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蔣丞起得有點兒晚,睜眼的時候都快到上課時間了。
他曠課的最長時間是兩天,並且夜不歸宿三天,但相比之下他遲到的次數很,不知道為什麼,他如果打算去學校,就不太願意遲到。
現在剛開學,他還沒打算不去學校,所以一看時間,就從床上一躍而起,跑進浴室裡,抓起了一次牙。
平時住酒店他不會用這些東西,牙刷死還超級大,牙膏一般都沒有好吃的味兒……漱口的時候發現不知道是左手刷牙勁用得不對還是牙刷太差,他牙齒都刷出了。
再抬頭看著鏡子裡自己一臉沒睡好的蒼白,還有著青的眼圈,配合著邊的牙膏沫……
“啊……”他對著鏡子用纏著紗布的手捂住口,一手指著前方,痛苦地息了幾下,“屎……屎裡……有毒!啊!”
演完之後自己樂了半天,再想起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這才趕胡往臉上潑了點兒水洗臉。
退了房跑出來的時候,他仿佛看到對麵的如家在對他笑。
沒錯,他昨天按照顧飛還算清楚的指示找到了如家,結果全上下除了五百塊和一個手機連服都不全是自己的他是沒住進去。
因為沒有份證,在他企圖讓服務員幫他想想辦法的時候,服務員甚至揚言要報警,簡直是了。
一個小破城市的大破舊城區,想住個店這麼難!
他已經穿了顧飛的,穿了顧飛的羽絨服,拿了顧飛的充電,還吃了他的飯,了他的煙,實在沒臉再回去跟顧飛說借你份證用用了。
打算找個網吧湊合一夜的時候,他看到了對麵的這家小旅店,這才算是得救了。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這個小旅店,周家旅店,記下了,以後寫回憶錄的時候可以再來重溫一下。
在旅店樓下的小店裡買了早點,不過沒時間吃了,蔣丞把吃的都塞到口袋裡,往學校一陣狂奔。
四中到這邊的距離說遠不遠,兩站地,還是小站,等車車的時間都走到了,但要說近,現在這樣一路跑過去,也要命,大清早的還打不著車。
跑到校門口的時候,蔣丞聽到了預備鈴響起,四周如同慢鏡頭一樣往學校大門聚攏過來的人居然全都沒有反應,該吃吃,該聊聊,伴著預備鈴走進學校的時候居然猶如閒庭信步。
他放慢了腳步,不想在眾人當中為一個腳步匆匆的學霸。
就他現在這狀態,要擱以前學校,值勤老師早過來罵人了,而四中門口站著的值勤老師,不知道是脾氣好還是習慣了,就溫地喊著:“快點兒!加快點兒步子!一會兒關門誰爬門的都登記扣分!”
爬門?蔣丞回頭看了一眼學校大門。
四中的大門還是氣派的,兩層,一層是半人高的電門,裡邊兒還有兩扇大鐵門,上麵帶著尖刺兒。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顧飛就遲到了來著,爬門進來的?
嘖。一想到那一排尖刺兒,他就覺得一陣小風吹過,涼嗖嗖的。
上樓的時候有人在後麵喊了他的名字:“蔣丞!”
他回過頭,看到王旭拿著個大號煎餅邊啃邊跑了過來。
“靠真是你,”王旭上下看了看他,“剛還以為大飛呢,一看帽子不對……你怎麼穿他服啊?這是他服吧?”
“嗯。”蔣丞繼續上樓。
“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王旭又看了看他的手,“我?手怎麼了?是不是猴子?你上大飛那兒躲了?”
“不是,沒。”蔣丞回答。
“你不用瞞我,”王旭很義氣地拍了一下他肩膀,“這事兒是因為我,出了什麼事兒我會擔著,你跟我說實話……”
“彆,”蔣丞轉臉看著他,“拍我肩。”
王旭舉著手。
“也彆拍我背。”蔣丞說。
“,”王旭有點兒不爽地把手揣回兜裡,幾步到了他前麵上樓去了,“事兒。”
顧飛沒有來上早自習,不知道是又遲到了還是曠課了。
蔣丞趴在桌上,用前麵周敬的擋住自己,慢慢吃著早點,四周不下五個人都在一塊兒吃著。
他一邊吃一邊歎,這才剛來兩天,就已經莫名其妙地被同化了?
