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一眼桌上,全是府中做膩了的菜,他本就沒什麼胃口,一看更是不想抬筷:“你想吃便自己吃吧。”
樓似玉也真不把自己當外人,聞言就夾了一塊燒放進里,“嗯”了一聲,眼睛愉悅地瞇起來,小腦袋止不住地點:“好吃!”
宋立言覺得好笑:“掌柜的以前沒吃過?”
“那倒不是,錢廚子也會做燒,也好吃,可大人府上的味道別有不同。”吐掉骨頭,又夾了一塊,含糊地道,“香料放得足,皮糯,里頭的不干,一口咬下去湯滿溢齒間,簡直是人間味。”
有那麼夸張?宋立言懷疑地看著,見吃得津津有味,竟也覺得有些了。提起筷子,他試探著夾了塊來嘗,發現當真比平時好吃了不,便又多吃了兩塊。
“哎,這就對了,大人這麼勞,哪兒還能不吃飯呢?”樓似玉拿過他的碗給他結結實實了一碗米飯,又給他夾夾菜,“都嘗嘗,這麼一大桌子菜,浪費了多可惜。”
米飯被得平整,堆上菜浸了油,顯得分外不規矩,可他瞧著倒是意外地有胃口,瞥一眼的作,他學著將碗端起來,往里刨了兩口飯。
嗯,還好吃。
樓似玉一手拿筷子一手撐著下,目落在他上,控制不住地帶了點慈。上清司里長大的孩子有煙火氣,但他不顯得死板無趣,反而像一張空白的宣紙,隨意等人沾染上去。碗邊的油,桌上不小心灑出來的茶,還有那微微鼓起的腮幫子,都讓他看起來生極了。
喜歡這樣的他。
“你看什麼?”宋立言不悅。
“大人好看奴家才看呀。”笑,“若是大人再笑上那麼一笑,奴家愿意不吃不喝盯著大人到老。”
“你不要總是說這樣的話。”宋立言微惱,“說多了便沒人會信。”
眼眸一亮,樓似玉問他:“那說些大人便信?”
“……”放下吃空的碗筷,他漱了口了,正兒八經地問:“本在你眼里是個好人?”
想起碧波湖邊那山的妖尸,樓似玉撇搖頭:“算不上。”
“能給你帶來什麼重要的好?”
“也沒有。”
“那你天天說這麼多甜言語,為的是什麼?”他想不明白。
眼里劃過一狡詐,樓似玉嘿嘿笑道:“這就是您不懂了吧?有個詞兒潛移默化,這甜言語說多了呀,大人就會記住奴家心悅于您這件事,一旦您記住了,上心了,那早晚也會心悅于奴家~”
恍然大悟地點頭,他撐著桌弦欺過來,小聲道:“那本也有話要告訴你。”
“什麼?”興地湊過去。
“本絕不會心悅于一只狐妖~”他學著的語氣,一字一頓地道。
樓似玉垮了臉,分外不服氣地甩出九條大尾,朝他搖了搖:“不會心悅于一只狐妖,那奴家算九只,九只您總得試試。”
囂張的妖氣在房間里蔓延開,宋立言臉一變,拍了桌子就出獬豸劍。樓似玉早料到他會發火,收起尾就往窗外跑,一邊跑一邊喊:“怒傷,您喝口茶休息休息!”
還休息呢,沒被氣死都算好的。他之前還一直騙自己,說不是妖怪,后來接是個妖怪但至不曾在上聞見妖氣。現在倒好,這人竟敢直接在他面前現原形!
更可怕的是,哪怕他已經出了獬豸劍,卻也沒有要立馬朝砍過去的意思。
宋立言覺得慚愧,他對不起上清司的教導,也對不起自己立下的斬盡天下妖魔的誓言。
門外有人踩著了東西,“咔”地一聲響,宋立言滿是戾氣地回眸呵斥:“誰?”
一襲青衫掃過門檻,裴獻賦笑瞇瞇地進門來,朝他拱手:“大人,在下有事相告。”
宋立言眉梢微。
……
離開衙門的樓似玉心甚好,一路連蹦帶跳地回去廣進當鋪,推開門就喊:“梨花,咱們可以回客棧啦。”
林梨花化著原形從角落里出來,飛撲進懷里,瑟瑟發抖:“主子,您可算回來了。”
“怎麼了?”樓似玉好奇地拎起看了看,“怎麼嚇了這樣?”
