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到底好不好吃, 關鍵取決于三個因素,一是質,二是腌制, 三是火候。
甚至質好的部位本不必刻意腌制, 只需要稍微撒一點鹽就十足味。
鹽乃萬味之首,不管什麼味道, 只要撒一點點鹽,就能將原來的五分香激發到十分。
白星和孟他們手頭的牛麼, 雖然供應方面略有點俏, 但養牛人顯然非常熱自己的職業, 盡可能把每一頭牛都養得膘壯。
那牛實在麗, 切開的橫截面上遍布著白的紅的花紋,白的是油脂, 紅的是細,鮮艷明快,猶如絕舞上披著的紅白華。
不必什麼額外的言辭肯定, 這種澤就是好牛的標志,均勻散布在瘦之間的脂肪會滋潤每一, 達到而不膩瘦而不柴的口。
只要把握好火候, 便可口即化。
啊, 還有專門留存到今天的碩的牛小腸啊!稍后烈焰燃起, 它將在鐵板上跳起怎樣熱烈的舞蹈啊!
天氣也很好, 瓦藍的晴空上萬里無云, 渾圓的太芒萬丈。黑褐的枯枝靜悄悄的, 空氣中一風也無……
只是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星表復雜的盯著眼前半截高的小東西,雙手雙腳都擺大字形,牢牢堵住門口, 一點都沒有熱好客的意思,“為什麼你總挑在我們做好吃的時候來?”
狗鼻子嗎?
冬冬眨了眨眼,毫不畏懼的冷臉,脆生生糾正道:“不是哦,是我每次來的時候哥哥姐姐都在做好吃的!”
他今天穿了一套紅襖,同瓜皮帽上還綴著一串流蘇,看上去非常喜慶,移間宛如的大紅燈籠。
白星沉默片刻,真的開始認真思考:嗯,換這種說法的話……好像也沒有什麼錯呢。
不對,重點是你為什麼又來了?
大概是怕再被丟出去,一看白星要開口,冬冬立刻就大聲喊道:“今天過來之前,我有跟爹娘說哦!我還帶了禮哎。”
上次被打的屁.做夢還痛呢,他也是會長記的好嗎?
白星起眼皮,瞥了眼他后方站著的年輕小廝,非常不客氣的嘲諷道:“哈,我還以為是來抓你的。”
冬冬立刻噘起。
姐姐真的壞死了。
等他們斗的第一回 合結束,一直沉默著的小廝這才上前一步,雙手捧上一個油紙包,客客氣氣道:“我們東家和太太都說叨擾了,兩位若實在不愿意留,小的這就把東家帶回去。兩位若……”
他的話還沒說完,白星就先練地吸了吸鼻子,突然充滿警惕的開口:
“要是不愿意的話,你是不是就要把這醬板鴨帶走?”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味道應該就是之前去暗中觀察時發現的王家酒樓招牌菜之一,醬板鴨。
雖然沒有吃過,但是單純從每日的銷量和食客們的評價來看,味道肯定不賴。
一直沒逮著機會開口的孟:“……”
小廝:“……”
小廝顯然沒料到這位白姑娘會如此語出驚人:就算心里在算這筆賬,難道大家不都應該悄默聲的嗎?你這大聲問出來算怎麼回事呢?
一點都不講江湖規矩啊!
亦或這才是真正的江湖規矩?
他的面皮微微了,努力埋下腦袋,“……那倒不至于。掌柜的說……”
“不必多言,”已經迅速了解到況的白星果斷一抬手,非常有氣魄的道,“鴨子留下,人帶走。”
多妙的安排。
非但不會有人跟搶吃的,額外還多了一個菜呢。
哎,看來是錯怪王掌柜了,也是個好人啊。
小廝:“……”
本以為是一次平平無奇的護送任務,沒想到竟如此艱難!
孟實在看不下去了,從后面出指頭,輕輕了白星的肩膀,很小聲道:“這個……倒也不必如此警惕,不過多雙筷子的事兒。”
白星用力扭過頭去,對他這種輕敵的心態非常不滿:你知道這坨小東西有多能吃嗎?
孟了脖子,突然靈機一,“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看王太太的面子吧。”
王太太!
