃了定心丸,就能毫無后顧之憂地幫林家搏富貴了。
漸漸請安的人多了,楚錦瑤悄悄地從老王妃邊退下,毫不起眼地站在一邊。老王妃方才握著的手,不可能看不到手腕上的牙印,可是老王妃什麼都不問、不說,這已經是表態了。
也是,楚錦妙扣押楚錦瑤的丫鬟,這事雖然卑鄙,但是細論起來這是楚家自己的事,老王妃怎麼可能長手管別人家的孫?沒好還惹一,老王妃并不會干這種事。至于管教縣主,為楚錦瑤出頭,那就更不可能了。老王妃不得下所有風聲,怎麼可能主提起。縣主昨日做了些什麼蠢事,老王妃都一清二楚,可是那又如何,這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老王妃會讓縣主的名聲有毫損壞嗎?
楚錦瑤已經明白了,在這個利益至上的后宅里,沒有公道,只有利益。楚錦瑤被人咬,被人設計困在雨中,都無可申訴。沒有人給一個說法,所以人都想讓這件事翻篇。
楚錦瑤明明覺得自己習慣了這些所謂達貴族的臉,可是時至今日,依然會覺得失。
這就是下半輩子要生活的環境嗎?沒有公道,權力和利益可以倒一切,歪曲真相。就算最終沒有嫁懷陵郡王府,其他人家,恐怕依舊是這個樣子吧!
楚錦妙今日心驚膽戰地來請安,生怕老王妃提起昨日那茬,可是等了半天,發現老王妃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縣主也一個字都不提。
生長于權宦之家的楚錦妙立刻明白了,昨日的事,沒有人追究了,也就是說,楚錦瑤除了自認倒霉,本沒人想理。
楚錦妙開心地幾乎要笑出來,在沒人看到的角落,楚錦妙譏諷又炫耀地對著楚錦瑤眉弄眼,楚錦瑤別過臉,一眼都不想看到這個混賬。
屋子里喜氣洋洋的,眷們正心照不宣地談笑著,突然聽到外面稟報:“太子殿下駕到。”
這下所有人都停了說笑,站起迎接太子。太子只比林熙遠大一歲,按理也是老王妃的孫輩,每日要來晨昏定省,老王妃萬萬不敢,可是太子畢竟是儲君,該有的禮節,他不會疏忽。
秦沂進來后,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了一圈。他很快就找到楚錦瑤,楚錦瑤一個人站在角落,臉看起來不大神。他暗暗提了神,這是怎麼回事?
他再看老王妃和林家這個縣主,發現們都面紅潤,滿臉笑意,并不像是要追責問罪的樣子。秦沂算是明白了,敢,們是想揣著明白裝糊涂,飾太平?
秦沂險些氣笑,想要飾太平,也得看看他讓不讓們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