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已經熱了，周蕓蕓和三囡早不早的就換上了薄衫，就連因著懷孕格外小心的大堂嫂，這會兒也只穿著夾。偏三山子一天到晚都蒙了厚實的長衫，時常出門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汗水了。可他放棄長衫，重新換回短衫又還實在是太丟人了，他堅決拒絕。

大伯娘得知原委后，很是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而后更是恰巧的發現三山子的筆墨早已用完了。

看來，還得再往鎮上去一趟。

揣著春耕后不久發到手的二兩銀子，大伯娘怎麼盤算都不夠花用，偏其他人都學乖了，就算不敢跟杠，也會躲著。這要是素日里也就罷了，如今急等著用錢，大伯娘能甘心自己被旁人拿猴兒耍？

其他人也就罷了，倆兒媳婦兒憑啥拿著錢？

費勁心思從大兒媳婦兒奪了二兩銀子，可惜在面對二兒媳婦兒時，大伯娘仍舊了壁。沒奈何，只能揣著四兩銀子去了鎮上，先去鋪子，再去書局，莫說書局那頭了，連鋪子都認識大伯娘了，誰買東西痛快呢？有錢的主顧，那是人人都的。不過，就大伯娘這德行，估著在那些掌柜的眼里，就如同周家阿眼中的祁家大爺。

一個是有錢人家的傻婆娘，另一個是有錢人家的傻兒子，反正誰也不比誰好。

當然，大伯娘本人并不知曉這件事兒，只覺得鋪子的伙計態度極好，一見到就迎了上來，拿最近剛做好的幾套書生給瞧。

裳肯定是好的，這一點鋪子是絕對不會騙人的，不單做裳的料子又薄又氣，且款式全是從府城那頭學來的，半點兒都不土氣。這還不算，伙計還特地拿了幾條子瞧，意思是以前冬日里裳長又厚實，瞧不見里頭的子是啥樣兒，如今天氣熱了，料子也輕薄了，總不能外頭穿好裳，里頭配一條土不拉幾的子罷？

自然，長衫是要的，子也是要的，那鞋子呢？

周家雖有了錢，可顯然周家阿還不曾意識到這麼細節的地方。事實上，周家阿就是給的好乖乖周蕓蕓買東西說，也不曾想過要買，更別說是鞋子了。在心目中，做裳等于買料子，買回了料子以后，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至于樣式卻完全不在的考量之中。

偏生，鋪子的伙計再三提醒，有時候鞋子比裳更為重要。當然，人家的鞋子也確實極好，不單是料子和做工，連樣式都是仿半靴的，瞧著就顯得大氣。

猶豫再三，大伯娘還是掏了錢。

別以為薄衫就便宜了，雖說省了棉花錢，可氣的料子都貴得很，一套薄衫就要半兩銀子，偏夏日里裳換得勤，兩都不夠，大伯娘狠了狠心買了四，一下子就去了二兩銀子。另外，兩條子配兩雙鞋子，又花了一兩半，來時帶的四兩銀子轉瞬就只剩下了半兩。

剩下的半兩最終也沒能保住，大伯娘用這錢買了點兒筆墨，可估著應該用不了太久。看來，還得想法子弄錢。

跟大伯娘有著一樣想法的人還有大堂嫂，雖說因著懷孕得來的二兩銀子保住了，可先前得的卻是沒了。雖不至于心疼得睡不著覺，可仔細想想還是覺得不好。回頭一個沒忍住告訴了秀娘，噎得秀娘橫了好幾眼。

“你給你就給了？”秀娘簡直不理解自家大嫂是怎麼個想法，“你這還懷著娃兒呢，你不給，能打你不？要是打你，你能跑不？就是跑不，你能喊能哭能不？”

