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院子里安靜得真的好似能聽得見呼吸聲，不過很快就被大伯娘驚聲尖給打斷了。

“你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賤蹄子！！我不就是打了你一頓，你就這麼編排謊話來害我？我怎麼就害蕓蕓了？我干嘛要害？你個良心被狗吃了的東西！我是你的親娘啊！你就這麼鐵了心想要我死？周大囡，我今個兒非跟你拼了不可！！！！！！！”

大伯娘也是真的豁出去了，要是再不豁出去力一搏，等待的絕不可能是好下場。

可周大囡也不是好惹的，眼見娘又要沖過去，忙起往周家阿那頭跑，一直躲到阿后，拽住了擺，才止住腳步沖著娘對吼：“你敢對天發誓嗎？我就敢！要是我方才那話是瞎編排的謊話，就我天打五雷轟，我不得好死，我死后下十八層地獄！！”

周大囡的怒火仍在心頭熊熊燃燒，方才被拽下一把頭發的那塊頭皮正疼得鉆心，可正是因為如此，的腦子才從未有過的清明。

隨著吼出了這句話，立在跟前的周家阿先是回頭看了一眼，旋即面大變，起手里那半塊大青磚，再度向大伯娘殺去。

大伯娘真的要瘋，怎麼會知道周大囡能狠到這個地步？又心知恐怕之前的作為真周大囡給看在眼里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發這般狠戾的毒誓。眼見周家阿又向自己殺過來，一下子腦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轉就跑，還是那種拿出吃的勁兒奪路狂奔。

“追啊！追上去打死！就是故意害得蕓蕓，這個心腸歹毒的臭婆娘！！”周大囡可勁兒的囂著，卻并不敢真的沖上去。沒法子，娘比想象中的還要狠，天知曉再打一架會不會傷得更重，到這會兒的頭皮還在疼，好像胳膊也給擰到了。

然而，除了周大囡以外的其他人卻都不曾開口，只默默的看著大伯娘奪命飛奔得離開，周家阿倒是追上去了，可眼見追擊無后，也就放棄了。

返回來后，周家阿冷笑著看向自家老大：“周大牛，老娘丑話說在前頭，休了這婆娘咱們一家子還能繼續過日子，要不然你們一房人都給老娘滾出去！”

周家大伯面異常難看，張了張有心說兩句話，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大山子和二山子也面面相覷，皆是一副無心有力的模樣。倆當兒媳婦兒的就更不用說了，大堂嫂原就是弱的子，在面對大伯娘時不會反抗，可同時在遇到其他問題時，也會下意識的選擇退讓，就連秀娘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沉默不語。

至于三山子則站在他那屋門口的廊下，用眼神一一掃視過全家人，面晦暗不定，半晌才抿著回了自己屋里。

……

其實，大伯娘并未走遠，在發覺周家阿沒追上來時，就立刻止住了腳步，蹲在背風細細的思量起來。

盡管在此之前從未想過事曝會怎樣，可真的出事了，除了最開始那巨大的恐慌外，如今被冷風一吹，反而冷靜下來了。驚慌就沒用，而且跟先前被休棄的李氏不同，那會兒李氏才二十八歲，正當能生養的時候，而卻已年過四十了。況且，真要算起來，李氏比好看太多了，兩者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最重要的是，李氏甭管怎麼著，都有娘家護著，哪怕李家那頭也有私心，卻不像這般連個避風的地方都沒有。

絕不能被休……

對來說，被休就等于是死路一條，既然這樣還不如拼死一搏。

好半晌，大伯娘才拿手撐著地勉強站起來，先是下意識的往來時的路瞧了一眼，見并無人過來，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平添了一份恨意。

這條土路是周家進村的唯一一條道兒，換句話說，周大囡要回家也只能走這條道兒。可都這麼久了，那賤蹄子都沒從周家離開，想也知道鐵定還在周家編排的壞話！！

偏生，毫無辦法。

恨了一陣子，大伯娘還是繼續往村子里走。明明是已經走了千百回的土路，卻走得異常艱辛，除了臉上被砸得生疼外，的腰間、胳膊也都傷不輕，前者是周家阿拿青磚拍的，后兩者則是被周大囡掐的。

走了一段路后，大伯娘停下了腳步，似是意識到自己這副尊容有些嚇人，想了想，索避開其他村人，走小徑兒往老丁家去借點兒水洗把臉。

老丁家，丁寡婦正在院門口罵罵咧咧的，罵的不是別人正是兒媳婦兒周大囡，所罵之事則是周大囡先前不管不顧的將裳連帶木盆一丟了事。也虧得撿到的村人跟丁寡婦素日里不錯，便多走了幾步給送過來了，要不然豈不是損了好幾件裳并一個大木盆？

