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由升起荒謬絕倫的覺,當日在邯鄲,李園可說是他最想殺的人之一,哪想得到現在竟全心全意去與他並肩作戰。
李嫣嫣秀眸出和的神,凝注在他臉上,以靜若止水的聲音道:“武瞻剛有報告來,說鬥介私自調外防軍,把一支直屬的軍隊由淮水上游移近壽春城十里,又命一組由二十艘戰船組的艦隊開到壽春城旁,擺明是威脅我不得輕舉妄。故我除苦忍外別無他法,若非有武瞻在撐持大局,我和大哥早完蛋了,而大哥還似是不知我的苦衷。”
項龍微笑道:“攻城軍隊的人數,必須在守城的人數兩倍以上,方有點威脅,假若要攻的是自己王城,又出師無名,只會累得軍隊四分五裂,鬥介似強實弱,太后不用介懷。”
李嫣嫣白他一眼微嗔道:“你倒說得輕鬆,只恨我們城亦是不穩,現在外城軍都集中到外圍的防守去,衛軍又調回來守護宮,若春申君等發難對付你們,教哀家如何是好?”
項龍哈哈笑起來,出強大無倫的信心,再從容道:“兵貴而不貴多,要擔心的該是李權和李令等人才對。”
李嫣嫣狠狠盯著他道:“項龍!你是否另有人潛進來壽春呢?”
項龍微笑道:“太后請恕我賣個關子,明天天明,李令該已魂兮去矣,便當是先爲太后討回點公道。”
李嫣嫣軀劇,厲聲道:“是否大哥把我的事向你說了,否則你怎會說這種話。”
項龍想不到敏至此,訝然道:“太后剛纔不是說過李令欺負你們兄妹嗎?還打得你大哥昏迷了七日七夜。”
李嫣嫣的脯不住急促起伏,淚花又在眼滾轉,直勾勾看著項龍的眼空空的,忽地“譁”一聲哭出來,撲項龍懷。項龍輕強烈搐的香肩和背脊,覺襟頭的溼潤不住擴大,心中悽然,知道多年來苦苦抑的緒,終衝破了堤防,不可收拾地發出來。他沒有出言安,只是像哄嬰孩般,其中當然沒有半點的味道。這時他的心湖被高尚的和憐惜的摯意填滿,只願能予一向被僞裝出來的堅強外殼掩飾著的弱質子一點藉和同。
好半晌後,李嫣嫣收止哭聲,在他幫助下坐直軀,任他拭掉淚水,垂頭輕輕道:“今晚哀家等待你的好消息。”
項龍一言不發站起來,悄悄離開,整個襟頭全被的珠淚溼。項龍與李園提早許出發,先在一條橫街會合,換最新的消息。
兩人躲在馬車裡,李園問道:“太后找你有什麼事?”
項龍一邊留意窗外的況,漫不經意道:“想我殺死李權、李令和春申君。”
李園神一振道:“真的這麼說?”
項龍微哂道:“我難道要騙你嗎?爲何這麼恨春申君呢?”
李園頹然嘆道:“恨所有沾污過的男人,包括孝烈王在。”
項龍道:“你那方面有什麼新況。”
李園道:“看來春申君最多隻是用比武下毒那類招數對付我們。因爲今晚被邀的嘉賓遍及各公卿大臣,另有外國或侯國來的使節侯王,任春申君和李權的膽子如何大,也不敢在這況下涌幾百人出來宰我們。”
項龍沉聲道:“賓客名單中有沒有夜郎人呢?”
李園道:“沒看到夜郎王的名字。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會來,春申君該知道我要看他邀請的嘉賓名單,乃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項龍淡淡道:“我決定在宴會上與春申君和李權分出勝負,否則不可能有另一個機會。若我沒有猜錯,明天一俟鬥介調好軍隊,春申君就會發難,裡應外合地以倒的兵力控制壽春。因爲城軍落到你手上,對他們實有切之痛。這宴會正是要把我們拖在那裡,更因壽春最重要的人雲集該,一時間沒法作應變調,自然是對他們最爲有利。”
李園愕然道:“可是春申君府家將達二千之衆,我們只得區區六十人,一些還要留在外面廣場,起手來,能逃命已僥倖,怎還能置敵於死地?”
項龍微笑道:“人先馬,擒賊先擒王,李兄聽過這兩句至理名言嗎?”
李園唸了兩遍,雙目亮起來,顯是有點明白。
項龍道:“我差點忘記至關要的事,田單是否在賓客名單上呢?”
李園搖頭道:“我正要告訴你這件事,自今早他和春申君吃過早膳,田單便失去蹤影,我看他可能已離開壽春。”
項龍的心直往下沈,苦惱地道:“若他出城,當瞞不過守城的人,爲何你完全不知道呢?”
