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問道:“嫪毐究竟有什麼吸引力?”
小盤一掌拍在龍幾上,怒道:“還不過是小白臉一名。”旋又頹然道:“說實在的,他長得高俊威武,頗有英雄氣概,形神有點像師傅你,只是皮白皙多了,難怪母后著迷。”
“唉!我該怎辦呢?”
這是他今晚第三次說這句話,由此可知朱姬的行爲,使他如何六神無主。
項龍來到階前,低聲道:“此事儲君有否與李斯商量。”
小盤苦笑道:“除師傅外,我怎敢告訴其他人,還要盡力爲太后瞞。”
項龍心中暗歎,這正是小盤的困難,在眼前人人虎視眈眈的時刻,一旦失去太后和呂不韋的支持,只有十多歲的大孩子,立即變得孤立無援,所以一天羽翼未,他總要設法保著朱姬和呂不韋,以免王位不穩,箇中形勢,非常複雜。
項龍挪到一旁首席的長幾坐下,仰殿頂橫的主樑,籲出一口氣道:“有一個雙管齊下的良策,必可助太子度過難關,日後穩登王座。”
小盤像在迷途的荒野見到指路的明燈,大喜道:“師傅快說出來!”
項龍見他神大振,心中歡喜,欣然道:“首先,仍是要籠絡軍心,現在秦國軍方,大約可分作四幫人。勢力最大的是中立派,這批人以鹿公、徐先、王齕爲首,他們擁護合法的正統,但亦數他們最危險,若他們掉轉頭來對付我們,誰都招架他們不住。可以說只要他們傾向哪一方,哪一方可穩穩勝出。”
小盤皺眉道:“這個我明白,另外的三個派系,分別是擁呂不韋、高陵君和蟜的三夥人,可是有什麼方法把鹿公他們爭取過來?”
項龍啞然失笑道:“方法簡單易行,只要讓他們驗明正就行。”
於是把鹿公想要滴認親的事說出來,小盤先是呆了一呆,和項龍換個古怪的眼神,兩人同時掩口狂笑,完全控制不了那既荒謬又可笑的怪異覺。
未來的秦始皇連淚水都嗆出來,氣道:“另一管的方法又是什麼?”
項龍苦忍著笑道:“就是把呂不韋都爭取過來。”
小盤失聲道:“什麼?”
項龍分析道:“泉君雖已授首,但擁立蟜的力量仍非常龐大,還有在旁虎視的高陵君,均有問鼎王座的實力。假若我們貿然對付呂不韋,只會兩敗俱傷,讓另兩系人馬有可乘之機。說不定兩系人會聯合起來,迫你退位,那就更是不妙。假設呂不韋既當你是他的兒子,而鹿公等卻知道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真相,那你自可左右逢源,待剷除另兩系的勢力,再掉轉頭來對付呂不韋,那時誰還敢不聽你的話。”
小盤拍案道:“確是最可行的方法,可是呂不韋賦專橫,若事事從他,最終還不是大權落到他的手上,到他在軍方的重要位置全安他的人,我們拿什麼來和他較量。”
項龍角飄出一笑意,淡然道:“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由今天開始,我們不但不去管你母后的事,還要大力栽培嫪毐。”
小盤失聲道:“什麼?”
項龍道:“嫪毐出名是無無義的人,這樣的人必生自私,事事以己利爲重,只要他發覺有可乘之機,定會不呂不韋控制,由於他出相府,勢將分薄呂不韋的部份實力,你母后會因熱轉而支持他,使他變與呂不韋抗衡的力量,那時你可從中得利。”然後續道:“若我猜得不錯,待你王父土後,嫪毐必會纏你母后給他弄個一半職,那時你應知怎麼做吧1
小盤聽得目瞪口呆,最後深吸一口氣道:“人世之間,還有比師傅手段更高明的人嗎?”
