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還是不嫁？

說真的，就連周蕓蕓都不敢立刻做出決定。莫說如今的是對子極為嚴苛的年代了，即便是在上輩子，結婚都是一件大事兒，嫁與不嫁真的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定下來了。

當下，周蕓蕓只定定的看向三囡：“這事兒我還得跟阿好生商量商量，你且幫我去外頭瞧著，等那些人都走了，就把阿喚進來，我有話同說。”

三囡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剛打算轉出門時，又頗為忐忑不安的回頭瞧了周蕓蕓一眼，皺著眉頭咬著，遲疑的道：“阿姐，其實往后你能不能給我做好吃的真的一點兒也不重要，可我不想讓你跟大姐那樣。”

頓了頓，三囡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咬牙道，“要是阿姐你真的嫁了，那孟秀才但凡敢欺負你，我就帶著大花它們叨死他！！”

大花……

周蕓蕓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兒：“這個主意真是不錯，幾百只大白鵝這是真能把人活生生給叨死呢！不過，三囡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是大姐，若是將來真的過得不愉快，我會要求和離的。”

“和離？”三囡瞪圓了眼睛。

“是的，雖然這麼說有點兒不吉利，可咱們總要凡事思量周全才是。也幸好這年頭是有戶的，黃花大閨當然不能自立門戶，可若是棄婦或者寡婦，那就沒問題了。”周蕓蕓沖著三囡眨眨眼睛，“說不準到時候我還會回來呢。”

三囡抿了抿：“那為啥不干脆不嫁人算了？”

“相信我，哪怕是當棄婦當寡婦，也沒有當老姑婆來得辛苦。”周蕓蕓攤了攤手，“子不出嫁則被族人視為恥辱，反之若是以棄婦、寡婦之守節明志則為世人所推崇。”

“聽不懂。”三囡一臉的苦瓜相，“我還是去找阿吧。”

周蕓蕓目送三囡出門，幽幽的長嘆了一口氣，世人對子的束縛太重，尤其是未出閣子，君不見即便周家阿如此寵，這四年多里出門的次數也寥寥無幾嗎？哪怕僅有的幾次前往鎮上、縣城的機會，那也是有很多人陪同著的，倒是嫂子們、嬸子們想怎樣都，左右都是鄉野小民，對于規矩一類的也不是很在意。

很多規矩，都是針對未出閣兒家的。

極不公平卻人無能為力。

……

孟秀才一行人留的時間并不長，在將事說清楚，并表明態度之后，就相繼離開了。最先走的是孟秀才，周家老族長也很快告辭，他實在不想跟周家阿多說哪怕一句話，最后離開的反而是張里長。

張里長臨走前嘆著氣的道：“我原還想著興許咱們兩家能做兒親家呢。”

周家阿笑得角一一的，若非想給張里長留份面，真的很想來句大實話。哪怕從未想過要將的好乖乖嫁給像傻兒子那種頂級大商戶，可也看不上張家這種農戶，事實上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將周蕓蕓留在村里。

村里有啥好的？便是想賺點兒小錢都得往外頭跑，要是嫁到鎮上或者縣城，那才舒坦。

唯一的問題是，孟秀才他是個秀才啊！

這時，三囡期期艾艾的來請周家阿過去，被阿瞪了一眼后，才頂著那張苦瓜臉道：“阿，囡囡都非要嫁人嗎？不嫁是不是不行？”

“你要是不嫁，我就給你丟糞坑里溺死！”周家阿沒好氣的噴道，旋即就不再理會了，只大步流星的往周蕓蕓那屋而去。

瞧見這一幕的二伯娘大步上前狠狠的拿手指頭三囡的腦門，恨鐵不鋼般的道：“你在瞎說什麼東西？哪家姑娘是一輩子留在家里的？這就不是缺不缺那口吃的問題，是臉面啊！”

“那你為了臉面，就不管我往后過啥日子？”三囡還真就擰上了，從周大囡到周蕓蕓，雖說周蕓蕓如今還看不出什麼來，可卻覺得嫁人一點兒也不好。

可不是嗎？從自個兒悉的家，跑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家，照顧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還要孝順對方的父母，替對方生兒育持家事……咋那麼賤呢？！！

虧得二伯娘不知曉這會兒想的是什麼，不然一準能滅了。三囡也知曉自己的心態跟尋常人不同，因而只擰著眉頭氣呼呼的跑回了自己屋里，心下暗道，就算將來自己真的要嫁人，也要住自己花錢請人蓋的房子里，才不要跑到人家家里去。哼，回頭再多養幾百只大白鵝才好，誰敢給氣，就大花它們叨死他！！

