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大青山這一帶，近幾年來風頭最盛的莫過于老周家了。周家不像張家那般，是幾代人辛勤努力才攢下了百來畝水田，而是在短短四五年之，一下子就剛過溫飽線晉升到了大青山一帶數一數二的富戶。

是大青山一帶，而非單單指楊樹村。

因著地勢的關系，楊樹村并不算富庶的村落。事實上，就連毗鄰而居的楊柳村都比楊樹村生活水準好得多，起碼楊柳村擁有百多畝水田的人家就有三家，當然其中一家早在幾年前就搬走了，便是將水田盡數賣給老周家的江家。

而附近幾個村落里，最最富庶的當屬杏花村，也就是周蕓蕓親娘的娘家。當然，即便是再富庶的村落，總歸是有窮人家的，這家里頭越窮就越盼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這不，一得知老周家要尋倆孫媳婦兒，十里八鄉都為之轟。

——誰還會去管周蕓蕓和孟秀才的事兒？不的，頂多給拆散了，多得是家里窮得叮當響的漢子等著媳婦兒帶著嫁妝解救全家，自然也不做夢的盼著嫁給孟秀才當夫人。

周蕓蕓松了一口氣，雖說并不反對嫁給孟秀才，也不希匆匆忙忙就把自己給嫁了。再說如今才十四歲，即便是以古代的年歲而論，也尚未年。如今，先拿倆堂哥頂上去，即便只是拖上個幾月也是好的。

就是如此一來，周蕓蕓對那倆還是深抱歉的。

回頭逮了個沒其他人的機會，周蕓蕓誠懇的向三山和三河道歉，結果這倆的回答卻好懸沒把給噎死。

作為三囡的親哥哥，又是大金最要好的兄弟，三河倒還勉強算正常，起碼是在周蕓蕓可接的范圍之。他只道：“我老早就想娶媳婦兒生娃兒了，省得每回過大年都要給侄子侄歲錢，出不進呀！對了，等到時候就是大金可憐兮兮的掏錢了，真好！！”

比起掉進錢眼里且為了娶媳婦兒一事興不已的三河，三山子顯然要冷靜很多：“好的，阿娘不在都沒人替我收拾了，娶了媳婦兒起碼能省點兒做雜事兒的時間，也好我多念兩頁書。”

周蕓蕓：……

憑良心說，周蕓蕓不喜歡搞株連，在眼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因為旁人的過失牽連到無辜之人這種事，真的做不出來。這也是為何明明大伯娘狠狠的坑了一回，但是對大房其他人，仍保持著往昔態度的原因。

不是有多麼寬容大方，而是打心眼里覺得不應該遷怒旁人。

然而，在聽了三山子這話后，只覺得渾發冷。

甭管大伯娘做錯了什麼，或者將來究竟能不能回到這個家里，作為放在心坎上疼的三山子都不應該是這種冷漠的態度。難不，在三山子眼里，他親娘就僅僅是能幫他料理雜事的人？

一時間，周蕓蕓不知曉該以何種態度去面對三山子，只木著臉離開了。

事后，忍不住去尋了周家阿。

盡管比旁人多了一輩子的經驗，可事實上便是全加在一塊兒，周蕓蕓的人生經驗也比不上周家阿的一個零頭。不是想說三山子的壞話，而是想尋周家阿解。

將事簡單的說了一遍，周蕓蕓帶著無限茫然的問道：“我以為大伯娘這麼疼三山子，就像阿你疼我一樣，可是為啥……如果是我，就算今個兒阿你真的做了什麼錯事，大不了咱們一起錯唄！”

若是理智一些的人，或許能想到大義滅親，可周蕓蕓卻完全不是。興許是因著穿越的緣故對這個世界多還是帶著一疏離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上輩子失去了父母雙親，對于真正的家人更多了一份眷。以的子來說，即便今個兒周家阿被全世界背叛，大不了就跟著一道兒背叛全世界好了，那些空泛的律法皇權哪里抵得上至親的家人？

三山子很理智，可偏生他的理智跟他實際的年歲和閱歷并不正比，因而給人的覺不是他有多麼的正義凜然，而是冷漠自私。

不想，聽了周蕓蕓這話后，周家阿只格外淡然的道：“我早就看出來了，那蠢貨是活生生的把幾個好孩子作了仇家。三山子就不用說了，整日里都嘀咕著考秀才當大，咋不想想萬一將來考不上呢？三山子除了念書啥都不會，回頭能恨死。大囡也一樣，不過是嫁出去的閨，恨也好怨也好，也沒太大干系。就是大山和二山……”

周家阿搖著頭道：“那蠢貨整天就只知曉埋怨有了媳婦兒忘了娘，要不是這當娘的不像話，大山二山那倆孩子干啥要忘了？我幾十年來就沒停過罵那仨小兔崽子，也沒見他們忘了我。”

