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裝的，跪著也要裝完。

周蕓蕓眼見阿將自己胡說八道的話當了至理名言，心知這會兒再說啥都沒用了，還不如繼續供著魚祖宗，保不準往后還有大用：“阿要覺得好，不如想法子多收些糯米，全家一起忙活起來，趕在端午前狠賺一筆。”

頓了頓，周蕓蕓又提醒說：“這玩意兒看著是稀罕了，可說白了也不過是在普通白粽子上頭染了一層兒。至于那餡料，原先沒人想到，等咱們牽了頭，趕明兒人家就能學起來，味道差一些他能便宜些賣，到那時生意就不好做了。咱們這一回得賺夠才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周家阿一點兒也不傻，只需稍稍點撥一下，就明白了周蕓蕓的意思。

相較于其他有配方的糕點，像彩粽子這種模仿難度并不高的吃食，也就是圖個新鮮罷了。真要是打算靠這個賺錢，只能趕在頭一回，再往后但凡出現了仿冒品，即便周家還是能以味道取勝，利潤恐怕也不多。

就像先前做小籠包子，賺倒是賺了，可惜賺的卻是辛苦錢，全家上下忙活半天也不過賺個兩百文，前提是不曾將人工費、柴火錢，甚至一部分原材料算在。正所謂開源節流，最重要的當然是開源，而非節流，與其拼命省那些個小錢，還不如豁出去干一票大的。

見周家阿還在猶豫，周蕓蕓又道：“阿，我知曉今年的況特殊，所以咱們家不能跟去年那樣，靠糖塊小籠包賺零花了。我仔細想過了，真要賺錢就靠那幾個大節日。端午節、中秋節、重節，還有過大年。但凡家里頭有幾個小錢的，都會咬咬牙買些應景的吃食。唯一的麻煩就是，咱們真要做粽子，就需要大量的糯米。”

彩粽子不愁賣，愁的是原材料。

楊樹村一帶，很有人種糯稻，因為比起普通稻米，糯稻要難伺候多了，且產量也不高。話雖如此，想要買到糯米也不費勁兒，鎮上、縣城糧食鋪子里多的是，只是費錢。

除了費錢之外，還有一個就是運輸問題。做買賣不是自家吃，需要的糯米數量肯定不，到時候就算周家阿能拿出錢來，怎麼將糯米運回村子也是個難題，好在時間寬裕得很，分攤每天幾十上百斤，倒也沒甚麼。

這買賣有心想做不難，端看阿能下多大的決心，買回多糯米來。

眼瞅著周家阿陷了深深思考之中，周蕓蕓也沒打擾，先撈了粽子吃了起來，等阿有回魂跡象了，才立馬快速剝了個粽子直接塞到阿里。

這下，不吃也得吃了。

“你這孩子。”周家阿一臉的無奈的吃掉了周蕓蕓塞過來的粽子，完了還意猶未盡的吧唧了下兒，道，“鮮餡兒的？你這是拿粽子當包子玩啊？味兒倒是不賴。”

周蕓蕓點了點頭，又手拿了一個粽子，邊剝邊道：“我也奇怪的，咱們這邊包子、餃子、餛鈍餡兒都是多種多樣的，咋沒人想到在粽子里頭做文章呢？還有過年那會兒吃的元宵，不是實心的就是溏心的，怎麼就不能做餡的？”

“你傻了罷？元宵還有餡兒的？你真當是包子呢！”

見阿一臉的震驚，周蕓蕓忍不住笑道：“說起這元宵，先前也是年景不好我給忘了。回頭得了空，我給阿做些，左右就是一吃食，想吃就吃唄，犯不著非要等到了年頭才吃兩口。”

周家阿再度陷了沉思之中，可沒一會兒，就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話：“好乖乖，你咋會想到往粽子、元宵里頭填餡兒的？”

周蕓蕓正將手向第三個粽子，聽得這話整個人一個激靈，想也不想就道：“還不是因為在那口太平缸旁邊待久了嗎？我天天坐在門檻上，有時候迷迷瞪瞪的旽過去了，醒來就覺得自己知曉了好多的點心方子。也不知是不是中邪了，等忙過了請個大師來看看？”

“有這麼咒自己的？！”周家阿沒好氣的橫了一眼，細想了一會兒，便道，“看來黃金錦鯉真的是仙家之，往日里我也聽人說過，有些腦子不開竅的人，在孔夫子廟里待了一晚上，回頭就考上秀才了。你呀，估計門道都在吃上頭了。”

“……阿你說的對。”周蕓蕓一頭黑線的附和道。

“行了，旁的事你也不用愁了，有阿在，沒的累著你。這樣好了，回頭你將能染的幾種野菜告訴你堂哥他們，他們上山多尋點兒。”野菜容易，且半點兒不打眼，哪怕被村里人知曉周家漫山遍野的尋野菜，也不過背后嘀咕兩句周家沒吃食了。難點在于如何采買、運送糯米，以及之后再將包好的粽子送出去。