他的早點還算簡單,煎餃和豆漿,餃子還很注意地要的白菜餡兒,怕上課的時候吃著有味兒。
結果一看旁邊的人,韭菜餡兒包子,韭菜餡燒餅,有味兒就算了,還有人捧了一碗牛麵吃得稀裡嘩啦的。
第一節課是英語,老魯照例進來就一通吼,還把吃得最慢吃了一個早自習帶一個課間都沒吃完的那位的半個包子搶走了。
“哎,”周敬側過頭,“蔣丞蔣丞。”
蔣丞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蔣丞?”周敬又了他一聲,“蔣丞。”
“有話直接說。”蔣丞突然知道了顧飛為什麼懶得理他,這人要說什麼非得名字到你答應為止。
“你今兒穿的是大飛的服?”周敬問。
蔣丞皺了皺眉,看了看搭在椅子背上的羽絨服,覺自己穿的可能是顧飛最經常穿的服。
王旭一眼就能認出來,周敬也他媽看出來了,估計這班上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他穿著顧飛的服來上課。
再低頭看著上的,隻能祈禱這不是常穿的。
“也是大飛的吧?”周敬又問,“你昨天在大飛家?”
!
蔣丞沒理他,趴到桌上想睡覺。
“哎,蔣丞,”周敬現在倒是不撞桌子了,“大飛今天怎麼沒來?”
“再不閉我你。”蔣丞閉著眼睛說。
周敬歎了一口氣,沒了靜。
教室裡很暖和,熱烘烘的,但如果把了,也不合適,何況他裡頭也沒彆的服了,總不能膀子上課。
這個顧飛看著低調,在學校裡連話都沒兩句,也沒見他跟誰關係近的,上個廁所都一個人去,結果他穿的什麼服一個個的全都記得。
真他媽神奇。
第二節是語文課,下了課老徐走到他前麵,看了他兩眼:“蔣丞啊,來一下。”
蔣丞起,猶豫了一下也隻能再把顧飛的服穿上,跟著老徐走出了教室,一塊兒站走廊上:“什麼事兒徐總?”
“顧飛今天怎麼沒有來上課?”老徐問。
“我哪知道?”蔣丞有點兒無語。
“你不知道?”老徐看著他,臉上寫著“不太相信”四個字,“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願意跟我說?”
“我跟他又不,我給他打什麼掩護?”蔣丞有些煩躁地說。
“哦,這樣啊,”老徐歎了口氣,“我看你穿著他的服,以為你們昨天在一塊兒,知道他為什麼沒來呢。”
“……哦。”蔣丞應了一聲,隻能應這一聲,多一個字他覺得就會有一口老從裡噴出來。
“蔣丞啊,”老徐看著他,“你跟顧飛接這兩天,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蔣丞瞪著老徐,要不是他知道現在自己是在學校,麵前站著的這個人是他的班主任,而顧飛隻是他同桌,他真覺得麵對的是相親介紹人了。
“一天,”蔣丞糾正了一下老徐的說法,“確切說是半天。”
“對,他昨天下午就沒來,”老徐皺著眉,“那你覺……”
“我沒覺,”蔣丞打斷他的話,“徐總,我對這個人沒什麼看法。”
“顧飛呢,聰明的,跟其他那些後進生不一樣,”老徐執著地說著自己的,“如果能把他思想工作做通,他的績能上得去。”
“我?”蔣丞指了指自己,差點兒想問一句您是不是沒睡醒。
“不不,是我,”老徐笑著指了指自己,“思想工作當然是班主任來做。”
蔣丞沒說話,他能看得出老徐這人好,但就以他現在在學生心目中的地位,這個工作的難度有點兒大,連周敬那樣的估計都不買他的賬,更何況顧飛。
“我是想,你績很好,”老徐說,“能不能他跟結個對子?”
“什麼?”蔣丞吃驚地瞪著老徐。
結對子?