白星好像忽然又嗅到了淡淡的桃香氣。下意識了已經變形的發辮,聲音突然變得,甚至還帶一點點小兒家的扭和,“你們家太太也是這個意思嗎?”
小廝不明就里,只是點頭,“是呢,這鴨子還是太太親手挑的最大個!”
超大!
“好吧。”
就見剛才還冷如冰,如鐵的門神白姑娘突然換了一副模樣,角稍微往上翹了翹,非常勉為其難的側過子,等冬冬呲溜一下鉆進去之后,又立刻放回去,警惕的看著小廝。
小廝:“……”
我真沒想搶吃的,真心的!
他用力抹了一把臉,“那小人一個時辰之后再回來接東家,勞煩兩位了。”
他跑了。
今天中午吃烤,豬牛都切了幾大盤,還有各的下水、蘿卜白菜以及豆腐等等,哪怕再多一個冬冬約麼也不差什麼。孟便把剛收到的醬板鴨先掛在房梁上,預備著稍后若是不夠的話,就取下來切開。
醬板鴨搖搖擺擺的,像在跟其他幾位前輩打招呼:
臘們,豬,你們好呀!
“說吧,今天到底來干嘛的?”白星重新抱起胳膊,居高臨下的問道。
這小子今天從見面到現在,一句有關收徒的話都沒有說,顯然很不尋常。
冬冬抓了抓臉,一直很靈的大眼睛忽然變得有點茫然。
就好像里面原本的,忽然就暗淡了,像下破掉的泡泡。
他愁眉苦臉想了半天才問道:“姐姐,我是不是真的不能當大俠啊?”
“怎麼忽然這麼問?”孟在他邊坐下,順手了小腦瓜。
冬冬猶豫了下,慢吞吞地把兩只小胖手到他們面前,就見原本白的小手紅通通的,右手心還有一點水泡的痕跡。
“哎呀,這怎麼弄的?”孟驚道。
冬冬委屈道:“爹爹說當大俠就要能吃苦,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不僅要扎馬步,還要自己掙錢,我就去刷碗了……”
對于這個兒子,王掌柜夫妻也是非常頭疼,你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還是一門心思扎在江湖故事里死不回頭……好歹是親生的,也不能真打死了呀!
這個年紀的孩子的世界一片空白,沒經歷過人間冷暖人心險惡,即便把大人說的道理倒背如流,也還是不會懂的。
他們就像一汪清水,水底下有什麼全都清清亮亮照出來,毫不加掩飾,便天真的以為世上所有人也都像他們一樣簡單直白,外面的世界都像水里一般清澈……
他甚至連“死亡”都不懂。
可胡往江湖里扎,是會死人的呀。
可巧上回冬冬一邊哭,一邊把白星問他的那些話說了,兩口子一琢磨,越發覺得那位白姑娘年老之余,卻也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你不是想混江湖當大俠嗎?行,我們給你機會。
就跟白姑娘說的一樣,江湖兇險,當大俠那是要吃苦的,從小就得練,先出去繞著院子跑十圈,然后去后頭把碗都洗了。
別看冬冬平時上躥下跳力旺盛,可真讓他老老實實繞著一個地方跑就耐不住了,最后一聽還要洗碗,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們騙我,當大俠為什麼要洗碗啊!”
十八般兵里面本就沒有碗!
王掌柜就問他:“當大俠肯定要行俠仗義保護家里人吧?”
跑的渾大汗的冬冬點頭,又從膩的小軀里出一點力氣,大聲喊道:“我會保護你和娘的!”
王掌柜呵呵兩聲,不敢指,心道到時候誰是爹還不一定呢。“那作為獨當一面的男子漢,肯定不會繼續讓家里人養著吧?”
冬冬本就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只是本能點頭。
他一定會長為很了不起的男子漢的!
妥了!王掌柜爽快一拍手,拎著他的后脖領子去了后廚房,“得了,大俠也得吃喝拉撒,沒銀子寸步難行,你先適應適應,把這一盆碗洗了換頓飯吃。”
后廚房盛放臟盤子臟碗的木盆就是一般人家用來洗澡的尺寸,足夠裝下兩個冬冬還有余,對他來說不亞于一座小山。
油膩膩臟兮兮……
冬冬當時就打了退堂鼓,可一看旁邊老爹果然如此的戲謔表,小朋友竟生出一點氣來,像模像樣玩起袖子,出兩截生生的胳膊,叉著小腰撂狠話,“洗就洗,我要賺十兩銀子!”
