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蕓蕓整個人都懵了。

事發展得太快了，以至于只覺得眼前飛快的閃過好些東西，子骨更是完全不控制的飛了出去，等再度回過神時，人已經偏離了田埂，落在了落差至五六尺的冬水田里。

——還是一屁坐下去的。

冬水田的水當然不深，充其量也就剛到人的膝蓋位置，周蕓蕓個頭矮，可便是如此想要被溺死也是絕不可能的，事實上一屁坐在冬水田里后，也就看看沒過了腰腹部。

第一個反應是懵，旋即卻是疼和冷。

別以為五六尺的距離不算遠，那可是至一米多高的位置，毫無防備的從一米多高的田埂上直接飛出去跌到水田里摔了個屁蹲，只能說虧得楊樹村這頭都習慣的不放水，加上這田得很，底下全是淤泥，有了水和淤泥的緩沖，周蕓蕓只是覺得屁摔八瓣了，這要是旱地，或者地里有石頭等雜，保不準就直接給摔死了。

在覺察到疼后不久，便是刺骨的寒冷。

這會兒都是寒冬臘月了，能不冷嗎？周蕓蕓并不知曉溫度，可前兩日才下了一場雪。雪倒是不算大，除了屋頂上偶有積雪外，落在地上的雪老早就化了，可便是如此，那也是冬日里。

寒冬臘月，數九寒天。

喵的跌到了冬水田里。

周蕓蕓費勁兒的想先起，卻不想這水田實在是太了，或者說摔下來的角度太棒了，直接給在了田里，偏這邊也沒啥著力點，費了好大的勁兒，仍是沒法講自個兒從田里拔出。

“大伯娘……”

“別喚。”

人在遇到麻煩時，鐵定會下意識的附近的人幫忙，周蕓蕓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才剛開了口，就被人生生的打斷了。抬眼一看，登時愣住了。

是孟秀才。

孟秀才的況比周蕓蕓略好一些，起碼他此時是站著的，而不是像周蕓蕓這般傻坐在田里，可他卻是一臉的為難，似乎在糾結要不要上前拉一把。

周蕓蕓愣了一下，旋即明了了。

穿越多年，加上周家這頭跟孟秀才還算悉，三山子又在人家手底下待了那麼些年，甭管怎麼著，對于孟秀才的子，周蕓蕓或多或還是有些了解的。譬如說，讀書人最為講究的男授不清，再譬如，孤男寡共一室等等。

可這會兒是天化日的啊！況且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誰知曉就這般巧腳底打摔下來了呢？而且，他倆雖是幾乎同時摔到水田里的，可并沒有真正撞在一起，就連墜下的地點都隔了有兩三步遠。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大伯娘……

咦？大伯娘上哪兒去了？！！

……

大伯娘直接跑了，跑得飛快，且邊跑邊：“快來人啊！來人啊！出事兒了！”

就這麼跑著，從楊樹村中段，一口氣不停歇的狂奔回了位于村尾的周家大院。說是狂奔，其實倒也未必，若是留神細看的話，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是牟足了勁兒在嚎。盡管腳步并不曾停歇，可實際的速度卻一點兒也不快，且有意識的往旁邊農居房里湊，還故意把頭撇向一邊，嚎夠了才繼續往前走。

是走，而不是跑。

看著手臂擺特別大，看著腳步距離似乎也不小，然而真論起速度，跑得還不如正常走路來得快。

這也是沒法子，大冬天的，很有人會湊到田間地頭上，當然也不是完全沒人，不遠倒是有人在劈柴準備過冬，也有人爬到屋頂上查看況，或者就是干脆拿了把大掃帚想著能掃多雪就算多。

大伯娘要做的就是拼命將事鬧大，把那些離出事地點不遠的人都給喚過來。只是，的演技實在是糟心，也虧得這會兒沒人死死盯著看，便是聽到了的聲兒，也會下意識的順著來時的地方去，并急匆匆的趕過去瞧熱鬧。

在這個狗打架都能引起一眾圍觀的年代，冷不丁聽說出事了，好奇心絕對是勝過于同心的。當然也不能說村里人一定就沒同心，他們只是本能的聽到響看過來，接著也會拔往出事地點跑，要是真發現有人需要幫忙，也絕對不會選擇束手旁觀的。

在確定有人已經往那邊去了，大伯娘腳步略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發出一陣大：“你別以為你是秀才就可以欺負人！我家蕓蕓才不是你娶得起的！我這就回去找阿娘！你給我等著，等著！！！！！！”

原本就已經圍過來的村人登時炸鍋了，再沒有人注意大伯娘，全都呼啦啦的往出事那頭去了。

可憐的周蕓蕓被摔了屁蹲，還凍了個半死，有心要求救吧，大伯娘轉眼就不見了，還被孟秀才讓別喚。等好不容易把自己從田里拔出后，還沒等來得及思考要怎麼樣從落差五六尺的水田里回到上頭的田埂，就聽到大伯娘跟死了親娘一樣的慘聲，登時再度懵圈了。