就在這一刻,項龍知道小盤的心智已趨,再不是個只懂鬧緒的孩子。
次日天尚未亮,在小盤和朱姬的主持下,王親國戚,文武百,各國來的使節,在太廟舉行隆重莊嚴的儀式,把莊襄王的運往咸以西埋葬秦室歷代君主的“園寢”。衛軍全出,運載陪葬品的騾車達千乘之衆,送葬的隊伍連綿十多裡。咸城的子民披麻戴孝,跪在道旁哭著哀送這位罕有施行仁政的君主。小盤和朱姬哭得死去活來,聞者心酸。呂不韋當然懂得做戲,恰到好地發揮他悲傷的演技。
項龍策馬與安谷傒和尚未被管中邪替換的都衛統領兼爲王族的昌平君爲靈車開道。邯鄲事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田單、李園、韓闖等人,他們雖對他特別留神,但看來並沒有認出他是董馬癡。
龐暖只是中等材,方面大耳,看來格沉穩,但一對眼非常靈,屬機智多變的人,難怪能爲憑口才雄辯而當時得令的縱橫家。太子丹年紀最輕,頂多二十歲許,臉如冠玉,材適中,舉止均極有風度,很易令人心生好,但對項龍來說卻是另一回事。趙倩等可說間接死在他手上,若有機會,項龍亦不會輕易放過他。琴清雜在妃嬪和王族貴婦的行列裡,項龍曾和打過照面,卻裝作看不到項龍。
在肅穆悲沉的氣氛下,送殯隊伍走了幾個時辰,在午後時分抵達“園寢”。秦君的陵墓分外兩重城垣,呈現爲一個南北較長的“回”字形,於東南西北各闢一門,四角建有碉樓,守衛森嚴,由陵打理。通往陵園的主道兩旁排列陶俑瓦當等守墓飾,進陵,重要的人來到墓旁的寢廟裡,先把莊襄王的冠、牌位安奉妥當,由呂不韋宣讀祭文,舉行葬禮。項龍想起莊襄王生前對自己的恩寵,不由黯然神傷,灑下英雄的熱淚。
把靈柩移王陵的墓室之時,朱姬哭得暈了過去,可是隻要項龍想起近兩晚和嫪毐在一起,到很難原諒。但在某一程度上,他卻會到,正因失去這個使變秦後恩深義重的男人,又明知是由舊人呂不韋下的毒,偏是自己有仇難報,無可渲泄下,致有這種失控的異常行爲。想是這麼想,但他仍是不能對朱姬釋然。那晚返回咸烏府,徹夜難眠,次日起來,立即遣人把紀嫣然諸接來,他實在需要有們在旁,滕翼當然亦同樣希接得善蘭來此。只要一天他仍坐穩都騎統領的位置,呂不韋便不敢公然他。
三天後,咸城軍民下孝服焚掉,一切回覆正常。小盤雖未正式加冕,但已是秦國的一國之主。除項龍和像李斯那麼有遠見的人外,沒有人預覺到正是這個孩子,打破數百年來羣雄割據的僵局,帶領秦人走上統一天下的勝利大道。
這天回到東門的都騎衙署,正和滕翼、荊俊兩人商量事務,鹿公來了。
要知爲將軍者,都屬軍方的高級要員。將軍亦有多種等級,像項龍的都騎將,只屬較低的一級,領兵不可超越五萬,但由於是負責王城安全,故份較爲特別,最高的一級是上將軍,在秦朝只鹿公一人有此尊崇地位,其他王齕、徐先、蒙驁、杜壁等只屬大將軍的級數,由此可見鹿公在秦國軍方的舉足輕重。
滕翼、荊俊退下,鹿公在上首欣然安坐,捋須笑道:“此回老夫來此,固是有事商量,但亦爲給龍助威,好教人人知有我支持龍,以後對你尊敬聽命。”
項龍連忙道謝,表示激。
鹿公肅容道:“你知否今天早朝,呂不韋又作出新的人事安排。”
項龍仍未有資格參與朝政,茫然道:“有什麼新調?”
鹿公忿然道:“呂不韋竟破格提拔自己一名管中邪的家將,代昌平君出任都衛統領一職,我和徐先大力反對,均被太后和呂不韋駁回來。幸好政儲君把安谷傒調守函谷關,改以昌平君和乃弟昌文君共負衛統領之責,纔沒有擾軍心。哼!呂不韋愈來愈放肆,不斷起用外人,視我大秦無人耶1
項龍心僥倖,看來鹿公已把他這真正的“外來人”當作秦人。沒有安谷傒這人在宮,實在有點惋惜。但小盤此著,確是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又多提拔秦國軍方的一個人,看來應是李斯爲他想出來的妙計。至鹿公覺得小盤非是向太后和呂不韋一面倒的言聽計從。
鹿公低聲音道:“我與徐先、王齕商量過,滴認親是唯一的方法,你看!”由懷裡掏出一管頭尖尾闊的銀針,得意地道:“這是特製的傢伙,尖鋒開有小孔,只要刺裡,會流到尾部的囊中,而刺破皮時,只像給蚊子叮一口,事後不會流,若手腳夠快,被刺者甚至不會察覺”。
項龍接過細看,暗忖這就是古代的工,讚了兩句,道:“什麼時候手?”
鹿公道:“依我大秦禮法,先王葬禮後十天,要舉行田獵和園遊會,以表發進取之意。屆時王室後代,至乎文臣武將,與各國來使,均會參加,連尚未有職的年輕兒郎,亦會參與。”
項龍爲都騎統領,自然知道此事,只想不到如此隆重,奇道:“這般熱鬧嗎?”