他本就沒有金錢的概念,只是在有限的認知中,好像覺得十兩銀子就已經頂天了。
于是冬冬就開始了突如其來的工生涯,半天過后取得了摔碎七個盤子,四只碗,并且沒洗干凈一只的輝煌戰績,被親爹順理章扣了一頓晚飯,接下來三天也沒有零兒。
手上磨起水泡的冬冬大俠氣得哇哇大哭……
當大俠真的好難啊!
冬冬托著下問白星,“姐姐,你也是自己賺銀子的嗎?”
白星點頭。
“你也洗碗嗎?”他又不死心的問。
白星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后在他飽含期待的眼神中冷酷道:“洗碗又算得了什麼呢?如果技不如人,就連別人的腳也是要洗的。”
怕了吧?
冬冬瞬間出恐懼的神,回想起自家老爹被倍嫌棄的臭腳,徹底拋棄最后一點僥幸,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唉!”
要不……他再回家練習下刷盤子?
“先不要想那麼多啦,吃飽再說。”孟了他乎乎的腮幫子,另一只手往鐵盤上放了一大塊紅白花牛。
嗤啦!
滾燙的表面與生牛接的瞬間,一淡淡的白煙伴隨著尖聲傳出,類特有的香氣也隨之而來。
兩大一小三人齊齊吞了下口水:好香啊~
什麼江湖,什麼刷碗,瞬間所有的想法都沒有了,一大一小兩位俠客的世界中,惟余眼前這塊牛。
何等麗的花紋,何等聽的聲音啊!
好牛并不需要烤太久,不然反而容易老,孟在心里默默數了十來個數,就把這塊約莫半指厚的牛翻了個面。
但白的煙霧漸漸褪去,鐵板上的牛終于顯出它的真容:
原本鮮紅的表面已經變得暗淡,呈現出一種微微泛白的褐,尚未完全冷卻的油脂在瑩潤的表面輕盈躍,宛若調皮的孩,蹦著跳著……
“差不多啦,”孟把牛取下,用刀割兩塊分給眼瞅著的二人,“先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冬冬看了看自己的,再看了看白星的,立刻大聲喊道:“哥哥偏心,姐姐那塊好大哦!”
白星瞇眼:蹭飯的竟還敢提要求?放肆!
孟笑瞇瞇,“因為你還小啊。”
小人兒當然要吃小份。
口即化!
你能想象類竟然也可以像水果那樣清爽甘甜嗎?反正在這之前,白星是不能的。
幾乎覺不到任何里面可能塞牙的東西,兩排牙齒輕輕一按,那便碎掉了,水四濺。牛原始的香氣和鹽味緩慢而堅定的擴散,充斥在口腔中的每一個角落。
好啊~
緩緩吐出一口熱氣,漂亮的臉蛋上有片刻失神:牛原來就是這麼好吃的東西嗎?
相較之下,東東的反應就直白得多。
他搖頭晃腦,手舞足蹈,圓溜溜的眼睛里充滿了贊嘆,“哇,好好吃哦。”
頓了頓,他吮.吸著口中華,再一次慨:“好好吃哦~”
單純從貧瘠的詞匯量和表達能力來看,兩位俠客還是有很大的共同之的。
看著他們的反應,孟松了口氣:很好,那就證明不需要再調味了。
雖然用不到蜂,有點憾,但我們可以等下一次烤一整只豬,或者一整只的時候再刷嘛!
于是更多的以更快的速度鋪滿整塊鐵板,滋滋聲四起,原本干的底部漸漸會起一點油脂。
這是被烤下來的油,若用來炒菜,也是不錯的。
牛小腸!
這小子絕對是今天一匹黑馬,外層勁道韌,層多的口令它從一眾競爭對手之中穎而出。
哎,這麼說倒也不算太對,因為好像在正式開始之前,它就已經被給予厚……
小腸很,把兩面都烤出焦圈,部的油脂便滲出來了,輕輕一咬,“波嘰”,有什麼東西在口中炸了嗎?
啊,是香氣和味啊!
