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裝作因傷口牽扯痛得皺一下眉頭,搖頭道:“當時鄙人絕沒有想過其它事,只知同舟共濟,應付危難。”
田單雙目神一閃,沉聲道:“聽龍君說,董兄當時早有所覺,未知董兄爲何能有此先見之明?”
項龍給他的眼和問題弄得渾不自在,恨不得他快點離開,裝出疲倦神,淡淡道:“或者是與馬兒相久矣,沾染它們敏銳的靈覺,其實每逢有大災難來臨,甚或天氣的突然轉變,上至飛禽走,下至蛇蟲螻蟻,均有異樣舉。”這幾句話似是答案,實在沒有答到田單的問題,即管明厲害如田單,也莫奈他何。畢竟項龍並非犯人,他總不能鍥而不捨,問個不休。
田單嘆道:“董兄確是非常之人,這次襲的主使者不知走了什麼倒黴運,竟遇上董兄,功虧一簣。以董兄如此人才,楚王考烈或者會看走眼,但春申君黃歇怎會把你輕輕放過?”
他雖似在擡捧項龍,其實步步進,誓要清對方底細。
項龍暗不妙,此人才智高絕,一不小心,給他抓著尾就完蛋?苦笑著道:“春申君恐怕連我的樣子是怎樣都記不清楚,有什麼放過不放過?董某對楚人早心淡,再不願想起他們。”
此回到田單暗厲害,項龍“閒話家常”式的答話,教他更覺此人高深莫測,使人難以捉。點頭道:“楚人目短淺,只求眼前安逸,屢錯不改,確是不值一提。但若楚國落李園掌握中,董兄認爲會出現一番怎樣子的局面呢?”
項龍冷哼一聲,哂道:“李園此人薄寡恩,心狹窄,縱酒,靠的是帶關係,能做出什麼大事來?”
田單雙目出如電神,注視著他,啞然失笑道:“董兄確是識見過人,教田某怎能相信你只是個甘於養馬的人。”
項龍整條脊骨寒滲滲的,乾咳一聲道:“田相太誇獎董某。”
田單正容道:“董兄若有經世之志,不應留在趙國這垂死之地,應爲伏櫪之驥,其志放於千里之外。董兄乃聰明人,當明田某之意。”
項龍知他仍只是在招攬自己,反放下心來,頹然捱到枕上,搖頭苦笑著,卻不說話。
田單雖乃雄辯滔滔之士,卻拿他沒法,到他苦笑道:“董兄可是有什麼難言之?”
項龍裝作辛苦的勉強坐高點,挨著榻子捧額沉道:“還不是因爲先父命,命鄙人回趙設置牧場。生死有命,很多事鄙人並不太放在心上,只不過與田相一見如故,激田相知遇之恩,纔想到應好好思量,希田相諒鄙人的苦衷。”
他坦白若此,田單覺察到很難他立即表態,深吸一口氣後奇鋒突出道:“襲者定然與項龍全無關係!”
項龍暗吃一驚,裝傻道:“田相有何卓見?”
田單踏前一步,輕拍他肩頭,微笑著道:“但願有一天董兄能踏足齊境,田某必以上賓之禮款待先生,好好休息!過兩天董兄復元,我希能到董兄的牧場打個轉。”
竟避而不答項龍的問題,就那麼走了。累得項龍滿肚疑問,不知此君葫蘆裡賣什麼藥。
吃晚飯時,各人因即將來臨事關重大的刺殺行心事重重,氣氛並不熱烈。趙致隨便吃了點後,放下筷子,呆看項龍開懷大吃。
荊俊是唯一神特別興的人,逗趙致道:“致姊啊!不吃飽你哪來力氣呢?”
趙致低聲道:“人家不嘛!”