打死周蕓蕓都不會想到，小堂妹在有意無意的影響下，脾氣已經很古怪了。

其實這也難怪，畢竟三囡如今要田有田，要糧有糧，鵝群羊群不計其數，還有大把的金子囤在手里。子的變化看似出乎意外，實則卻在意料之中。

彼時，周家阿已經進了周蕓蕓的屋里，一進屋且先罵道：“殺千刀的狗東西居然真就一跑不回來了，老娘倒是要看看到底有多能耐，有種一輩子別進這個屋！……你爹也是，請個大夫都能這麼磨嘰，虧得沒起燒，不然看我不打死他！！”

大伯娘挨罵也就算了，周家阿爹那可真的是平白遭無妄之災啊！

周蕓蕓招手周家阿過來：“這麼點兒工夫，怕是阿爹他們剛到鎮上呢，左右我也沒啥，沒的這般著急的。對了，阿你是怎麼打算的？那孟秀才……”

“被算計來的親事，你覺得膈應嗎？”周家阿直接打斷了周蕓蕓的話，搶先問道。

算計？膈應？

周蕓蕓認真的思索了一下，說真的，最初心里頭還真有點兒不怎麼舒服，哪怕先前已經知曉周家阿正在幫尋親事了，可畢竟只是有這麼個意思，并沒有確切的說法。冷不丁的，自個兒出門一趟就被人給算計上了，要說完全不難，又怎麼可能呢？

不過，這事兒倒也怨不得孟秀才。

“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左右算計我的人是大伯娘又不是孟秀才。倒是反過來想想，我要是孟秀才可能會更難點兒，畢竟這像是咱們老周家苦心算計他似的。要是再往深想想，咱們家頭幾年就送人去他那里做學問，這里頭怕也有些聯系。”

“你倒是看得明白。”周家阿一聲嘆息，這也是最為擔心的事。

站在周家的立場上來看，孟秀才絕對是無辜的，從頭到尾的算計都是由周家這邊開始的。一如周蕓蕓所言，但凡多慮的人都有可能從幾年前的事開始聯想，這麼一琢磨，那簡直就是一環扣一環，套了一個巨大的謀。盡管周家這頭是真無辜，可人家會相信嗎？

憑良心說，周蕓蕓是不相信的。

假如轉換一下份，村里某個人家從幾年前就跟自家套近乎，各種送吃食送炭火幫著做活累活，轉而就給下了這麼一個套兒，你再說自己是無辜的，誰信？真要是那樣，周蕓蕓才會真的嘔死。

“我想知道的是孟秀才的態度，他究竟是礙于面不得不應承下，還是……”遲疑了一下，周蕓蕓咬牙道，“我只要他自愿，但凡有毫不愿，這門親事就不作數。至于我的名聲，大不了離了這村，過的三五年的自然也就沒事兒了。”

“那索這樣好了，我對外就說你病了，待屋里養子骨。你也不用管外頭的事兒，接下來的事都給阿。”

考慮到外頭可能有的閑話，加上這天寒地凍的年節，周蕓蕓想都沒想就點頭應允了。

又過了些時候，周家阿爹和大金終于回來了，同時也將鎮上的大夫請了回來。好在周蕓蕓底子好，雖說挨了凍，卻也不至于起熱發燒，大夫甚至連藥方子都沒開，只道回頭多煮幾碗生姜水加紅糖，熱熱的喝下去，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待送走了大夫，大金才的進來問周蕓蕓：“阿姐，事兒咋樣了？孟先生……其實孟先生他人好的，看著雖冷了一點兒，可特別有耐心。那會兒我在他跟前念書，就算再怎麼念不好，他也沒從沒發過火，還會一遍又一遍的反復教導。”

“看出來了，他能忍著這麼多年都沒將三山子掃地出門，的確是很有耐心。”周蕓蕓指了指床邊的圓凳，大金坐下來說話。

緩了這麼久，周蕓蕓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了，倒是有心說說自己的想法，不過既然先前已經決定將外頭的事兒給阿來置了，再多說也沒太大意義，只簡單的道：“我只擔心他并非自愿而是被無奈。”

盡管是穿越者，可周蕓蕓卻沒自信到全世界都會圍著轉，便是先前周家阿玩笑般的拿祁家大爺打趣，也完全不曾放在心上。

都說士農工商，其實則不然，無論是哪個行當只要做到了頂點，那就是王者。君不見商聯姻，若是商人的地位真心如此之低，那為何沒有農聯姻？工聯姻？由此可見，甭管在哪一朝哪一代，有錢的始終是大爺。

就拿祁家大爺來說，除非周蕓蕓自愿委為妾，不然人家憑什麼娶？是圖會的那幾個點心方子，還是圖已經出去了的手工皂配方？再不就是圖的容貌段，亦或厚的嫁妝？可惜，這些全部加在一起都抵不上祁家大的位置。

祁家大爺是周家阿最大的合作者也是唯一的合作者，可惜周家阿卻僅僅是他遍布九州各地其中一個還算有利可圖的合作者之一。

其實，孟秀才也是。

村里人的流言蜚語并不是一面倒的，而是各有各的說法。

那些個娶不上媳婦兒的閑漢自是眼紅孟秀才，只道這麼個窮蛋，莫名白得了個漂亮媳婦兒不說，媳婦兒還是自帶厚嫁妝的，怎不人羨慕到眼冒綠？反過來村子里的姑娘、嫂子、嬸子們卻道周蕓蕓好福氣，有錢有啥用？能當上太太才能耐。

