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嚴搖頭道:“九哥沒和我說過。”
“你爹也不知道?”
楊嚴沉了一下,“不知道,只說是安排的有死士,我原本想自己出手去刺殺齊晟,九哥不答應。”
“那好,現在有兩條道。其一,你立即趕往北疆阻止你九哥手,然後你們兩個死遁,有多遠逃多遠。”
楊嚴打斷了我,問:“那你呢?”
“我?”我笑了,問他道:“我也想跑啊,可是你不也說我跑不掉嗎?”
楊嚴默默看著我不語,半晌後問道:“第二條道呢?”
我一樂,答道:“第二條道就是等,若是你九哥得了手,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如果不能,咱們就等著齊晟回盛都。他大勝而歸,又自覺破了咱們的謀,心裡指不定多麼得瑟呢,十有j□j還會專門來我這裡耀武揚威一番,到時候你殺了他便是。”
楊嚴微微有些驚訝,“在你這裡刺殺齊晟?”
我反問他:“爲什麼不?他時時算計,事事算計,難不我就要坐以待斃?”
楊嚴低頭思量了一會兒,說道:“就走第二條道吧。”
前面繞了百十來裡大的一個圈子,演了那麼久的戲,爲了就是能得他這麼一句話,現在總算聽到了,我心中那塊大石總算“轟隆”一聲落了地。
隔天我把這事告訴綠籬,綠籬當場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失聲道:“娘娘糊塗了!就算有這樣的心思,也要他獨自一人潛到江北去手,這樣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若是在宮中手,萬一有失,娘娘就再沒活路了。”
宮中生活幾年,我已是快修煉到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境界了。綠籬如此激,我也不過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問:“你都能想到這些,難道齊晟就想不到嗎?”
綠籬一下子怔住了。
就因爲大家都覺著殺齊晟的最好地點在江北,所以我纔要反其道而行之,偏等到齊晟回到宮中後再手。
我低下頭繼續剝我的石榴吃,耐心勸道:“淡定些吧,反正已經走到今天這步了,能做的也只能是破釜沉舟了,我賭齊晟不會一回來就對我喊打喊殺,那時反而更容易得手。”
綠籬呆愣愣地立了片刻,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了,過了一會兒才又問道:“咱們現在只能等著?”
我聞言點了點頭,“你暗中聯繫家裡吧,他們將京都戍衛軍把了,到時候齊晟一旦在宮裡出事,能不能穩定盛都局勢就全靠他們了。”
綠籬又問:“然後呢?”
“然後?等著吧!”我答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以不變應萬變了。
綠籬在我殿裡心浮氣躁地轉悠了片刻,也沒想出什麼法子來,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又在麪皮子上掛了一幅歡喜的神,裝著若無其事地樣子走了。
北邊那仗打得激烈,朝堂上不得也是十分熱鬧,唯獨後宮一片寧靜祥和。
齊晟不在,宮妃們想爭寵都沒得爭了,後宮裡十分和諧,大夥姐姐妹妹地稱呼著,閒來串串門子聊聊天的,起碼錶面上比以前親近了不。
我想著自己以後若是落在齊晟手裡,就是不死恐怕也是一輩子茶淡飯幽居冷宮的下場,所以更加珍惜眼下的大好時,每日裡除了吃喝玩樂看人,就是陪著齊葳與齊灝姐弟兩個玩耍。
就這樣混到十月裡,這一天我正領著兩個小娃娃在花園裡轉悠,太皇太后邊的宮突然急匆匆地找了過來,說是太皇太后請我速速過去。
太皇太后早已不怎麼管後宮之事,平日裡就是有事也頂多宮人過來給我說一句而已,今日卻突然這麼著急地我過去,定然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我約有了些猜測,強自鎮定著緒,吩咐了邊的人帶著齊葳與齊灝先回興聖宮,自己這才隨著那宮去了太皇太后宮裡。
宮把我領到殿外就退了下去,輕聲道:“太皇太后請娘娘獨自進去。”
我心裡詫異著,先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這才邁了殿。
殿裡,老太太獨自一人拄著柺面朝窗口站著,脊背是見的直,聽見我的腳步聲才緩緩回過來看我,“皇后,你來了。”
聲音不大,卻著難言的威嚴,與往日裡溫慈祥全然不同。
我心中一凜,忙恭敬地應了一聲,小心地問召我過來有什麼事。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書案,“北邊來的,皇后看看吧。”
我將書案上的那封奏拿起來細看,這一看不要,後背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奏裡說的很簡單,北征最初本一切順利,各路大軍捷報頻頻,可後面北漠反應過來後,迅速調集全國兵力組織抵抗,戰事一下子就僵持了下來。這個時候齊晟卻突然在軍中遇刺,雖未傷到要害,但刺客兵刃淬毒,毒十分霸道,軍中又沒有解毒的藥劑,齊晟一下子就趴窩了。
皇帝若是死在了前線,且不說軍中會大,就連朝中怕是也要盪。
虧得齊晟人雖然中毒,腦子卻還清醒,立刻瞞下了遇刺中毒之事,一面命大軍停駐在北漠小城假作休整,一面派了人飛速將刺客的兵送回盛都,命太醫院研製解毒藥劑。
我擡頭看向林老太太,聲問道:“太醫院可製出瞭解毒藥劑?”