丁寡婦氣得要命，偏周大囡還不知曉跑到哪里去了，就索搬了個凳子坐在院門口，從周大囡剛進門時罵起，樁樁件件小事兒全逮出來罵一遍，且每罵一件事兒就提一句今個兒這事。等周家大伯娘過來時，才剛罵到去年年初，冷不丁的抬眼看到了來人，登時那話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好懸沒給噎死。

“親家母。”說真的，大伯娘一點兒也不想承認這是的親家，事實上連周大囡都不想認，偏生今個兒是有求于人，只能腆著臉道，“我方才在田埂上摔了一跤，來你家借水和帕子洗一洗。”

“摔了一跤？”丁寡婦面古怪，是脾氣壞了點兒，又不是蠢到了家，哪里看不出來這種傷勢是摔不出來的。尤其周家阿下手極狠，半塊磚頭印都在大伯娘的臉上。摔摔這樣？

“對啊，也是我沒留神，一不小心就摔到了石頭上。那個……”

“行，你去吧，灶間有水也有帕子。”丁寡婦倒沒有刨究底，其實這會兒更怕方才的罵聲傳到了親家的耳中，只忙指了指灶間的方向，親家自便。

大伯娘當然不會再開口說什麼，只急忙簡單的洗漱了一下，本還想著借用周大囡的脂遮掩一下，沒曾想周大囡那屋外卻掛著把大銅鎖，再度氣結，只能悻悻的離開。

待走到院子里，大伯娘一眼就看到丁寡婦拿眼角瞄，索主上前，強笑道：“我這不是急著去孟家問個事兒嗎？不然也不會沒瞧見田埂上的石頭了，瞧把我給摔那樣……”

“孟家？孟秀才他家嗎？你要說啥事兒呢？是不是你家老太那好乖乖要嫁人了？”

要說丁寡婦原是擔心親家母聽到自己的痛罵聲，那麼這會兒卻是一門心思的開始八卦起來。要不怎麼說鄉下沒呢？那可真是丁點兒大的事兒都能人嚼半天舌，更別說周蕓蕓和孟秀才齊刷刷跌水田的事兒了。

當然，這種事關名節的事，你要真當它是回事兒，那絕對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兒，可你要是不在意，那就無妨了。大青山這一帶沒嚴苛到人失名節就要浸豬籠這麼可怕，除了會被嚼舌，外加這輩子尋不到好親事外，旁的影響真的沒有。

君不見周大囡那會兒在隔壁杏花村李家待了多半年，名節都已經毀得不能再毀了，這不仍舊嫁出去了嗎？

嫁是能嫁的，就看嫁給誰了。

老丁家是那種窮得叮當響，寡母獨自帶大獨子的地獄模式，且丁家那小子子骨極差，還被養得一無是。前兩年丁寡婦還沒傷到腰時，周大囡的日子還算湊合，可自打丁寡婦出了事兒，那可真的是家里家外都要靠周大囡一個人。只不過，周大囡也不是好欺負的，全家都靠的結果就是，每日里可勁兒的作踐家里所有人，就連進門三年多都不曾開懷一事，丁寡婦也只敢背著嘀咕兩句，絕不敢聽到。

還有就是周蕓蕓之母李氏了。

別看大伯娘還概李氏起碼改嫁了，可改嫁……說真的，棄婦的名聲還不如寡婦呢，當然也沒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像那種頭嫁遇人不淑，再嫁得遇良人幸運一輩子的事，本就是只存在于話本子里的。反正大青山這一帶，棄婦、寡婦再嫁的不，能過得比之前更好的那是一個都沒有。

所以，大伯娘才敢出這般餿主意，只因以周家阿的子，加上孟秀才本人的條件的確很不錯，這樁親事功的可能太高了。要是周家阿不同意的話，只怕周蕓蕓就算嫁得出去，也找不到比孟秀才更好的人。

而這會兒，打算再添一把火。

當下，大伯娘就拿話引著丁寡婦跟一道兒去老孟家，的意思很明白，既像是去問親事否，又像是高調的宣稱周家這頭格外得恨嫁。反正就一個意思，這門親事必須！！

丁寡婦哪里想得到這里頭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被拿話一勾，立馬就掩了門跟走了。只是們沒想到的是，孟家卻掩著門空無一人，直接們撲了個空。

……

周家。

就連周家阿也沒有想到，才這麼點兒工夫，就迎來了孟秀才。

真要說起來，那麼多年以來，這應該算是孟秀才頭一次登門拜訪，倒是周家人不知曉去了孟家多次。

孟秀才是跟張里長、周家老族長一道兒來的，也因此，盡管周家阿黑著臉，可到底還是請他們去堂屋詳談。周家其他人也想進去，只是能扛得住周家阿黑臉的人實在是，眾人推搡了半天，最后進屋的只有周家大伯、二伯，并傻大膽的三河。

論理，來的三人里頭該是周家老族長跟周家阿最說得上話，可事實上這倆非但不還有過節。還是因著周家阿爺過世后的那點子糾紛，雖說時間已經很久了，周家阿也早就同兩個妯娌和解了，可老族長還是沒法舍了老臉上前游說，只拿眼瞧著一同前來的張里長。