“蕓蕓你說，咱們要買多糯米？”周家阿決定先問清楚這事兒，之后才能據數量打算起來。

周蕓蕓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要是練手了，趕一趕，我一天能包千把個。咱們家十好幾口人呢，就算十五個人好了，每人每天包一千個，一天下來就是一萬五，兩天三萬個。”

考慮到糯米要先浸泡染，加上如今天愈發炎熱起來，存放時間并不能太長，到時候還要留出時間蒸送到鎮上去，兩天時間就是極限了。

一斤糯米平攤下來能做大概十一二個粽子，一斗約莫有十二斤，也就是說一斗糯米差不多能出一百四十幾個粽子。想要包三萬個粽子的話，需要兩百斗的糯米。

去年那會兒，一斗普通米要三十文錢，劣等米只要十五文，可糯米的話，一斗要五十文。而且這是去年的價，近來糧價雖有回落，和往常相比也是只高不低。

這麼算下來，單單一項糯米的支出就要一萬多文錢，換算銀子約莫十多兩，周家的糯米還是頭年秋天買來熬糖的，現在是什麼價誰也不清楚，總不會比白米便宜，再加上采買餡料的花費，準備的二十兩比較妥當。

只這麼一通算下來，周蕓蕓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我記下了，好乖乖你先去睡罷。粽子不用給他們留，等咱們家開始做粽子生意了，想咋吃都。這幾個就你留著明個兒熱一熱吃。”

在周家阿一疊聲的催促下，周蕓蕓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順手將粽子都撈到一個大海碗里，出了灶間門。

等回頭瞅著阿進堂屋往后頭去了，周蕓蕓趕揣著那個大海碗，輕手輕腳的到了隔壁阿爹的房里，輕敲了幾下后，門打開了，大金著眼睛一臉茫然的著周蕓蕓：“阿姐？”

“這個給你和阿爹吃，還熱乎著呢。”把盛著粽子的大海碗塞給大金，周蕓蕓腳步輕快的回屋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已是天明，周蕓蕓出了房門，還來不及去尋堂哥們，就被阿逮住叮囑說：“好乖乖，我已經同你大伯他們說好了，今個兒就出發去鎮上買糯米。你帶三山子他們上山去把那些個染用的野菜挖回來，這兒有我守著，記得把三囡也喚上，那丫頭聞著吃的就走不道兒，你就跟說乖乖聽話，回頭我送一只活！”

周蕓蕓驚呆了。

運輸問題這麼容易就解決了？阿還大方的允諾送三囡活？

許是周蕓蕓面上震驚的神太明顯了，阿沒好氣的道：“咋了？我看著就那麼小氣？不就是幾只？半大不小的，也不值當幾個錢。其實上回我就想說，是那幾個小的從山澗將魚祖宗請了回來，該給獎勵。可我回頭一想，要是真給了，那事不就鬧得盡人皆知？索先緩緩，干完端午這一票，回頭咱們吃大做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周蕓蕓也就只有照辦了。

帶上胖喵，上三堂哥等人，周蕓蕓拖著一串尾上了山。

對于新分配下來的活計，旁的人倒還罷了，只大金和三囡都是蔫蔫兒的，明顯都在惦記留在家里的鴨鵝。見狀，周蕓蕓輕咳一聲，宣布道：“阿先前說了，只要你們這段時間乖乖的聽話，過了端午一人給只活。”

人群安靜了一瞬，旋即三囡發出了驚人的尖聲：“啊啊啊啊啊！！！阿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一旁三囡的親哥三河滿臉嫌棄的看了過來，還特地往旁邊挪了幾步，只差沒在臉上寫明“這不是我妹”。三囡才不管旁人是怎麼想的，只一味兒的惦記著家禽。這鴨鵝能下蛋也能吃，不也一樣？就算個頭小了點兒，養養就了。

“當然是真的。”周蕓蕓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阿說了，你們都得聽我的，尤其是三囡你，我知曉你鼻子靈，聞著吃的就走不道兒。既然你能聞到野果子長在哪兒，尋野菜一定沒問題。”

“嗯嗯嗯，沒問題！只要給干啥都沒問題！”

有些人，譬如三囡這種，就不能著來。對付只需要一招，在眼前吊蘿卜，這傻丫頭就會顛顛兒的跟著往前頭跑了。話說，傻是傻了點兒，可尋吃食是真能耐，先前一心往野果子跟前撲，如今調整了方向后，尋野菜也是一找一個準。

染飯花、紅蘭草、紫蘭草都是比較普通的野菜，本也能吃，就是口相當一般。值得慶幸的是，就因為滋味不大好，別說人了，連山里的草食也很去，所以找尋起來也不算很難。

周蕓蕓陪了他們一整天，中途都是喝山澗的水，把玉米餅子嚼吧嚼吧吞進肚子的。好在第二天就沒周蕓蕓的事兒了，用阿的話說，啥都沒有待在太平缸旁沾染仙氣來得重要。

對此，周蕓蕓只能抬頭天，無言以對。

#自作孽不可活。#

對比一下周家其他人，周蕓蕓其實還算好的。自打周家阿決定在端午大干一票之后，回頭特地買了一堆的箬葉，又拿了細麻繩和糯米，讓周家上下好生練習包粽子。起初，眾人還道這個簡單得很，連三囡都會的東西，自是不難的。可很快，阿就將周蕓蕓包的粽子作為樣品擺在堂屋的大木桌上，言明就以此為標準。