這真怪不得，活兩輩子也沒攤上過這種事兒呀！

周蕓蕓心道，不過是跌到了水田里，又不是跳河了，至于嚇這樣嗎？有那工夫瞎喚，倒是趕過來拉一把呢。雖說水田里行不方便，可不是勉強站起來了嗎？只要大伯娘在田埂上頭蹲下子出手拉，想要再度上去還是很容易的。

退一步說，假如今個兒真的是跳河了，那也該立刻救人呢。要哭要嚎，等事完結了再說，嗎？哪怕自個兒沒本事救人，你倒是丟塊板子或者甩繩子呢，沒的像方才那般扭頭就跑。

是摔了，不是得瘟疫了！！

這廂周蕓蕓還在一面發抖一面腹誹著，那廂卻已經有村人陸續跑過來了。周蕓蕓剛打算求救，就看到有個人飛快的沖過來，沒命似的推開其他村人，一個箭步就沖到了田埂邊上，下蹲手：“蕓蕓過來，我拉你上來！”

居然是周大囡。

說來也是湊巧，老丁家是沒錢打井的，因而周大囡每日里都要去河邊洗或者去井邊打水洗米。今個兒是來洗裳的，因著村頭人多，便往上走了走，到中游才開始洗。好不容易洗好了裳，抱著大木盆子，哈著凍得通紅腫大的手，正急急的往家里趕，冷不丁的就看到了之后的一幕。

親娘和堂妹，以及曾經慕了好些年的孟秀才。

這仨咋就湊到一塊兒了？

周大囡也是會好奇的，當然，也就這麼遠遠的瞧著，絕不會就這麼冒冒失失的沖上去。這要是只有親娘和堂妹，那倒是無所謂了，誰沒見過出糗的模樣。可這不是還有一個孟秀才嗎？雖說已經嫁人了，可到底還是希在曾經喜歡過的人心目中保持一份好的形象。

——盡管孟秀才完全不知道是哪只。

然而，接下來的事周大囡目瞪口呆，整個人都看傻了。

親娘，居然趁著周蕓蕓和孟秀才錯而過時，冷不丁的就鬧了這麼一出。這要是沒遠遠的看全乎了，指不定回頭真認為是無意的。再不然，就是認為世界很好的人，也會執意認為人心不可能這般險惡。問題是，周大囡不單看清楚了全部經過，還堅定的認為娘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告！訴！阿！！去！

周大囡可以對天發誓，從未有那麼一刻這般想念周家阿，甚至恨不得阿立馬從天而降的那種期待。

可惜，周家阿就算再能耐，也不會從天而降，那就換個法子，立馬上前先把周蕓蕓給撈起來，然后拖著周蕓蕓回周家找阿告狀！！

這一刻，周大囡心頭有一子邪火在燒，要報復，要復仇，要親娘完蛋！！！！！！！

帶著這子氣勢，周大囡立馬將木盆連帶剛洗好的裳直接丟在一旁，甚至連盆子摔地上翻倒了都沒在意，只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不過，即便周大囡已經很快了，卻也不可能快過大聲嚷嚷的大伯娘，且因著離得較遠，等快沖到田埂上時，那些離得近的村人都已經趕到了。

當下，周大囡拿出了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氣勢，幾下就將村人盡數開，沖到了第一線，向田埂下頭的周蕓蕓出了手。

見周蕓蕓有些懵了的瞅著，又再度開口催促道：“快抓住我的手，趕上來！咱們回家找阿！！”

聽到周大囡提了阿，周蕓蕓已經被凍僵了的腦子總算有些轉過彎兒來了，趕出泥呼呼的手，拉住了周大囡。

這要是擱在素日里，就算這兩年們關系緩和了很多，周大囡也要炸。不過在這一刻，周大囡滿腦子都是待會兒的戰，一定要親口將娘的罪名添油加醋的告訴阿，在親眼看著阿把娘打死！！

抱著這份決心，別說這會兒周蕓蕓手上只是水田里的泥，就算是那啥啥，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甚至連近在咫尺的孟秀才都沒有注意到，滿腦子都是待會兒見了阿要怎麼說道，萬一阿手，不對，刀子了，是不是要上前幫襯一把。

周大囡一面想著待會兒的事兒，一面就手將周蕓蕓拉了上來。

也虧得這幾年周大囡干多了活累活，加上周蕓蕓也不算重，略費了點勁兒，總算是將人全須全尾的拉上來了。

“你有沒有傷到哪兒？”周大囡上下一打量，“能自個兒走嗎？不然我背你！”

從沒有被周大囡這般好聲好氣呵護過的周蕓蕓只覺得陣陣，其實就算這兩年們姐妹仨的關系緩和了很多，可主要還是靠著三囡在從中周旋。事實上，周蕓蕓和周大囡打的道并不算多，兩年里說的話加一起也就那麼十幾二十句，且多半還是客套話，完全談不上姐妹深。