大堂嫂低頭嘆氣，是真沒這個心氣跟婆母杠，尤其娘家極窮，原先還想著自己在周家過著好日子，回頭想法子娘家妹子嫁進來，可惜最終還是沒。一來，婆母早先就想好了娘家侄，也就是秀娘嫁過來。二來，卻是因著大堂嫂娘家的父母不樂意，不是嫌棄周家窮，而是覺得周家再有錢也不會出高價聘禮，比起閨去婆家福，他們寧愿把閨賣個高價。

那會兒，秀娘剛進門時，大堂嫂還有些不自在，好在這事兒并沒甚麼人知曉，秀娘又格外的能說會道，沒幾日就跟得極為親熱了。

也因此，這會兒被秀娘這般數落，也沒有生氣，只嘆息著道：“我是真沒這個能耐。罷了，好在大山的錢保住了，阿給我補子的錢也在。”

“你想的！”秀娘挑了挑眉，斜眼瞧著大嫂，“我娘家姑姑我不知曉？能跟你要一回，那就能有第二回。再說，又不是不知曉你有錢，看著罷，回頭一準還跟你手要錢！”

大堂嫂沉默了。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說話太直接了，秀娘略緩了緩又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回頭要是跟你要錢，你就喊肚子疼。哎喲哎喲，我難，我肚子疼，我頭暈，我要去歇會兒……”秀娘一面說著還就一面演上了，“反正就是這麼著，先糊弄過去再說。”

“能依？”大堂嫂很是心，面上卻仍有些遲疑。

“管咋樣，先糊弄唄。只要你咬定了不給錢，我就不信能真打你。”

打人還真不可能，大堂嫂認真想了想，莫說如今懷著孕，就算好好的，也沒有說打就打的道理。真的要是出了這種事兒，周家阿鐵定沖上來拍死。

思來想去，還是銀錢占了上風，大堂嫂下定決心，甭管怎樣都不再拿出錢來了。不單如今，還想多做些繡活兒，好像二房那般私底下攢些錢。

正打算跟弟媳婦兒說說攢錢的事兒，就看到周蕓蕓抱著一堆東西過來。全是糕點果子，主要還是糕點類的，像甚麼杏仁糕、綠豆糕、芝麻糕等等，雜七雜八的加在一道兒，足足有七八斤的樣子。

周蕓蕓解釋道：“先前也不知阿坑了哪個倒霉蛋兒，從府城弄來了這些個糕點，我跟三囡哪里吃的完？索都分了算了。對了，這些就是給大堂嫂和三堂嫂的，其他人我再給。”

“府城的糕點？”秀娘一臉的激，在王家雖寵，卻只吃過鎮上買來的糕點，別說府城了，縣城的都沒吃過。

“對呀，阿是這麼說的，好像是飴齋。”周蕓蕓想了想，一拍掌，“我想起來了，這應該是阿坑了飴齋的大掌柜，上回還說把星星糖方子賣給了大掌柜，鐵定是趁機坑人了。”

大堂嫂原先在犯愁，聽了周蕓蕓這話登時樂翻了：“阿聽見你這話才好，慣會說坑人。”

“我說錯了嗎？”周蕓蕓一臉的無辜純良，“尋常人能像阿那般，出門一趟帶回來一堆東西的？別跟我說這是買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我猜的，估計是跟人家說，想嘗嘗人家的糕點是啥味兒，回頭好做出味道更好的糕點來。”

“那你不試試？”大堂嫂邊說邊概道，“我雖也會做飯菜，可就是學不來這麼細的糕點收益。我要是有蕓蕓你的本事，還愁甚麼呀。”

周蕓蕓詫異的挑眉：“愁甚麼？”

大堂嫂略有些遲疑，秀娘見狀便替回答道：“愁沒銀子唄。大嫂也想像二嬸娘們那樣多做事兒多攢點兒錢。”

“那也得等把孩子生下來。”周蕓蕓低頭想了想，要賺幾個錢倒是容易，雖說把冰糖、星星糖的方子給賣了，可類似于土糖塊、飴糖、糖畫之類的卻是容易。哪怕利潤不高，多辛苦點兒還是能攢些錢的。只是如今大堂嫂有孕在，那些又都是力活兒，還是省省罷。