“您不到嗎?”林梨花哭喪著臉指了指外頭岐斗山的方向,“那邊有好強的怨氣。”
“那是死去的蛇妖的怨氣。”樓似玉拍拍的腦袋,“有什麼好怕的,又不能吃了你。”
“不不。”林梨花拼命搖頭,“咱們這些修為不夠的小妖對強者向來是最畏懼的,方圓百里之只要有大妖即將誕生,我都能覺到。眼下是岐斗山那邊有很厲害的妖怪要出世了,我好害怕……”
厲害的妖怪出世?樓似玉順著的捋了捋,費解地嘀咕:“厲害的妖怪出世,要麼是修為足夠的和死妖化,要麼是大妖誕小妖,前者肯定不足為患,至于后者……”
小妖王?
意識到這一茬,樓似玉渾都是一僵,抱著林梨花推開窗戶往外,就見岐斗山附近黑瘴彌漫,逐漸蔓延至主山之巔。瞳孔微,掐指一算,將林梨花放下來就走。
“主子?”林梨花嚇得跟著的腳踝躥,踉蹌摔了幾個跟頭,“您要去哪兒?”
樓似玉拎起往后一放:“你好生看家,我去去就回。若是一時半會兒沒回來你也別慌,去秦掌柜那兒蹭飯吃便是。”
林梨花耷拉了耳朵目送遠去,覺四周又有寒意襲來,連忙甩了尾就往街上跑。
天暗了,秦小刀正在收拾擺件鋪子外的東西,冷不防見一團球躥過來,下意識地就手接住。
“稀客啊。”他笑,“你怎麼來了?”
林梨花進他懷里瑟瑟發抖:“我主子出遠門了,讓我來投奔你。”
“你那主子別的不會,占人便宜打人秋風倒是有一手。”秦小刀嗤之以鼻,卻還是收下了,將抱進屋子里,放在的棉絮上。
屋子里很暖和,林梨花漸漸安定下來,抬起腦袋四打量一番,忍不住道:“秦掌柜,這都多年了,你怎麼還是不會收拾屋子呀?”
四的雜堆得老高,他分明也算個有錢人,可目及之除了貨就沒個別的了。一張床板半陳不新,就棉絮是剛打的,花紋卻也是幾百年前的老樣式。
秦小刀不以為然:“我一個人住,收拾屋子給誰看?”
想起自家主子說過的他的故事,林梨花不敢再接話,卷在棉絮上團團,困倦地打了個呵欠。秦小刀歸整好東西回來,就見小狐貍已經睡了。他翻了個白眼,暗道這小家伙也真是不認生。
坐在燭火邊翻了翻皇歷,秦小刀糲的手指劃過一串兒日子,最后落在九月初九上頭。他嘆了口氣,將皇歷合攏,又打開旁邊的小匣子,拿出一塊長命鎖來。
林梨花睡得迷迷糊糊的,約聽見有人在哼小曲兒,睜不開眼,只能將這曲兒帶去夢里。
“往生寂寞長,貴子降殷商。得意欣何喜,無辜慨且慷。”
“金風知玉,滿月懂秋。踽踽終人,策馬志四方。”
聽不懂什麼意思,但唱曲兒的人十分哀傷,弄得在夢里也不安生,一會兒看見漫天雨,一會兒被無數的法陣追著跑。刀槍撞之聲四起,有人的尖嘯劃破長空,絕又憤怒。
嚇得直抖耳朵。
同一片夜空下,宋立言顯然也沒有好覺可睡。掙扎著從夢魘里醒來,他披了外坐去窗臺邊,看著寂靜的庭院出神,腦海里控制不住地響起裴獻賦的聲音。
“大人可要小心那,樓掌柜慘了您的魂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手取了去。”
“妖怪的真心放上秤都賣不了幾文錢,大人難不還當真了?”
“不信便不信罷,大人總覺得在下是騙子,樓掌柜是好人,那且等著看,看看在下這騙子說的是真話,還是那位樓掌柜一直在騙您。”
魂魄嗎?宋立言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樓似玉要他的魂魄做什麼?不還曾給他喂魂都要護著他嗎?又怎麼可能主來取他魂魄。
搖搖頭,他覺得好笑,飲兩口冷茶,又繼續睡了去。
整個天地都在子時安靜下來,蟲鳥皆歇,只有岐斗山上的枯葉被人踩,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
樓似玉攀著沿途的樹干飛快地往山上爬,腳下不小心一個打,干脆顯出原形來,雪白的爪子踩進泥里穩住子,繼續往上躥。
岐斗山的主峰最是難爬,過了半山腰就基本再無活,這一抹雪躥越其中顯得格外打眼,故而沒多久幾柄生銹的鐵戟就橫在了面前。
四周一點生人的氣息都沒有,舉著鐵戟的影子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但上的妖力強大得可怕,還混著上清司的炁。
“我有要事。”樓似玉朝他們作揖,“煩請讓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