“那還真是忘不了。”周蕓蕓了一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冷汗，頗有些無言以對。

很顯然，就周家阿這難以人忽視的畫風，莫說周家大伯他們兄弟仨了，就連但凡跟阿打過道的人，想要徹底忘了都難。

這麼一想，愈發的同起了那個被阿坑了無數次的祁家大爺。明明是皇商家的嫡長子，有著金山銀山，未來的錢程更是無限好，結果卻偏生攤上了阿。彼時，周蕓蕓尚且不知曉周家阿拿了人家要給未來妻子的信，要是知曉的話……

太慘了。

……

就在周蕓蕓跟阿說三山子這事兒的同時，在不遠的楊柳村里，也有人在談論三山子。或者更為準確的說，是在討論如何促自家囡兒跟三山子的親事。

楊柳村王家。

在事態不曾平息之前，就算是給大伯娘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再回周家去。事發那天的白日，倒是躲在了親家丁寡婦那兒，可就算周大囡在娘家停留的時間很長，到了晚上歇覺時，肯定是要回來的。這不，事實上夕西下時，周大囡就回來了，瞪著在自家的親娘愣了好一會兒，旋即轉就要去人。

大伯娘果斷的閃人。

拜兇殘狠戾的周家阿所賜，大伯娘就別想在村子里找到收留的人家。倒不是周家阿已經將事捅破了，而是外人瞧著臉上的傷，還道是倆口子打架了。這種家務事，別說村里人了，就算是同族同宗的也不手。見求救，都紛紛開口勸回去服個，這連孫子孫都一群了，何苦再折騰？

莫名就被勸了一臉的大伯娘最終還是回了隔壁楊柳村的娘家。

先前不敢回娘家是生怕娘家人因著秀娘的緣故，索站到老周家那邊幫著對付，可因著村里人勸解的那些話，反而得了靈。

說，跟周大牛吵架了，周大牛還手打了。

還說，一切都是因著三山子進學一事，因為周大牛覺得錢財應該留給大兒，而卻更小兒。

最后還特地補充道，周家一群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連秀娘都不站在這邊，最終被趕回了娘家。

其實這些話是經不起仔細推敲的，可王家那頭，盡管多數人已經厭煩了，親爹娘親兄弟們卻還是對有些不忍的。想著也就是待幾日，等老周家那邊消了氣，這事兒也就了結了，便留下了。

這一留，沒兩日就聽到了老周家打算為倆孫子娶媳婦兒一事。

老周家好啊！有錢又大方，對外來的媳婦兒比對尋常人家親閨都要好，頓頓白米飯，餐餐都有葷腥，每一季都發上好的細棉布做裳，年年都能彈新被子，甚至逢年過節還有銀錠子拿。對了，懷孩子、生孩子也都有銀錠子拿，外加活兒很。

其他大部分言論都是沒問題的，就最后一個那卻是要智者見智仁者見仁了。

準確的說，周家阿分配給眷的活兒很，因為在村里頭，很多男丁都是要外出打短工的，因此田間地里的活兒多半都是由眷來完的，男丁也就是春耕和秋收時幫下忙，就連素日里打水、劈柴這種活兒也都是眷的事兒。

而周家，最折騰人的地里活兒都包給了別人，且不說那些被佃出去的田，就連周家自個兒留下來的十來畝田也都是請人的。這最繁重的活兒沒了，周家又有水井在，等于又了活兒。至于一般人家都要打豬草之類的，因為大房那頭啥活都沒養，自然也不需要。

反正從秀娘的話來看，王家上下一致認為老周家實乃難得的殷實又厚道的人家。

周家大伯娘好懸沒一口老噴出三丈遠。

在借口被自家男人毒打趕回娘家后，的娘家人哪怕不打算幫出氣，皮子上抱怨兩句總是應該的吧？結果呢？當著的面可勁兒的夸贊老周家哪哪兒都好，這都什麼事兒喲！！

更可怕的是，沒兩句話下去，事兒就扯到了上。

呃，應該是的寶貝兒子三山上。

“娟兒呀，你瞧麗娘咋樣？比三山子小了一歲半，打小就手腳勤快，人又老實，配三山子合適的。”

大伯娘娘忽的就拉過了閨的手，笑得一臉花開，賣力的推銷著的親孫。

王家這頭因著老太還尚在的緣故，一直都不曾分家。嫁給了周二山的王秀是王家長房的孫，而周家大伯娘王娟卻是二房的閨。而方才所提到的麗娘，是二房的孫，也就是大伯娘親弟弟的閨，的娘家侄。

這年頭，親上加親視為事，加上周王兩家早已有了先例，在王家看來，這事兒是水到渠的。

可大伯娘不這麼認為呢！！

“不行，麗娘哪兒呢？我不同意！”想也沒想，周家大伯娘就斷然拒絕。

只這話一出口，娘的臉就“唰”的一下變了。好在，不是所有人都跟大伯娘似的那麼沒城府，略緩了緩，娘再度開口勸道：“我知曉你在顧慮什麼。對，麗娘是沒秀娘長得好看，也沒秀娘那麼甜討喜。可這過日子喲，可不單單看一張臉和兩片皮子的。要我看，單論過日子，麗娘可一點兒也不比秀娘差。”