大堂嫂想想也的確是這個理，便索先將這事兒丟到一旁，只專心做起了孩子的裳、被褥。倒是不急了，或者終于明白急也沒用，可偏生大伯娘急得很，當天晚間就去敲門要銀子。

于是，大半夜的，大堂嫂“肚子疼”了。

其他人不知曉，秀娘卻是憋笑憋得好辛苦，盡管如此，還是擺出了一副甚麼都不知道的神，心下卻盤算著自家姑姑會不會來找要錢，萬一來要錢了又該怎麼樣呢？等外頭太平了，秀娘一回到屋里，就跟二山子商量起來。

“今個兒蕓蕓分了些糕點給我，說是阿從府城帶來的。我想著娘家阿娘、阿們一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的東西，能不能帶個一斤半斤的回一趟娘家？”

二山子想也沒想就道：“行啊！就是你明個兒要先把活計做完，不然回頭阿娘又要嘮嘮叨叨個沒完了。”

“那是當然的，我還會跟阿打聲招呼，要是家里沒事兒我就去，有事兒我還留著，不能因著回娘家耽誤了家里的活兒。”

見自家媳婦兒做事這般妥帖，二山子自是放心了，就是想起方才那事兒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大嫂……你明個兒要不也幫大嫂把活兒干了罷，大嫂人很好，回頭等你懷了孩子，也一定會幫你的。”

秀娘知曉他是被方才那事兒嚇到了，當下便笑著保證道：“我當是啥事兒呢，啊，有啥不的。不單明個兒，往后我都幫把活兒做了，絕不累。”反正也就是一些家務活兒，今個兒要是春耕秋收，秀娘就不敢這麼打包票了，況且知道大嫂的肚子疼是假的，就更沒啥好慌的了。

等次日一早，秀娘先是跑去跟周家阿道了聲饒，說自己想娘家人了，想回去瞧瞧，又問可否拿幾塊糕點給娘家人嘗嘗。

周家阿素來不管這些小事兒，況且在看來，銀子也好料子也罷，當然也包括糕點，既是分到了各人手里，那就是屬于自個兒的了，想咋樣都。當下，周家阿便道：“你先等等，我給你裝兩斤玉米面去。對了，你娘家要是還有大豬，就他們先賣給咱們家，價錢跟外頭一樣。”

“，我回去同他們說說。”

得了周家阿的允許，又多添了兩斤玉米面，秀娘心極好的去跟躺在屋里“安胎”的大嫂打了聲招呼，又順勢將活兒麻利的做完，這才同留在家里的周蕓蕓姐倆說了要回娘家的事兒。周蕓蕓想了想，回屋取了一包花生糖一包芝麻糖給，帶給娘家小孩兒吃。三囡也有樣學樣的回了一趟屋，出來時卻是拿了兩只碩大的鵝蛋，一手握一只，每只鵝蛋都有差不多三只蛋那麼大。

等大伯娘聽著聲兒跑出來時，秀娘已經麻溜兒的跑了，攆都攆不上。

見大伯娘這般氣急敗壞，周蕓蕓姐倆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想來，秀娘回娘家是假，躲大伯母才是真的。

等大伯娘氣呼呼的去山上砍柴時，三囡的過來跟周蕓蕓咬耳朵：“阿姐，我喜歡三堂嫂的，每次啥都沒做，就能把大伯娘氣得跳腳。阿姐，你在畫啥？”

周蕓蕓閑得無聊，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好再做點啥新鮮吃食，便索折了樹枝在地上畫著。雖沒正統的學過繪畫，可做糕點的人都要學會一些基礎的裱花，因此雖說畫工不算太好，也能畫出一些簡單可的卡通圖案來。

這不，對大伯娘咋樣是真沒興趣，況且瞧著秀娘這樣估計以后大伯娘還有的熬呢，便索隨心所的畫了起來。這會兒聽三囡這話，便隨口答道：“這是黑白豬，這是長耳兔，還有這個是笑笑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