善低罵道:“真沒有用,又不是有人來刺殺你,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田貞田過來爲各人添酒,烏卓阻止道:“今晚不宜喝酒!”轉向項龍笑道:“龍君派人送兩壇酒來,一是藥酒、一爲補酒,哈!我看三弟此回麻煩頂。”
項龍對龍君的激和關懷大頭痛,苦笑無言。
善冷哼一聲道:“讓他給人宰掉不是一了百了,偏要捨命救他,惹得一煩惱。”
趙致惶然道:“大姊啊!”
善瞪一眼道:“你只懂做應聲蟲。”
項龍惟有和烏荊兩人對視苦笑。
善拍拍小肚子,個懶腰,聲氣地道:“今晚的行千萬不要掉我,現在本夫人先去睡一覺好的,乖乖給我準備一副飛牆攀壁的玩意,我要最好的。”
在衆人目瞪口呆中,說做就做,回房睡覺去也。田氏姊妹忙分出一人,服侍去。
趙致戰戰兢兢向各人道:“諸位大人有大量,切勿怪姊,……”
項龍笑道:“致致放心,沒有人會真個怪。”
烏卓點頭道:“不愧是慣於刺殺的高手,懂得行前儘量休息和鬆弛,我們好應向學習。”
此時烏果領布的拍檔劉巢來到,苦候消息的衆人大喜,請他坐下。略訴離別衷,劉巢道:“小人接到布的通知,立即聯絡刻下正在樂乘府辦事最可靠的幾位兄弟,做了一番工夫,終有點眉目。”
衆人大喜聆聽。
劉巢道:“樂乘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兼且做盡壞事,怕人舍死報復,所以行蹤,出均有大批高手護駕,到現在仍沒有我們的兄弟打進他圍的圈子裡。”
荊俊愕然道:“你不是說有點眉目嗎?”
劉巢道:“平時是那況,這兩天邯鄲城形勢張,樂乘調大批府家將,加他的親衛隊,因此我們有兩個兄弟混進去,否則真是沒有面目來見項爺。”
項龍皺眉道:“他像是很怕我會對付他似的!”
劉巢愕然道:“項爺和他有深仇大恨,他自該怕得要命。”
這回到項龍奇怪地道:“他和我有何仇恨?”
劉巢一怔道:“什麼?項爺竟不知舒兒是給他和趙穆致死嗎?他事後還侃侃而談,自詡曾恣意玩過項爺的人。”
項龍劇震道:“什麼?”
烏卓怕他過於激,安兩句後問劉巢道:“今晚樂乘會在哪裡?”
劉巢道:“這些天來他爲城防問題,大部份時間留在東門旁的指揮所,很回家,事實上他亦恨不得可以不回將軍府去。”
項龍下心中悲憤,但想起舒兒死狀之慘,熱上涌,沉聲道:“他怕什麼?”
劉巢道:“樂夫人是孝王的妹子,趙雅的姊姊,非常厲害,樂乘有點怕,在外面胡攪鬼混須瞞著。”
趙致擔心地道:“若他今晚仍留在指揮所,我們何來機會?”