味道好霸道呀!
豬用的是五花,白的和紅的瘦層層分明,那白的像溫的雪,紅的就如妙齡子臉上的胭脂,極盡人。
比起牛的高貴,豬就好像更接地氣一點,也更香。
它的香簡單又直白,像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老百姓,努力而平靜地生活,毫不加掩飾。
的部分已完全明,染上一點淡淡的焦黃,上面有細細的油花跳著,顯示出它的熱。
邊緣的火候比中央稍微大一些,微微卷曲,原本清晰的切面已經看不到了,只有一圈致的鎖邊。
鎖住了油流逝,鎖住了香氣外溢,只等到口腔之中轟然炸開。
刀客堅如磐石的心在此刻搖,白星的立場開始瘋狂搖擺:
當里吃的是牛的時候,覺得這可能就是世上最味的東西;而當把一塊兒邊緣烤得微微焦黃的可口豬送口中時,卻又不可避免的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覺得是不是豬的濃香更勝一籌?
何等艱難的選擇啊!
暗自痛心疾首道,覺得可能需要再來幾斤才能評出一二。
平底鍋底部很快開始匯聚起一汪水一般清亮的油脂,這些都是從里烤出來的華,自然不能夠浪費。
于是孟又變戲法似的從桌子底下掏出三只鮮蛋,在桌角上輕輕一磕,右手三手指靈巧的一掰,包裹的蛋就乖乖落鍋中。
“滋啦~”
好燙呀!鮮蛋小聲抱怨。
看,它的邊緣微微跳,這不正是在說話麼?
原本清澈的蛋清在三人的視線家迅速泛白、凝固,接著就是蛋黃。
等蛋的形狀固定下來,孟又用鏟子給它們翻了個個兒。
啪!
嗤啦!
三只蛋把鍋底的油脂吸收個七七.八八,外殼也因為火旺而變得焦脆。
它們的表面形一層蛋和油脂一起構的油,是淡淡的金黃,與部的蛋清分離,非常有韌勁。
蛋白和蛋黃的的,白是白,黃是黃,尤其是后者,吃到最里面還有點流心吶!
溜溜的,嘻嘻。
冬冬吃的腮幫子鼓鼓,臉上不知怎麼也抹了一道又一道,好像一只小花貓。
他呼呼吐著熱氣,“哥哥,我住在你家好不好?我現在會刷碗啦!”
白星就在旁邊潑冷水,“哼,我們可沒有那麼多碗讓你砸。”
那刷碗嗎?砸碗倒是更切一點。
冬冬朝皺了皺鼻子,不服氣道:“那是因為我現在還是小孩子呀,等我長大,就可以刷得很好了。”
白星冷酷道:“不想等。”
冬冬:“……嗚嗚,姐姐,你等等我嘛!”
“不要!”
“等等我嘛!”
“不要!”
孟一邊吃一邊看著兩人斗,頭疼的同時又覺得十分好笑。
這兩個人分明差了十多歲,可有時候看起來竟然很像呢。
食吃多了難免有一點膩,孟就讓兩人去洗幾片白菜葉,自己則將蓮藕切,調一點香醋蒜,和提前泡好的條一起涼拌。
蓮藕脆,白菜清新,條彈糯,竟然跟香醋和蒜配合的天無,將所有油膩都一掃而空。
了嗎?來點煮山楂水吧!酸酸甜甜,生津止呀。
怎麼樣?喝完之后是不是覺得又能再戰一個回合?
等消耗的差不多,孟問白星,“飽了嗎?”
白星,非常認真的說:“我看見你搟了面。”
我有沒有吃飽,關鍵取決于還剩不剩下什麼食材。
唉,可真是個嚴謹的人呢。
孟噗嗤一笑,果然起去煮面。
座位上的兩人本來都準備好了拿碗,沒想到!孟竟然把煮好的面條倒融匯了多重華的鐵板之中!
這是要做什麼?!
就見他抬手,往里面稍稍加了一點醬油,飛快的翻炒起來。
炒面?
面條還能炒的嗎?白星震驚了。
最后,白俠拍著圓滾滾的肚皮,非常草率的決定,將炒面列為今天的第一名。
嗨,畢竟它是最后一個口的嘛!這又有什麼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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