便是這樣半疏離的關系，當遇到麻煩時，周大囡還是愿意出手相救，若是這會兒凍得要命，周蕓蕓真想抱住好生說一番謝的話。

可惜，真的好冷好冷，尤其是屁到大，差不多該結冰了！！

“沒、沒事兒，我能走……”

能走個屁啊！！

周大囡心下罵了一句，只道娘真是狠，就算是要害人也不能挑這種天氣吧？不說夏日里，哪怕是春秋好了，起碼凍不著人。如今看來，就算周蕓蕓沒傷，被這麼一凍，不了生一場病，便是周家如今不缺那幾個錢，阿也會心疼死了。

對呀！

“來來，我背著你走，咱們趕回家！”周大囡突然反應過來了，只這麼挨凍一會兒絕出不了人命，周家有錢自然也不會吝嗇給周蕓蕓請大夫。至于周家阿究竟是心疼周蕓蕓還是心疼錢，或者兩樣一塊兒心疼，親娘都要玩完了！

不賴的。

這般想著，周大囡立馬半彎下子周蕓蕓趴在背上。也虧得這幾年吃了不苦，尤其前年秋收時婆母扭到了腰，在那以后，像上山拾柴禾這種事就免不了落在了上。久而久之，倒是練出了一把子力氣來。旁的不說，背個六七十斤重的周蕓蕓還是不問題的。

圍觀的村人這會兒也相繼回過神來，七手八腳的將還被丟在水田里的孟秀才拉了上來。

彼時，周大囡已經背著周蕓蕓往村尾去了，完全不曾留意到后頭村人們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以及竊竊私語的聲音。

周大囡是因著報仇雪恨即在眼前，而周蕓蕓則干脆就是被凍僵了。

先前在水田里只覺得冷得刺骨，如今出了水田，再被冷風一吹，就覺得整個人都被凍住了，屁那塊都差不多沒知覺了，只覺渾冷颼颼的，不停的打著哆嗦。要不是周大囡背著，決定沒法自個兒走回周家去。

這鬼天氣，太冷了！！

……

這個時候，大伯娘也已經跑到了周家大院。

不單在路上磨嘰了一會兒，還在快到周家時，故意停下腳步略等了一會兒才假裝氣吁吁的狂奔著進了院門。

一進門，就扯著嗓門高聲喊道：“阿娘！！！！！當家的！！！！！！大山子二山子你們人呢？人呢！！人都哪兒了？二弟妹，二弟妹趕的，快快快！快去救蕓蕓，蕓蕓出事兒！！在那邊，村中間田埂旁，蕓蕓、摔到田里去了，冬水田里啊！！……”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大跳。

這冬日里，尤其如今都臘月了，就算周家要做買賣，這會兒也早就收攤不干了，只等著來年元宵再出去。

因此，這會兒周家上下都待在家里。區別只在于，大堂嫂和又懷了孕的秀娘在堂屋邊烤火邊做繡活，間或還要照看著孩子們。而二房的眷則統統都在牲口棚那邊忙活著。至于周家阿則跑到后院不知曉干啥去了，男丁們或是進行年前的最后一次房屋檢修，或是在院子里砍柴，再不然就是在閑嘮嗑了。

這悠哉著呢，大伯娘就跟死了親娘一樣尖哭嚎著沖了進來，所有人都呆了。

“還傻愣著做甚？蕓蕓啊！蕓蕓出事了！！蕓蕓跌到村那頭的冬水田了！！天啊天啊天啊！這可要咋辦啊？對了，還是跟孟秀才一道兒跌下去的，咋辦啊？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阿娘！！！！！”

原本在后頭忙碌的周家阿這會兒也沖出來了，一聽這話，二話不說立馬扭頭就往村里跑。

見這般，才堪堪回過神來的周家阿爹和大金也立馬奪路狂奔，很快就追上了周家阿。

“大山子！二山子！孩子他爹！你們還愣著干啥啊？趕去，一起去，都去都去！！”大伯娘知曉這次事兒必須功，且不單要功，還得將自己給摘出去，要不然等待的絕對是慘烈無比的命運。所以，是真的豁出去拿出十足十的演技，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絕對稱得上是渾然天。

其實，也不全都是演戲。

興許一開始大伯娘是真的打算演一演的，可說到后來，自個兒就把自個兒給嚇到了。試想想，但凡中間出了什麼紕，又該怎生是好？就不說有可能暴自己，單說這事兒了呢？這大冷天的，那倆人也不知曉有沒有被村人救上來，萬一沒救上來，凍了這麼長時間，別真給凍出個好歹來了。

周蕓蕓也就算了，起碼有周家阿在，有錢就不怕請不到大夫。萬一孟秀才病了咋辦呢？老孟家窮得叮當響，一旦病了絕不可能有錢去請大夫的，更別提還要抓藥了。大伯娘已經想到了最后可怕的結果，要麼孟秀才生病不得不想辦法拿錢給他請大夫抓藥，要麼就是孟秀才一病不起家三山子還是沒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