劉巢道:“他另外還有三別府,放置新弄回來的人和別人贈給他的姬妾,此人殘忍好,最,給他弄得殘廢或死去的子數不勝數。最近邯鄲一位大臣開罪孝王,由樂乘負責抄家誅族,他私自留下對方兩名妾,準備用,而他尚未有暇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我們估計他這兩晚定會忍不住溜去一逞慾。”
項龍心下恍然大悟,終明白朱姬對樂乘恨怨的起因,不過現在縱沒有朱姬的囑咐,他也絕不會放過樂乘。烏卓再詢問有關樂乘的一切,包括藏別府的位置,樂乘親衛的況,與及其它有關的細節,劉巢逐一詳細回答。
烏卓問畢,向項龍誇獎劉巢道:“劉兄弟確是了得,顯然一直在做工夫。”
劉巢謙虛地道:“自大梁之行,我們一羣兄弟誰不願爲項爺賣命,在我們眼中,天下英雄人,無人及得上項爺。”
項龍回覆冷靜,點頭道:“這次事了,你們隨我回咸吧!以後有福同,客氣話不用再說。”
劉巢大喜謝過,項龍親自把他送出去,叮囑他命令混在樂乘親衛的己方兄弟,今晚千萬要找個藉口,不可隨行,才返回宅。烏卓等去預備今晚的行,只剩下趙致和麗的越國孿生姊妹花,項龍定下神來,想起命薄的舒兒,心如鉛墜,很不好。回邯鄲後,他一直接到的是樂乘客氣可親的一面,雖明知是虛假意,總沒有什麼直接的仇恨,現在當然改變過來,恨不得把賊碎萬段。這種人死了,對人類有利無害。項龍對這時代最看不過眼是把人視作玩和奴隸的態度,有權勢者若趙雅等,說到底仍是依附男人而生存。人的權利應來自比較客觀公平的法律保障,想到這裡,不想起法家的李斯和韓非子,自己可否設法影響他們,使法治能代替專言人治的儒家。但細心一想,只要一天仍是君權至上,真正的法治始終是水月鏡花,毫不實在。
趙致的聲音在他耳旁道:“董爺啊!你現在的臉很難看,教人擔心。”
項龍心中一驚,自己這種狀態,實不宜進行刺殺的任務,但又無法排遣因舒兒牽起的緒激盪。探手摟上趙致的腰肢,聲道:“致致今晚留在這裡,好好等我回來。”
趙致一震道:“啊!不!人家要隨在你旁,不要小覷人家的劍好嗎?”
項龍正容道:“你的手和劍非常高明,可是你卻從未試過殺人,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乖乖聽我的話,明白嗎?”
趙致想起殺人,打個寒噤,垂頭無語。
二更時分,城東指揮街所大門開,馳出一隊約二百多人的騎士,布陣形,開上長街,轉左折靠城牆的快道,沿城巡行。除頭尾各有四個燈籠作照明外,隊伍中間的部份沒黑暗裡,教人看不真切。兩排各四十人的騎士,列長形,一個接一個靠外檔而走,像兩堵活的牆般護衛走在中間的五組騎士,人人手持長盾,向著外側,即使有人在屋檐或道旁放箭襲,休想可一下子中他們,更不用說中間的騎隊。正中那組騎士人數特多,足有五十人之衆,外圍者手持高盾,教人知道組有重要的人。其它四組各約二十人,手提長矛,既可衝刺,又可作擲擊之用。
在秋風疾吹下,更見肅殺森嚴之氣。蹄聲踏碎深夜的寧靜,組與組間隔開足有二十多步,就算遇上伏擊,亦很難將他們完全包圍,除非敵人兵力十倍於他們。約半里之後,人馬離開靠城牆的車馬快道,折右回到城裡去。天上厚雲重重,不見星月。一直追著他們的兵團隊員,忙攀往高,借火在敵人視線難及,向最近的隊友發出訊號,指示樂乘隊伍的位置。苦守在樂乘別府外的項龍等人,迅速判斷出樂乘開來的路線,作出佈置。