“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大伯娘一臉的惱怒，有心想要多解釋兩句，話到了邊卻還是咽了回去。

這事兒真的沒法解釋。

咋解釋呢？嫌棄麗娘不單單是因著麗娘長相普通，而是純粹就沒打算讓三山子娶一個鄉下的丫頭片子為妻。就算麗娘是娘家侄，也改變不了配不上三山子的事實。

只是，就算再傻也知曉這話絕對不能說出口，要是沒跟周家鬧翻，那或許還無妨，左右原也不靠著娘家人。可如今，老周家那頭還不定打算怎麼對付呢，這檔口要是再得罪了娘家，卻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這般想著，大伯娘只生生的將到了邊的話給咽了回去，只沉著臉道：“別聽人瞎說，三山子還沒準備親呢。他多大？十五歲的小伢子，娶啥媳婦兒？先前大山二山哪個不是十六七八了才娶媳婦兒的？”

大伯娘這話乍一聽倒是有道理的，畢竟大青山這一帶，丫頭們是嫁得早，普遍十四五歲就嫁人了，沒嫁人的一般也已經說定了親事。可相較而言，伢子們卻很早婚，哪怕一家子就一個金玉疙瘩，那一般也是在十六歲以后才開始說親的。

可這不是特例嗎？

娘還沒弄明白閨不答應的真實緣由，因而只順著的話接下去反駁：“擱在先前我也不提這事兒了，可老周家這不是急著要嫁那個好乖乖嗎？你那侄比三山子可還小了一歲，跟咱們家麗娘同一年生的，對吧？這要急著嫁人，前頭的哥哥們，杵在那兒像話嗎？只有那些個窮得叮當響的人家，才會先嫁妹妹換取錢財，完了才準備給哥哥娶媳婦兒。”

頓了頓，娘滿臉的不信道：“這種事兒你那婆母做得出來？自個兒倒是沒啥，旁人在背后說家好乖乖給哥哥們換媳婦兒……不拿著刀子追上去砍人？”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都是我瞎說說胡說的，了吧？反正我家三山子不娶媳婦兒！”

大伯娘也是惱了，這都什麼事兒！的三山子將來可是要考秀才當大的，娶一個鄉下媳婦兒這像話嗎？萬一真的娶進了門，人家太太都打扮得漂亮大方，只三山子的媳婦兒一子鄉下土妞味兒，這三山子的臉往哪兒擱呀！！

不行，絕對不行！

“為啥不娶媳婦兒？周家老太不是答應了嗎？怎麼就不能給三山子娶媳婦兒了？咱們家也沒打算多要錢，按著一般的禮數給就了。我還可以給你保證，甭管周家下了多聘禮，回頭一定都麗娘全須全尾的給你帶回去！”娘也是急了，這麼好的親事，就是求都求不來，正好撞到跟前，要是放棄豈不是后悔一輩子？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倒是說說理由……”

“我說過了！！不行，絕對不行！！我才不會我家三山子娶一個鄉下丫頭當媳婦兒，他將來是要當大的人！！！！！！！！！”

王家忽的就靜了下來。

農家房舍本就挨得近，房屋本也不大，至于隔音效果更是全無。偏巧，今個兒天氣略有些糟糕，一家子人都蹲在家里頭烤火歇腳。冷不丁的，周家大伯娘蹦出了這麼一句話，更是驚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不巧待在隔壁間也趕過來瞧況。

再接著，麗娘捂著臉“嗚嗚嗚”的哭著跑了出去。

見狀，旁人的面上或是尷尬或是惱怒，可大伯娘面上卻只有憤恨。真的是什麼親事什麼人都敢往跟前湊，二山子是娶了秀娘為妻，可三山子他不一樣啊！就麗娘那長相段子樣樣都不出挑，哪怕想好生夸贊一番，也只能勉強找出一句“適合過日子”來形容。

可這話能贊嗎？

這得旁的有多糟心，才能扯到“適合過日子”上頭？

大伯娘的面難看得要命，一旁的王家其他人更是不知曉說什麼才好。還是麗娘的兩個嫂子并娘擔心有啥不好的，趕追上去，這才略鬧出了點兒靜，打破了屋里的平靜。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大伯娘娘這會兒也緩過來了，只是一回神就氣得渾直，索拿手指狠狠的一下又一下的著閨的腦門，“聽聽你方才說的那什麼話！！你侄咋了？咋就配不上三山子了？對，長得是不如秀娘好看，可在咱們這村里也算是人胚子了。再說當年你是咋跟我抱怨的？抱怨秀娘太好看了，兒太能說道了，把二山子的魂兒都給勾走了，知道會這樣你一定不會來娘家提親的……這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