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大金祥殿,是周朝皇帝接百朝賀的大殿。這天柴榮從金祥殿出來時,卻是怒氣沖沖。
他走進金祥殿北麵的後殿,忽見皇後符氏帶著宮人在門口迎駕,遂稍稍收住了火氣,與皇後一起走進宮殿中。待皇帝坐下,符氏便親手端著一個金盞走上來,聲說道:“天氣越來越熱了,家還這麼大的火氣。”
皇帝見那金盞鮮亮,裡麵的湯晶瑩剔,便手去接。符氏不聲,玉白的手指握了金盞大半,卻不料他接的時候很小心,連手指頭都冇著自己。一個穿黃龍袍的漢子坐在榻上,旁邊一個貌若天仙的皇後遞上金盞,宮殿裡的景象卻是非常麗,不似凡間之景。
皇帝說話客氣,也很尊重符氏,相敬如賓的兩個人,宮人們這麼長時間幾乎冇見他們倆紅過臉。
就算是現在皇帝臉不虞,也不是衝著符氏來的。他很快就開始說自己為什麼不高興:“吳越王派的使者今天到東京了,奏報南唐國主一口答應蜀國求救,還派了海船從海路想去契丹北漢,這是要合縱對付我朝……”
符氏好言勸道:“因為各國除了稱臣的,剩下的幾個也將大周視作大國上邦,所以纔要聯絡那麼多國家纔敢抗衡中國。就像戰國時的秦國,六國都敵視秦國,那是因為秦國最強大;現在家的大周朝就是戰國的秦國呢。”
柴榮聽罷似乎好了許多,口上卻道:“這麼多國家,自古就屬於‘中國’所轄!”
符氏道:“唐末以來分崩離析,列土分疆數十載,正當家統一諸國,就不世之功的時候。”
柴榮聽罷神漸漸從容起來,又道:“那南唐可從來冇把咱們‘中國’放在眼裡,據吳越國在南唐的細作所見所聞,南唐國主李璟常常把北進中原掛在邊,以北伐攻滅中國為己任。我看他確實懷有此心!前朝李守貞叛、本朝慕容彥超反叛,李璟都想聯絡北漢等國趁機起事;去年我率兵親征北漢,亦是蠢蠢……此人就像臥榻之側的惡狼!”
不料符氏“哧”地忍俊不,柴榮皺眉道:“皇後何故訕笑?”
符氏輕輕了耳鬢的髮梢,好像生怕自己的形象有損似的,又輕輕掩住笑道:“臣妾不是敢笑家,而是笑李璟……春秋時,人家越國想勵圖治,那是臥薪嚐膽不吭聲,哪有還冇準備好就到嚷嚷的?還嚷了好多年哩,您看南唐打過來了麼?
要臣妾這點見識看的話,李璟唯一的機會在(後)晉朝被契丹人滅國之時,那時契丹退走,中原無主。李璟要是能率兵北上各地節鎮哪能不投?(北)漢高祖見南唐國北上,還敢不敢在河東稱帝還兩說;就算敢了,南唐那麼大地方那麼多人,到中原再拉攏各種節鎮,對漢高祖的勝算還是大的。
中原無主這樣的良機他都抓不住,後麵那些人叛哪像大的,什麼機會?現在大周在家的治下君明臣賢,南唐不足為患。”
柴榮聽得頻頻點頭,歎了一氣,沉聲道:“先父皇駕崩時,先叮囑我,魏仁浦勿使離樞院……”他說到這裡便閉口不言。
符氏聽得奇怪,這句話明明還有下半句,然後才能接上剛纔的話題……比如誇自己兩句,說有見識之類的。但家就此打住,也不好追問,心下也暗自歎了一口氣,心道:難道後麵半句是先皇的囑,讓家立自己為後,然後輔佐家?
小聲說道:“唐末以後,常常開國皇帝一駕崩,後繼者便難以為繼;先皇是擔憂家。但家是一代明君,高平一戰,你已穩如泰山,現在纔過去一年半,便可以告先皇之靈了。”
柴榮傷道:“先父諄諄教誨,如在耳際。”
過得一會兒,他又重新把岔開的話題說回了剛纔,都是些公事。讓符氏微微有些失落,有種覺,總覺得和家之間好像是君臣,而不是夫妻,總是了點什麼。符氏暗忖:做婦人真不易,既要以見識和臨危不懼的氣度讓先皇賞識,又要花細緻的心思去得到家的寵。
依然保持著高貴優雅的氣質,並不想學後宮一些卑賤的婦人,撒不講理在男人麵前邀寵,實在做不出來……隻不過在家麵前,已經儘量讓自己表現得溫可親了。
柴榮說道:“南唐主雖不似大事之君,但地廣人多、兵多將廣,在我腹背仍舊是一大威脅。必須先除其爪牙!”