項龍等伏在屋檐上,他們頭臉裹在黑布裡,只出一對眼睛,有若一羣黑夜出的幽靈。當看到昏暗的燈籠暈出現在長街遠,提到嚨的一顆心放下來。假若樂乘不是由這方向馳來別府,今晚的行只好作罷。蹄聲滴答中,獵由遠而近。
左旁的烏卓道:“樂乘雖荒邪惡,但不愧趙國名將,只看兵陣知他果有實學。”
右旁的善低聲道:“樂乘是我的,我要親手割下他的狗頭來。”
項龍故意捱過去,耳語道:“這是個城市的捕獵賽,誰的本領大,誰可有最大的斬獲。”
善秀眸寒芒一閃,別過頭擺出不屑的姿態,卻沒有挪開,項龍泛起銷魂刺激的覺。此時提燈籠的先頭部隊來到他們埋伏的下方,走了過去。敵人一組、一組地奔過長街,氣氛愈趨張。項龍知是時候,輕撞烏卓一下,有樂乘在那最多騎士的一組人剛馳至眼下一截街心。烏卓發出尖嘯,畫破有規律的馬蹄聲。敵人無不駭然大驚,往兩旁去。“颼颼”聲響個不斷,伏在兩旁屋檐上的銳團員,弩箭齊發,取馬不取人。戰馬的慘嘶,人的怒喝,震天響起。燈籠墮地,黑暗裡戰馬吃驚跳躍,況混。可是整個隊形仍大致保持完整,足見趙軍確是訓練有素的兵。
烏卓知是時候,發出攻擊的暗唬。項龍仍未作,善豹子般撲出屋檐,先落下幾尺,然後憑凌空長索,以扣掛腰間的攀爬工,天兵般在暗黑中到大街的上空,其它人紛紛跟隨。同一時間兩旁擲出十多個火球,約裡照出敵人的位置,而此刻敵人仍以爲攻擊者由兩旁攻來,茫不知大羣煞星早到了頭上去,這批天兵擲出的飛刀,準繩力道均無懈可擊,當敵人驚覺時,最一半人中刀墮馬,本是完整的隊形,立告潰不軍。失了主人的馬兒更是橫衝直撞,一團。
樂乘那組人因是衆矢之的,創最重,五十多人被放倒近二十人,餘者紛紛翻下馬背。中刀者多是傷在面門或口的要害,剎那間寧靜的長街變橫馬倒的修羅地獄。項龍等借腰索從天而降,項龍腳未地前,左右踢出,兩名來不及下馬的敵人面門中招,飛墮馬下。到他落在地上,浪出鞘,三名撲來的敵人登時有兩人了賬,另一人給善由後砍了一刀,慘呼著倒向項龍。項龍一閃避開,環目一掃,只見地上燃燒的紅裡,十多名親衛正護著神仍算冷靜的樂乘,往一旁的巷口退走。長街喊殺震天,兵團員由兩旁撲出,手持巨斧,趕殺潰不軍的敵人,使樂乘那組人變得孤立無援。
項龍與烏卓打個眼,領四名手下撲殺過去。善有若出柙雌虎,劈翻兩人,再擲飛刀,後發先至,竟搶在項烏兩人前頭,進其中一人咽,不愧第一流的刺客。
樂乘大喝道:“上!”登時有五人撲前迎往項烏等人,他自己卻繼續退卻。
項龍大喝道:“樂乘賊,讓我項龍取你狗命。”
樂乘此時退至巷口,心中大定,獰笑道:“有本事就過來吧!”
善從項龍側掠過,劍芒猛起,先一步迎上敵人。項烏等怕有失,忙搶前出手,一時刀劍影,殺氣翻騰。這批人均是樂乘邊最優秀的劍手,堪堪擋著他們。樂乘正要轉逃橫巷,掩護他的人紛紛中箭倒地。荊俊和數人跳將下來,把樂乘等得倉皇退回街上。
前方的人再支持不住,紛紛濺倒地,樂乘無奈下大暍道:“跟我來1剩下的六個人隨他往項龍等狂奔過去。
樂乘一聲厲叱,唰的一劍劈出,快逾電閃,轉眼和項龍換三劍。他的臂力哪及得上項龍,到最後一劍,抵擋不住,震得倒退三步。荊俊此時清除攔路的敵人,一個空翻,落地前蹴起一雙飛腳,不分先後,“砰!”的踢在樂乘背心。樂乘跆踉前僕,頭盔掉地。劍一閃,剛腰斬一名敵人的善不知由哪裡撲出來,搶在項龍前,叱聲中,樂乘立即人頭落地,首異,慘死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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