死個人啊！

連著多日，周家上下就沒松快過一天，阿都幫他們排好了班次，像大伯他們仨要去鎮上買糯米，每次還不敢買多，一兩百斤的往村里運。其他人不是下地干活就是上山采野菜，還要流在家里練習包粽子。好在阿還算講道理，知曉想讓馬兒跑得快，就得給它喂飽，就又另行宣布了一個決定。

“等正式開始包粽子，看誰包得最好最多就給誰裁一裳！”

一裳？！

三囡兩眼放的盯著阿，搶在所有人前頭咋呼道：“阿，要是我包得最多，能給我阿娘裁一嗎？”

盡管整個周家都覺得這丫頭傻乎乎的，自個兒卻不這麼想，要是給自己做裳能費多料子？給阿娘做裳才合算。

二伯娘笑瞇了眼手閨的頭，阿也點頭應允。這場面旁人看得發笑，只道三囡也是一片孝心，可那麼丁點大，干起活來快得過大人？

可三囡小是小，卻極能吃苦耐勞，旁人一邊包著粽子一邊隨口聊著天，唯獨三囡卻是兩眼放般的盯著跟前的材料，一張箬葉將底部卷圓錐形，填上滿滿的糯米，旋轉著將箬葉卷起來，留一截尾用大拇指按住，將留出的一截反對折回來，再在底部用細麻繩扎。

說起來雖慢，可事實上三囡卻是十指翻飛，沒多久一個完整的粽子就型了。

一開始三囡練的是質量，之后則變了速度。

只用了五天時間，三囡就親自證明了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包的粽子跟樣品幾乎一般無二，反正阿是分辨不出來的，可的速度卻要比周蕓蕓快上幾乎一倍。當然，周蕓蕓的速度也不算特別快，平均一分鐘一個，黑天白日的干活，能趕出一千來個，可照三囡這速度來，只怕兩千都不問題了。

看來，新裳的歸屬已定。

三囡得意極了，只盼著趕開始正式包粽子。可一來用于染的野菜還不夠數，二來染過的糯米不好保存，周蕓蕓在跟阿商議之后，還是堅持之前的決定，從四月最后一日開始包，兩天包粽子，一天煮粽子，煮完連夜送到鎮上，正好能趕在端午前傾銷一空。

至于細節方面，周蕓蕓也叮囑了阿：“咱們這可不是自家包著自家吃的，吃到啥餡兒都無所謂。我看這樣好了，阿你去多買些彩棉線來，啥兒的粽子就綁同兒的棉線，餡兒也要區分開來，葷的和素的價格也不同，鮮的也得跟熏餡兒分開，素的也一樣。這可得提前準備好，免得到時候鬧不清楚再抓瞎。”

這一點，周家阿還真沒想到，雖說周家年年都包粽子，可都是實心的白粽子，有啥好區分的？再說本就是自家人吃的，就算里頭餡兒不同，也不會在意。可如今卻是要做買賣了，自是不同一般。

聽周蕓蕓這麼一說，阿一面點著頭一面道：“那要是雙和三的呢？”

周蕓蕓正想說這個：“雙和三包起來麻煩，我是想著干脆今年就做單的，等回頭大家都學了去，咱們明年再做雙的？還有一個，我怕到時候幾百個粽子一個鍋里，容易給煮混了，先緩緩罷。”

“是這個理，咱們可以慢慢來，只要搶在旁人前頭就不怕沒錢賺！”

商定了細節后，接下來的事就容易多了，尤其有阿這個軍師坐鎮，給全家每個人都安排了不活計，雖說所有人都被使喚得團團轉，可因著分工明確倒也不顯雜。

這期間，倒是有了一個意外之喜。

之前，周蕓蕓只尋到了三種染用野菜，分別是染飯花、紅蘭草和紫蘭草，可這三種野菜數量雖多也沒人同周家搶，可這一回周家是要做買賣，用的份量就多了，剛開始十來日倒是還好，越到后頭幾個小的收獲就越，偏野菜這東西也沒人種植，便是周家如今立馬去種那也絕對來不及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雖說前頭三種野菜愈發了，可又讓三囡發現了另外三種。

皮菜、紫甘藍、綠甘藍。

后頭這三種并非常用的植染劑，不過也可以湊合著使用，尤其是皮菜，格外多，哪怕僅僅涼拌都極為容易滲出紫紅的來，連舌頭都能染變。

有了后續的支持后，總算沒在染這里頭出意外。一直忙忙碌碌到四月底，真正的戰役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