老太太面容堅毅,可聲音裡卻有著遮掩不住的悲慼,“已經在研製,可即便今天就能製出藥劑,最快也要十餘日才能送到皇帝那裡,不知道……”
沒能說下去,可我已是聽明白了,潛臺詞就是即便藥劑送了過去,也不知道齊晟還有沒有這個命來用。
茅廁君的死士竟然真的得手了?齊晟真的就要這樣死了?
我也說不出來心裡到底是張還是激,是驚喜還是震愕,明明到有萬千齊齊涌了上來,可心口卻是一片空白,只能傻愣愣地站著。
老太太一看我這副神,眼圈也紅了,低聲道:“好孩子,你要撐住。”
我脣哆嗦地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老太太,我現在哪裡是要撐住,我是得要穩住啊!
齊晟現在就齊灝一個兒子,雖然現在纔不過一歲半,可也算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又有張家和茅廁君的扶持,若是不出大的意外,這皇位就傳給他了。
兒子一旦做了皇帝,我這個當媽的也能跟著升職做太后了!而且還是一位大權在握的太后!
架在頭頂上的那把刀總算是撤了,再不用看齊晟的臉過日子了。
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啊,爲嘛我心裡還真有那麼點悲傷難呢?我這裡是不是戲太深了?
老太太臉上悲慟萬分,上前兩步扶住了我,痛聲說道:“芃芃,你千萬不能倒下了,皇帝那裡還需要你。”
我一怔,有些迷茫地看向老太太。齊晟那裡還需要我?
老太太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晟兒想你過去。”
我悚然一驚,人都差點沒從地上竄起來,頓時出了戲。我,不會吧?就算皇帝死了要有人殉葬,那不也是嬪妃們的活嗎?沒聽說皇后也要跟著一塊活埋的啊。
“我過去?”我遲疑地問。
老太太鄭重地點了點頭,眼圈通紅,就差落淚了。從懷裡又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我道:“這是晟兒給你的。”
剛纔看的那是奏,是齊晟心腹之臣代筆的,算是部公文。現在手裡的這封,應該算是私信了。
不管是公文還是私信,先送到的都是太皇太后這裡,可見齊晟對他這位倒是極信任的。
信紙上面只寫了八個字:生死之際,唯盼一面。
我在大明宮也住過一段日子,齊晟嫌我字寫得難堪,還曾握著我的手教我寫過大字,他的字我十分悉。這紙上的筆跡雖有些凌無力,卻真是齊晟的手跡。
我瞧著那信紙,一時不覺有些怔了。
又聽得老太太啞聲說道:“按禮皇后不能在這個當口出宮,更不該去戰之地,可這是晟兒……”老太太停了停,深吸了口氣,才又繼續說了下去,“許就是最後一面,他既然有這個心願,皇后就去吧。”
我猛地回過神來,擡眼看向老太太。
還沒等我開口,老太太又繼續說道:“皇后放心,葳兒和灝兒都先養在我這裡,只要我這個老太婆還活著一天,盛都裡就沒人敢翻了天去!”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的眼淚總算是下來了。
死去吧!我纔不信自己在齊晟心中會有這樣的分量,搞得好像臨死前不見我一面,他就會死不瞑目一般。
這裡面的疑點太多了。
首先,齊晟既然早就從楊豫那裡知道了茅廁君的打算,就一定會嚴加防備,爲何還會落了一個被刺中毒的下場?
其次,就算這回是茅廁君僥倖得手,可齊晟既然沒有立刻死,爲何沒有治茅廁君的罪?奏上甚至連提都沒有提一下茅廁君?
這裡面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
我心裡飛快地合算著,面上卻故作堅強地抹了抹眼淚,毫不遲疑地點頭道:“我去,我這就趕往漠北。”
老太太看著我,點了點頭,終於欣了。
剛回到了興聖宮,宋太后那邊的消息也送了過來,齊晟確已遇刺中毒。
直到此刻,我纔是真的信了齊晟遇刺這件事。接著,我就開始考慮太皇太后與齊晟爲何要我去江北。
往好裡想,齊晟是真想見我一面,待我一些事。可千里迢迢跑過去只爲說幾句話,這事太言了,也不符合齊晟的格。
往壞裡想,他們極可能是怕以後君弱母強,外戚弄權,所以要藉著這個機會除去我這個太后。
越是思量,越覺得“去母留子”纔是他們的真實目的。
爲了這,齊晟還假惺惺地寫了那極煽的八個字,分明就是想來我的心志。我沒看到的信上,這祖孫倆還不知道怎麼算計我呢!