也虧得這會兒尚不曾傳出這事兒是周家大伯娘一手促的，萬一連這種事都傳出去的話，那恐怕不止一人跟周大囡那般懊悔了。早知道這麼簡單，誰不愿意上呢？當上了秀才娘子，往后可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至于拋棄糟糠之妻這種事兒，最最出名的就是陳世了，然而那貨死了。

簡而言之，羨慕孟秀才的大有人在，只恨不得取而代之。然而，羨慕周蕓蕓的亦不在數。出發點不同，想法立意自是全然不同。

好笑的是，當所有人都忍不住搶著發表自己的意見時，周蕓蕓卻在房里淡然的喝著生姜紅糖水，間或時不時的跟陪同自己的大金以及后來進屋的三囡閑聊著。

不管將來嫁的是誰，離出嫁的日子都不會太遠了。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周蕓蕓淡然之，大金卻是舉雙手贊同，至于三囡這會兒已經麻木了，只一心想著去哪兒尋一個乖巧聽話任收拾的男人，最好是能贅的，就算不能贅也要打從一開始就分家單過。

結果，才聊了沒多會兒，外頭就傳來格外響亮的吵鬧聲。一開始，屋里人還道是大伯娘不怕死的回來了，可再側耳那麼一聽，卻是三那標志的大嗓門。

“……你家那兒媳婦兒不得了啊！！居然上我家吵吵，還我給大嫂你帶話說，要是不回家來，就在外頭給你好生說道說道，說一說咋就跟你和蕓蕓合謀，一道兒算計那孟秀才！大嫂，說的該不是真的吧？哎喲喲！你先別急，這話是你家那蠢貨兒媳婦兒說的，不是我啊！！”

外頭一陣喧鬧，聽著聲兒該是有人攔下了周家阿，只聽怒吼道：“那該死的東西這會兒人在哪兒？看我不打死！”

“大嫂，話不能這麼說，這殺人可是要償命的。要我說呀，你干脆先擺個態度出來，就說要忙著給你家好乖乖準備親事，暫時先放一馬……”

“我呸！！”

“啊喲，你先聽我說完啊！你這暴脾氣啊，遲早要在這上頭吃虧。你想想我當年，我這些年真的是沒為這事兒后悔，我說我干嘛非要跟我大兒媳婦兒過不去？讓嚇得趕忙開溜，連親生的閨都不要了。這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對好好的，先哄著留下來唄，幫著帶孩子幫著做家事幫著下地……等熬上個十來年，就算走也不會走。沒的如今過得好好的，我那可憐的大兒死了都沒人陪著！！”

三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哭腔，其實是真后悔啊，大兒是這輩子最虧欠的人，生出來是家里窮的叮當響，略長大些，下頭接連幾年生下了一兒兩，才幾歲的孩子就要幫著照顧弟妹忙里忙外。等好不容易略攢了點兒錢，又意外的懷上了小兒子，偏那會兒年歲大了，生的不容易養的更不容易，辛苦攢的錢都沒了。

再往后，那日子就跟浸泡在黃連水里一般，就沒個松快的時候，大兒心善人好，舍不得爹娘弟妹罪，就賣死力氣干活，最終累死在了地里，只留下不到雙十年華的媳婦兒，和尚在襁褓中的兒……

“他生前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死后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我悔啊！我是真的悔啊！哪怕那會兒稍微對兒媳婦兒好一點，興許就不會走了，我大兒也不會沒人陪了。”

哭著哭著，忽的哭聲一頓，三冷不丁就換了語氣：“大嫂，說句實誠話，就算你手頭上有銀錢，再給兒子娶個黃花大閨也不難，可這事兒你不能這麼干。結發妻子比啥都來得重要，哪怕你要膈應，回頭尋人牙子幫忙買個小丫頭也，沒的休妻再娶的。再說，孩子們都那麼大了，孫子孫也都有了，還有你家老三……一家子出一個也就夠了，連著兩個，要是再算上你家大囡，那就是三個！偏今個兒蕓蕓還攤上了這事兒，你旁人怎麼說！”

周家阿恨得眼睛都紅了：“照你這麼說，我就該好好供著那王八羔子？！”

“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到底不是我那大兒媳婦兒，人家那會兒還不到二十呢，多大了？你不趕，敢跑？對了，當婆婆的嘛，最恨的就是兒媳婦兒爬到自個兒頭上來，你家大山子媳婦兒呢？管著大房的事兒！錢財不說，連一針一線都別給，吃兩口飯都要兒媳婦兒同意！敢鬧就讓滾，我倒要看看，楊柳村老王家敢不敢收這麼個棄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