這種事兒隻在初中到過,結局不是不了了之就是早,居然在高中還能上,老徐此時此刻的樣子簡直像極了中老年表包。
“也不是結對子吧,”老徐解釋著,“就是你平時多幫助他,上課的時候讓他能聽聽課,有不會做的題你給他講講……”
蔣丞看著他,不明白是什麼樣的力量能讓老徐產生顧飛可以接彆人督促的幻覺。
“以前吧,我讓易靜有時間給他輔導一下,易靜是班長,很負責,但是畢竟是個孩子,不太方便,”老徐說,“所以希你在……不影響績的況下,關心一下同學。”
老徐的表很誠懇,語氣裡帶著商量,這讓蔣丞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從小到大都吃不吃,吃誠懇不吃裝,但老徐這種過於天真的請求,他實在沒法吃下去。
“徐總,”他也很誠懇地說,“我覺得您應該先對我有一個了解之後再考慮要不要由我來乾這個事兒,績不是衡量一個人的標準,您沒看我今天上課連書都沒帶來麼?”
談話沒有再繼續下去,上課鈴響了。
顧飛一個上午都沒有來學校,也沒哪個上課的老師問起,似乎誰來誰不來他們本無所謂。
蔣丞一放學就第一個出了教室,他沒有東西可收拾,服一套就走,比要去食堂搶飯的那幫人都跑得快,風馳電掣地就衝出了學校。
今天運氣還不錯,一出校門就看到有出租車下客,他都沒等裡麵的乘客全下來就坐到了副駕上。
“除了市中心那個購廣場,”蔣丞問司機,“還有哪兒能買服麼?”
司機想了想:“購廣場。”
“哪兒的?”蔣丞問。
“市中心的啊。”司機回答。
“……哦,”蔣丞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就去那兒吧。”
購廣場土的,蔣丞跟潘智來吃烤那天隨便逛了逛,沒什麼看得上眼的東西,不過現在顧不上了,隻要是服就行。
他隨便挑了家號稱抹脖子跳樓打折,不買都怕老板白死了的店進去,抓了件和一件羽絨服去試了一下,覺還,直接結了賬讓店員把吊牌剪了。
拎著顧飛的服走出商場的時候,他覺得鬆了一口氣。
新買的服款式一般,好在質量不錯,暖和,價格也還行,就是這價格絕對沒到抹脖子那一步,頂多是從一樓窗口跳出去。
就近在購廣場裡隨便吃了點兒東西,然後就不知道該去哪兒了。
要不直接回學校吧,在學校旁邊找個乾洗店把顧飛的服洗了。
不打車了,老媽給他的卡裡錢是不,但看李保國家的況,這些錢估計要從高中一直用到大學……他看了看,前麵有個公車站。
正走過去的時候,手機響了。
李保國打來的。
他有些不太願地接起了電話:“喂?”
“丞丞啊!”李保國大著嗓門兒的聲音傳出來,“你放學了吧!”
“嗯。”蔣丞繼續往車站走。
“你昨天晚上在哪兒過的夜?”李保國問,“發那麼大火,不知道的鄰居還以為我怎麼著你了呢!”
蔣丞沒說話,走到站牌下站著,想看看有沒有車能到學校。
“氣兒消了沒有?”李保國又問,“回來吃飯吧,我包了餃子,就等你回來吃呢!”
“我……”蔣丞不想回去,但這會兒卻說不出口了,僵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我在購廣場。”
“沒多遠啊,坐19路就能回來了,”李保國馬上說,“就在廣場東口的車站!”
蔣丞拎著服回到李保國家那條街上的時候,發現就在沒多遠的地方就有個乾洗店,看上去有點兒不靠譜,但櫥窗裡掛著很多服,他猶豫了一下,把顧飛的服拿進去讓人洗了,還了加急的錢晚上來取。
走到樓下的時候他站住了,前麵樓道口停了輛人力三車,拉著一車玻璃,李保國正站在旁邊,從車上拿了幾塊玻璃下來,然後有些吃力地往回走。
這估計是要換自己昨天打碎的窗戶,蔣丞歎了口氣,跑了過去:“我來拿吧。”
“喲,回來了啊!”李保國喊了一聲,“你彆了,我拿就行,一會兒摔了,貴的呢!”
蔣丞看了一下的確不太好倒手,於是拿了李保國手裡的鑰匙過去把房門打開了。
“有默契!”李保國仰著頭也不知道衝誰半喊著說,“看看,這就是我兒子!跟我有默契!”