張里長很想嘆氣，他跟周家這位老太太悉了，尤其最近兩年那是真沒打道。可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清楚這老太有多難纏，尤其事關的寶貝好乖乖。

不過，張里長最終還是開了口。

“早先的那事兒，我已經聽說了。孟秀才的意思是，既然都已經傳開了，那不如趁早尋個人說合一下？您也不用表態，回頭我就讓孟秀才去鎮上請個人來，如何？”

不用表態的意思是，周家阿只需要沉默不語就可以了，算是給子家人一個臺階下。默認也是同意嘛，總好過于上趕著點頭應允，萬一被傳恨嫁卻是真的徹底壞了名聲。

然而，周家阿卻搖了搖頭：“這事兒我不能立馬應允，得給我幾日時間，我問問我的好乖乖才行。”

張里長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這事兒……還要問你家小姑娘？我說周老太，您可千萬別胡來，這親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妁之言。當然，你是阿，你能說了算。反正沒得一個小孩子自己做決定的，再說了，萬一賭氣咋辦？”

周家老族長贊同的點了點頭，十幾歲的小姑娘最是容易賭氣了，萬一明明心里頭知曉這門親事是好的，偏為了賭那口氣，說什麼也不嫁，到時候毀了自己也毀了家里人，回頭指不定怎麼鬧騰呢！

倒是孟秀才，聽了這話后下意識的側過頭看向院中，他當然不知曉周蕓蕓住在哪間，卻看到周家出了名的饞小丫頭蹲在某間屋門前紅著眼圈抹眼淚。若他猜測的不錯，那后頭就是周蕓蕓的屋子。

這時，周家阿又道：“管賭氣不賭氣，真要是不樂意，大不了我養一輩子！”

聽得這話，莫說其他人了，連素來淡定的孟秀才都忍不住看了過來，滿臉掩飾不了的詫異。

周家老族長更是下意識的口而出：“你養一輩子？你多大，多大？別等下孩子長大了反而怨你！”

“咋了？大不了我把所有的家產都留給！我周家如今有三百多畝水田，七八十畝旱地，不怕告訴你們，我還攢了好幾千兩銀子！到時候全留給，一文錢都不給旁人，還怕著凍著委屈著？得了吧，有錢才是大爺！！”周家阿說得霸氣無比，直接把在場的所有人給噎了個半死。

包括周家大伯和二伯。

礙于阿在周家的震懾力太強大，即便是這倆也只能無奈的對視一眼，別說反駁了，連吭一聲都沒膽子。

一時間，堂屋里安靜如。

過了一會兒，還是孟秀才先打破了近乎冷凝的氣氛，開口道：“周老太的顧慮我能理解。您看這樣嗎？三年之，我保證絕不娶妻，您這邊無論是怎麼打算的，我都答應。”

這話一出，登時屋所有人的目都了過去，尤其是張里長，略有些震驚的重復了一遍：“三年不娶妻？你愿意等三年？你……確定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作出了承諾，自當會信守諾言。”

單看孟秀才此時面上的神，還真確定不了他有這份決心，只因他素日里早已習慣了冷著臉面無表的跟人說話。可結合他素日里的做派，卻人忍不住愿意付出信任。

尤其是周家阿，不由的想起了幾年前仨孫子去孟家求學的事兒，當時孟秀才就說了兩件事兒，一是他將來要參加科舉不會久留，二是在不曾離村之前他愿意教導周家那仨小子，除非他們主放棄。

而事實上，孟秀才的確做到了。哪怕三山子奇蠢如豬，他還耐著子教了，直到臨近科舉年，才表示自己無法再繼續了。

可憐周家大伯娘還道是三山子有念書做學問的天賦，滿心期待著三山子學考上秀才好福，卻不知曉孟秀才完全就是騎虎難下。他當初是真沒想到，明如周家阿竟會有那麼一個蠢笨不堪還格外沒有自知之明的孫子，簡直如同甩不的狗皮膏藥一般，若非當初給了承諾，他早就丟開不管了。

同樣的，這一次他也會信守承諾。

親是責任，盡管這場意外徹底打了他原先的計劃，不過他還是愿意承擔這份已經降臨到他頭上的責任，且絕無怨言。

“既然這樣，那就讓周家這頭好生考慮考慮。”

張里長松了一口氣，不用跟周家這位明的老太談判太好了，且聽著雙方的意思，似乎誰也沒打算揪著此事不放。

周家這頭明顯更在意周蕓蕓的意愿，無論同意與否應該都不會出難題。孟秀才則更干脆，若周家愿意嫁，他便愿意娶，反之則也無所謂。如此一來，張里長可不是要松一口氣嗎？最怕的就是上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像方家既要促親事又要敲詐勒索，男方家既不愿出錢又不想負責，真要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兒，他這個夾在中間的里長才真的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