那到底要不要去呢?
去吧,很可能就是一條死路。可若是強擰著不去,這就等於是提前扯破了臉。且不說萬一齊晟死不了,我一點退路也沒有,就是太皇太后這裡,我都沒把握能鬥得過,一個不好,怕是我還得走在齊晟前面。
這老太太,都快了。
我躺在牀上足足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見鏡子裡的那個人憔悴無比,面比黃花。
寫意瞧著十分地心驚,駭然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我沒心思理會,打發去太皇太后那裡問解毒藥劑可是製出來了。
寫意前腳出門,我就又吩咐了小福兒去趙王府,給綠籬傳了信。
兩天後,皇后忽風寒臥牀不起。太醫診斷之後,言皇后病雖無大礙,卻需靜養。皇帝不在宮中,皇后又忽地病倒了,宮中就有點人心惶惶。
關鍵時刻,還是老同志站了出來。
太皇太后不但果斷地全盤接管了宮中事務,還將皇子齊灝與公主齊葳俱都接了自己宮中教養。有這樣一尊老佛爺鎮守,宮中頓時安定下來。皇后遵醫囑開始臥牀靜養,興聖宮也隨之閉門謝客。
與其同時,我這個張芃芃已是扮男裝,帶著侍寫意,由二十餘名武功高強親衛護送著,暗中出了盛都往北而去。
一路上揚鞭縱馬,行速極快,不幾日便到了宛江邊上。早有船在江邊等著,待我們這一行人下馬登了船,便立刻揚帆向江北岸飛而駛去。
過了宛江,一行人還是日夜兼程,沿泰興、豫州、小站一線北上,打算經靖出關,然後直奔齊晟大軍所在地,北漠平寧城。
出靖關時已是十月十七,從離開盛都那天算起,我已是在馬背上過了八天,別說兩間早已是磨得模糊,就連小命也都丟了大半了。
中午在一片樹林子邊上歇完腳後,我就死活也爬不到馬背上去了。寫意從一旁用支撐著我,帶著哭音說道:“娘娘,您再歇一會兒吧。”
我甩開了,用手抓著馬鞍繼續往上爬,再一次栽倒到地上之後,就聽得護送我的親衛隊長輕聲說了一句“得罪了,娘娘”,然後用手架住了我腋下,輕輕一託,將我放到了馬背上。
我雙手握了繮繩,坐直,轉頭說道:“麻煩也幫一下我的侍上馬。”
他二話不說,將寫意也拎到了馬上。
一行人又拍馬而去,又往前趕了百十來里路纔到了一個小鎮。按照往日的習慣,我們即便過城鎮也不會住宿的,而這一回,那親衛隊長卻策馬到了我邊,小聲而恭敬地說道:“娘娘,在這裡歇一宿再走吧,大夥的都快熬不住了,而且出關後換馬不便,得馬匹也歇一歇。”
我眼睛從隊伍裡掃了一圈,發現他說的這個“大夥”只包括我與寫意兩人。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納諫如流地點了點頭。
當天夜裡,我們這些人就宿在了這個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裡。然後睡到半夜,有個黑人趁黑進了我的房,一掌劈昏了起阻攔的寫意,然後用被子將我裹了裹,從窗口躍了下去。
守夜警戒的人很快就警覺了,一聲唿哨,頓時醒了所有的親衛。黑人也不和他們糾纏,揮刀開一個擋路的親衛後,抱著我躍上門外提前備好的駿馬,揚長而去。
親衛們有人去後院牽馬,有人飛掠而起,直接在後面追了上來。
我從黑人的懷裡探出頭來,一面用力扭著掙扎著,一面衝著後面疾呼道:“救命啊,救命啊。”
黑人不耐煩地衝我了遮面的黑巾,“是我,楊嚴。”
我沒好氣地翻了他一眼,“廢話,不是你,我還不呢!”
說完便又繼續賣力演出被歹人劫持的子的角。
楊嚴用一手摟了我,低聲囑咐道:“那你小心點啊,別真撓我臉上了。”
我僵了僵,避開他的臉面,只裝模作樣地捶打著他的前肩膀等。
兩條的畢竟跑不過四條的,又過一會兒,後面追趕人便都漸漸消失在了夜之中。我抓住一切能懶的機會,見既然都瞧不到人了,索停止了掙扎,只裡高一聲低一聲地呼救。
楊嚴終於忍不住了,舉起了掌刀與我商量:“來,咱們配合一下,你尖一聲,我把你敲昏,省得你沒完沒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