“怎麼不找工人直接過來裝?”蔣丞看了看屋裡,地上的碎玻璃還在,他去廚房拿了掃把,“這個……”
“找工人?”李保國瞪了一下眼睛,“那得花多錢!我跟你說,就這幾塊玻璃我都還是賒的賬呢!”
“賒的?”蔣丞拿著掃把愣住了。
“後街那個玻璃店,老板總跟我打牌,問他先要了,”李保國說,“過兩天手氣好了我再去給錢。”
蔣丞張了張沒說出話來,李保國上居然連幾塊玻璃的錢都沒有?給個玻璃錢還要靠打牌?
“是後街嗎?”他彎腰掃著地上的玻璃,“一會兒我去給錢吧。”
“好兒子!”李保國把玻璃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手,“知道心疼老子!你那邊家裡給了你不錢吧?”
蔣丞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李保國去廚房拿餃子的時候,他抓過自己扔在床上的外套,從兜裡出錢包打開看了看,頓時覺得有些無語。
現金應該沒過,但卡的位置變了,他又看了一眼卡號,確定了還是原來的那張,才把錢包放回了兜裡,坐到床沿上,整個人都有些乏力。
顧飛出煙盒想拿煙的時候才發現一包煙已經完了。
他皺皺眉把煙盒了一團,扔到腳邊的地上。
地上除了這個煙盒,還有一片煙頭。
今天安靜,上午老徐打過幾個電話過來,還有老媽的,李炎的,他全都沒有接,最後把手機關掉了。
世界都安靜了,他可以一個人細細品嘗來自心底最深的恐懼。
天已經開始暗下去,北風也刮得越來越急,風能過帽子,過耳包,過口罩,在臉上一下下劃著。
他轉順著兩排墓碑之間的小路走出去,拿了個掃把進來把地上的煙頭掃了,然後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看著。
這是他今天在這裡待了一整天第一次看照片。
昏暗的線裡,照片上的人顯得格外的陌生,但卻依然帶著一讓他驚恐的氣息。
“我走了。”他說。
轉離開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人在他後。
回過頭卻隻看到一片無聲地靜默著的墓碑。
再往前走,腳步有些沉,顧飛吸了一口氣,加快了步子。
把掃把放下的瞬間,他耳邊響起了巨大的水聲。
他的呼吸都停頓了下來,覺邊猛地暗了下去。
不是流水聲,也不是普通劃水的聲音,這是……有人在水裡拚命掙紮時的聲音,帶著絕的,痛苦的,巨大的聲音。
水花翻起,一個個浪花濺起,又一個個地被拍碎,水花裡有雙眼睛死死瞪著他。
“你為什麼不救我!你是不是皮了!”
顧飛在一陣恐懼中對著旁邊的垃圾桶狠狠踢了腳,垃圾桶翻倒在地上的聲響把他拉回了現實裡。
他拉了拉領,低頭快步順著空無一人的路往墓地大門方向走過去。
這不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但這是老爸死的那天,他整整一夜怎麼也醒不過來的惡夢裡反複響起的一句話。
老爸死之前沒有來得及說話,也說不出話,隻有拚命的掙紮。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這樣的一句話,也沒想到這句話會在接下來的好幾年裡一直跟著他,為他無法麵對的恐懼。
站在湖邊全的覺始終都那麼真實,真實得每次他都不得不手抓住服,反複確定服是乾的。
墓地這邊其實繁華,從大門的那條路出來就是大街,顧飛幾乎是小跑著進了一家超市。
四周鋪滿燈之後他才開始覺到了暖意,的僵慢慢消退了。
他買了兩包煙和一瓶水,又買了一份關東煮,坐在休息區吃完了才回到了街上。
在路邊避風的地方點著煙,剛了一口就掐掉了,想吐。
嗓子眼兒裡這會兒全是含著沙子的覺。
坐上公車之後把一瓶水全灌了下去,總算緩過來一點兒,他打開了手機。
一堆未接,主要是老徐的,彆人都沒什麼重要的事兒,知道他關機就不會再打,唯有老徐,跟個忠誠的執著的追求者似的沒完沒了。
未接看完翻到消息裡,隻有一條,蔣丞發過來的。
-8點給你拿服過去
看到蔣丞頭像時,他又想起了昨天給蔣丞p的圖,靠在車窗上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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