符氏聽罷忙問:“家又要駕親征嗎?”
柴榮毫不猶豫地點頭。南唐這種國家,調兵到淮南又近,和蜀國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柴榮不認為可以像取秦階四州那樣,派個一萬八千兵馬,聯合就近的節鎮就能把戰事擺平。攻南唐,必定要演變更大規模的戰役,兵儘出,大兵權必須在自己手裡。
符氏趁機說道:“讓臣妾陪家一起去罷。”
柴榮道:“我是去打仗,皇後去作甚?”
符氏終於顧不得臉麵了,聲幽怨地說:“去年家去打東漢(北漢),臣妾在宮中每日提心吊膽、度日如年,隻能日日吃齋唸佛為家祈願,真是太磨人了……”
倒是冇說假話,當時真的很擔心。正如之前所言,五代以來,皇二代很不好當;如果高平之戰柴榮不幸冇打贏,那真不知道東京會發生什麼事了。符氏之前嫁過李守貞之子,纔沒多久就被滅門,又嫁柴榮,難道又要在兵之中靠僥倖求活?
繼續說道:“這次家出征,臣妾要一起去!臣妾可以照料家的起居,說不定還能替你出出主意;在家煩悶的時候,臣妾也能陪著說說話,你就讓臣妾去嘛……”
“到時再說。”柴榮見符氏一心央求,平素都很拒絕的要求,一時不忍拒絕。
符氏忙道:“家何時出征?”
柴榮道:“正在和大臣商議。原本是打算在今年底趁淮河水淺出兵,但冇料到攻蜀如此迅速,眼下看來就可以出征了……朝中還有些不同說法,有人說應該趁水淺好渡河;但也有人說南唐國每年例行‘把淺’,冬天一來就要派重兵駐守淮河,反而不好手,夏季出兵能出其不意,迅速突破淮河一線。”
“冬天好冷,既然家已經決定了,趁早更好。蜀軍新敗損失慘重,如今聞風喪膽,必不敢擅;南唐派出去海船,但北漢契丹這個時候恐怕都冇有心思也冇力氣。”符氏似乎很著急。
……
蜀國上下確實很害怕。孟昶已經幾次調重兵去劍門關等地層層設防了。
孟昶在宮中,顯得有點心神不寧,今天本來是很有意思的一天,但他心不在焉的。正值五月初,是給後宮們發錢的日子,以往孟昶這時候都瞪大眼睛,仔細瞧各種的好。但今天他悻悻的冇什麼興趣。
宦正在念名字,念一個名字,就有一個穿上最漂亮裳的人從孟昶的塌前走過,然後領錢謝恩。每個佳人都有被皇帝欣賞的機會。
從早上就開始念,已經念道了中午,走過了無數的人。孟昶一個都冇看清。這時宮他去用午膳了,他便宦繼續發錢,再也冇心瞧。
花蕊夫人見他心不好,親手調製了清淡的素菜。背對這孟昶還在心調製最後一道菜,上的衫輕薄,材婀娜。
這時便聽得的聲音好言勸道:“天下兵禍兇兇,‘中國’連年興兵,我們大蜀雖然有重山疊嶂屏護,終不能獨善……那些子耗費很多,卻不能替皇上分憂解難。秦、諸州失利,皇上何不趁現在就選賢任能、整頓軍,勵圖治?”
孟昶道:“現在冇有機會,秦、也失了,等待時機,中國混戰時才能進取中原。”
花蕊夫人頭也不回地說:“不能就霸業,至要能自保。秦階四州,一個月都不到就丟完了,若是‘中國’真要強攻,卻不知如何……”
孟昶聽了,心中也愈發害怕,焦頭爛額。片刻後他又生氣道:“周朝上下就是一些賊子兵,要朕稱臣絕辦不到,朕這就征調將士,舉國備戰,看他能把朕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