鹿公道:“當然哩!人人爭著一顯手,好得新君賞識,當年我便是給先王在田獵時挑選出來,那時沒有人比我有更富的收穫。”
項龍渾不舒服起來,殘殺可的,又非爲果腹,他自己怎也辦不到。
鹿公續道:“沒有比此更佳的機會,呂不韋那滴包在我們上,儲君方面要勞煩你。昌平和昌文兩個小子和徐先會作人證。嘿!只有龍一人有膽量去取儲君的,安谷傒怎都沒那膽子,調走他也好1
項龍心中暗笑,與他商量細節,恭送他離去。鹿公所料不差,原本對他不大順服的下屬,立即態度大改,恭敬非常,省去他和滕翼等不工夫。當天黃昏,朱姬忽然下詔命他宮。項龍明知不妥,亦惟有著頭皮去了。
朱姬容平靜,不見有任何特異,對項龍仍是那麼似水,關懷備至,先問他當上都騎統領的況,微笑道:“我向不韋發出警告,說你項龍乃我朱姬的人,若有半毫的損失,我定不會放過他,唉!人死不能復生,龍你可否安心做你的都騎統領,保護政兒,其他事再不要費心去管?”
項龍當然明白說話背後的含意,暗歎只是一廂願的想法,呂不韋豈是這麼好對付的。同時亦看出朱姬心態上的轉變,若非滿足於現狀,絕不會希一切照目前的況繼續下去。微微一笑道:“太后的話,微臣怎敢不聽?”
朱姬嗔道:“不要擺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好嗎!人家只有對著你,纔會說真心的話。”
項龍苦笑道:“若我不守尊卑上下之禮,有人會說閒話的。”
朱姬不悅道:“又沒有別的人在,理得別人說什麼?誰敢來管我朱姬的事?”
項龍道:“別忘記宮還有秀麗夫人,如此單獨相對,事後若傳出去,怕會變咸城的閒言閒語。”
朱姬笑道:“你可放心。蟜已被封爲長安君,明天便要與秀麗那賤人往長安封邑去,免去在宮口撞面的場面。現在宮全是我的人,這點手段,我還是有的。”
項龍心想怕是恐與嫪毐的事傳出去而施用的手段居多,自不說破,淡淡道:“太后當然是手段高明的人。”
朱姬微愕然,目深深地凝視他一會,聲音轉道:“龍你還是首次以這種語帶諷刺的口氣和我說話,是否不滿我縱容不韋呢?可是每個人都有他的苦衷,有時要做些無可奈何的事,我在邯鄲時早深切會到這方面的苦況。”
項龍有點弄不清楚是爲呂不韋解釋,還是爲自己開,沉片晌,道:“太后說得好,微臣現在便有無可奈何的覺。”
朱姬幽幽一嘆,盈盈而起。
項龍忙站起來,還以爲要送客,充滿力的婦人移到他前,仰頭深款款地看他,意迷地道:“朱姬最歡喜的項龍,就是在邯鄲質子府初遇時那充滿英雄氣概,風流瀟灑,不將任何困難放在心上,使我弱質子可全心全意倚靠的大丈夫。龍啊!現在朱姬回覆自由,爲何仍要爲虛假的名份浪擲年華,讓我們回覆到那時好嗎?”
看著起伏著的,如花玉容,香澤可聞下,項龍差點要把擁懷裡,然後瘋狂地和抵死纏綿,忘掉外面的世界,只餘下男最親的。說自己對沒有,又或毫不心,實是最大的謊言。
可是莊襄王的音容仍纏他的心神,惟有抑制強烈的衝,正要說話,急劇的足音由正門傳來。
兩人嚇了一跳,各自退開兩步。
朱姬怒喝道:“誰?”
一名穿侍袍服的年輕壯漢撲進來,跪下叩頭道:“嫪毐來服侍太后1
項龍心中一震,朝這出名的男子看去,剛好嫪毐擡起頭來他,眼中出嫉恨悲憤的神。縱使鄙屑此人,項龍亦不由暗讚一聲。若論英俊,像安谷傒、連晉、齊雨、李園那類男子,絕對可比得上他,可是若說整的覺,都要給嫪毐比下去。他整個人就像一頭獵豹,每一寸充盈力量,完的型、白皙的皮,黑得發亮的頭髮,確和自己有點相似。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那種浪子般野的特質,眼神充滿熾烈的火焰,似有若無,使任何覺得若可把他馴服,將是最大的驕傲,難怪朱姬一見心。
朱姬顯然爲他的闖了方寸,又怕項龍知道兩人的事,氣得俏臉煞白,怒喝道:“你進來幹什麼?”
嫪毐垂下頭去,以出奇平靜的語調道:“小人知太后沒有人在旁侍候,故大膽進來。”
朱姬顯然極爲寵他,但在項龍面前卻不敢表現出來,變道:“立即給我滾出去。”
若換過是另一個人,早喚來守衛把他推出去斬頭。嫪毐擺明是來和項龍爭風吃醋的,可知他必有所恃。例如朱姬對他的榻上功夫全面投降,故不怕朱姬拿他怎樣。只聽他謙卑恭敬地道:“太后息怒,小人只希能盡心盡意侍奉太后。”竟不聽朱姬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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