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忠倚窗而立，心裡猶豫不決。

府的人接過他，邀他過江投靠楚國。

他猶豫，不是因為對魏國的棧，而是對前往楚國的未來太不確定。

不確定，故而不決！

此一時彼一時。

如果安休林尚在，徐佑備各方信任，又大權在握，他可以投靠過去，期有朝一日打回北魏，滅了於氏，以泄心頭之恨。

然而現在楚國的局勢大變，主當國，徐佑看似專權，實則危機四伏，和門閥早晚要鬥的你死我活。

他去了之後，是胡人，又是叛將，註定必須和徐佑捆綁，一損俱損。

徐佑能鬥得過門閥嗎？

於忠深表懷疑。

江東門閥的勢力遠遠大於魏國鮮卑貴族的勢力，可看看元瑜在平城怎麼被掣肘被製衡？徐佑嫌疑之地，名不正言不順，手中的權力連元瑜都不如，怎麼可能會贏？

另一方麵，平城這邊也發生了變化。

何濡的出現，把延續了百餘年的魏國皇族和鮮卑貴族共治的祖製攪和的天翻地覆，皇權得到高度集中，讓於忠看到了從中渾水魚，搞垮於氏的機會。

經過一夜深思慮，於忠決定拒絕。

潛伏至平城附近的魚道真得到於忠的答覆，並冇有到意外，因為於忠這樣的人，可以背叛國家，可以背叛親族，自然也可以背叛徐佑。

“郎，要不要手段？綁了他回去？”

魚道真笑道：“你好大的口氣，敢在平城綁架於氏的人？”

屬下認真的道：“於忠早被家族不喜，這些年全靠元沐蘭保護，現在得罪侯曹，惡了元沐蘭，自冇什麼實力，綁他，並不難。”

“綁他不難，然而侯曹整日裡盯著，該如何運出平城？就算能運出去，又得損失多人手？”

魚道真拒絕了屬下的提議，道：“這是太尉初次由我單獨負責的行，不能有毫瑕疵，總得於忠自願配合，才能不損一人完任務。”

“可於忠既然拒絕，想再次說服他太難，我怕過了太尉要求的兩個月期限……”

魚道真起，道：“你安排一下，我今晚要進平城！”

“啊？郎要親自去？於忠靠不住的……”

“我見他做什麼，我要去見另外一個人！”

拿出準備好的過所，魚道真打扮出遊的漢家仕，順利通過了城門。那些把守的兵卒，隻看一眼，就覺得和善，糊裡糊塗的也冇認真查，就放了進去。

太子傅府。

夜不見一燈。

這是何濡的命令，敢亮燈者死。

這讓平城人相當鄙視，冇有夜生活，那是貴族嗎？

島夷，就是島夷。

野蠻，落後，不文明！

夜裡暴雨如注，烏雲城，他還是照常坐在後花園湖心島的涼亭裡，一壺酒，一張幾，獨坐到天明。

“祭酒在金陵時，似乎冇有這個習慣……”

涼亭裡不知何時多了一人，何濡冇有回頭，淡淡的道：“人總是會變的，比如郎，當年何等的煙視行，誰能想到，會在七郎邊完全收斂了子呢？”

“哦，祭酒猜到我會來？”

“或許是你，或許是彆人，太尉總要殺了我，纔好堵住門閥世族的口……”

魚道真的影依舊藏著黑暗裡，雷聲雨聲掩蓋了的聲音，卻又能清晰的傳到何濡的耳朵裡。

“祭酒錯了，小郎並冇有殺你的打算。”

何濡的背影突然僵了一下，聲音也變得有些奇怪，道：“太尉想明白了？”

魚道真沉默了片刻，歎道：“和祭酒說話，真是不能有半點分心……是，與其把命運給旁人手裡，那些蠢們的控，不如取而代之……”

這次到何濡沉默了，誰也猜不到他此刻心裡想著什麼，過了一會，道：“你不惜犯險來見我，所為何事？”

“為了於忠……”魚道真說了經過。

“太尉要於忠做什麼？”

“這非我能知，祭酒若有興趣知道答案，可修書一封，我帶回去轉呈小郎。”

何濡淡然道：“我已叛出大將軍府，祭酒這個稱呼不要再提。不過，我欠太尉的，此事，我可以幫忙……”

隔日，何濡在府宴客時醉酒，酩酊中約說了句“該殺於忠了……”

這話故意泄出去，於忠得知後頗為驚恐。有李琇被殺的先例，他的份地位，遠遠不能和李琇比，當晚主聯絡府，表示可以歸順。

讓府都覺得棘手的事，何濡隻用一句話就搞定了。

兇名至此，夫複何憾？

至於為何要殺於忠？

邏輯完全可以自洽。

相關人等都心知肚明，何濡出賣了於忠，讓於忠到了侯曹的猜疑，幾乎毀掉了在北魏的前程，這是死仇，何濡要提防於忠背後捅刀子，他站穩了腳，先下手殺人是理之中的事。

又過一日，於忠從屯田曹散值，府裡的馬車早等候在外，他和同僚打過招呼，彎腰上車。

行至半途，十字路口突然有驚馬狂奔，和於忠的車駕撞到一起，很過路過的百姓紛紛圍了過來，抬馬車的抬馬車，救人的救人，整個路口徹底了套。

於府的部曲製住了驚馬，又從彆找了輛馬車，於忠上車後繼續回府，卻冇人發現這個於忠隻是高服妝發相似而已，同時，又有一輛馬車經過，不見停留，直驅城門。

“站住！”

侯曹的白鷺攔住了城門口的這輛馬車，檢查後發現並冇有於忠，心知不對，急忙調人闖了於忠府，結果也冇找到於忠的影子。

真正的於忠其實本冇上馬車，由府接應，換了服混擁的人裡，悄然離去。

鸞鳥得到手下人的彙報，簡直怒不可遏，倒不是在意於忠的死活，而是在平城，在侯曹的嚴監控下，府竟然能順利把於忠這樣一個大活人帶走，實在太傷麵，也由此開始了對侯曹長達半年之久的整頓，簡人員，提高質量，力求不被府過一頭。

經過大半個月的輾轉，於忠安全抵達金陵，見到徐佑後直接匍匐跪地，親吻腳背，以示鮮卑人最大的臣服。

以前的於忠，說是投靠，但他有侯曹的份，有於氏子弟的環，有鮮卑貴族的傲氣，對徐佑更多的是追隨者和合作者的心態。

這次被何濡直接死亡威脅，心態崩了，再無退路可走，生死於人手，隻能伏低做小，甘願為奴為仆。

胡人的脾向來如此，欺怕，你隻要夠，他就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