李園無奈地道:“若有鬥介爲他安排,連武瞻都難以過問,所以把田單掩護出城外,實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項龍猛下決心道:“出了這件事,我們更不得不手,只有從春申君口中,方可知道田單到了哪裡去。”
李園明白他的意思,假若田單返齊的話,項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壽春的事,再兼程追去。道:“項兄因我的事而延誤自己的大事,小弟真不好意思。唉!話說回來,其實我們今晚的勝算並不高哩!”
項龍含笑搖頭道:“非也非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又有新的主意,索把李兄的隨員都換上我的人,只要春申君不知道我們暗攜弩弓,這一場仗我們至有七勝算。這是名副其實以己之長,制敵之短。以弩弓克長劍;以效率、速度和避重就輕的策略應付對方的人多勢衆。”接著湊到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李園嘆道:“即使孫武復生,也難勝項兄妙算!”
項龍心中暗笑,這正是特種部隊的信條,以銳勝平庸。只要抓到敵人最弱的一環,就像住毒蛇的咽,任它如何厲害,也只有俯首就擒。
兩人分手後,李園先宮見李嫣嫣,稟告一切,而項龍則逕赴春申君的宴會。進外門,只見主宅前可容千人練的大廣場停滿車馬,燈火通明。主宅設在白石臺基之上,迴廊環繞,連接左右和後方的建築,建築羣間古樹參天,環境雅緻。項龍心生。楚君的地位顯然遠及不上秦君。當年莊襄王停柩期間,咸停止一切宴會喜慶的活。但這裡的人卻完全兩樣,就此點即可看出秦勝於楚的一個主因。
項龍與衆手下躍下馬來,其中六人負責看管馬匹,另二十四人隨他往主宅走去。一般權貴赴宴,帶上十來個家將乃平常之事,二十四個是多了一點,但在這況下,春申君絕不好反對,何況他怎會把二十四個人放在心上。主宅的臺階上下佈滿春申君府的家將,春申君和兩子黃戰、黃霸迎接賓客。
項龍朝長階舉步走去,在半途時後方有人道:“啊!請留步!”
項龍愕然止步,回頭去,與追上來的人打個照臉,同愕然。
來的是韓闖,只見他出古怪神,乾咳一聲道:“對不起!我認錯人。”
項龍心知肚明他由背影認出自己是項龍,但由於自己整個樣子變得太厲害,所以當韓闖見到他正面的尊容,再不敢肯定。笑道:“在下現在是萬瑞,侯爺你好!”
韓闖立時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睛,轉往找其他楚臣打招呼。項龍心中溫暖,韓闖這人雖是缺點多多,卻很夠朋友。
步上石階,春申君笑裡藏刀地趨前來歡迎道:“得萬將軍臨,本君不勝榮幸,爲何卻不見滇王妃和小儲君呢?”
項龍依足規矩行謁見之禮,歉然道:“小主公不適,滇王妃只好留下照拂他,請君上見諒。”
春申君忙道:“我立即遣人去爲小儲君診治,保證藥到病除。”
項龍掃視了正狠狠瞪著他的黃戰、黃霸和一衆家將,心中暗笑,想著任你們如何眼利,也估不到世上會有可摺起來藏在管的弩弓,這就是“高科技”的好。口中應道:“君上好意心領。小主公剛吃了藥,明天若仍未見好轉,再勞煩君上照拂吧!”
當下有家將引領項龍進大堂裡。那是個比得上宮廷的廣闊廳堂,兩旁各有四巨木柱,撐起橫過屋頂的四道主樑,氣象萬千。主席設在對正大門的南端,左右各排三列席位,約略一數,至達百席之多,前席坐的自是主賓,後方席位則是爲家將隨人而設。大半席位均坐上賓客,由百多名穿綵的侍在席間穿花蝴蝶般侍候,一片喜慶熱鬧的氣氛。項龍瞥見左方首席坐的是久違了的郭開,此君當上趙相,胎換骨的神采飛揚,春風得意,正與鄰席的龍君談笑。
領路的家將道:“萬爺請!”
項龍隨他來到右方第四席。荊善等則到後面兩席去,分幾排坐下來。斜對面的龍君和他換個眼,郭開便打量著他,但顯然認不出他是項龍。此時廳鬧哄哄的,來賓趁宴會開始前的時刻,互相寒暄和詢問近況,獨是項龍的一席無人過問,只是間有侯國來的使節和他揮手打招呼。一名婢過來爲他斟酒,項龍瞅一眼,見頗黑,左頰還有小方胎痣,容貌平凡,再沒有多看的興趣,轉而打量起其他人來。李權剛好在他對面,不屑地看他一眼,和下首的素寧說話,眼尾都不他,好像他已變作死人,再不會對他生出任何影響。
項龍心中冷笑,耳傳來一陣悉的悅耳聲音道:“死鬼!又在裝神弄鬼。”
項龍虎軀劇震,差點衝口出善的芳名。正要再看席前的婢一眼,善低叱道:“不要瞧我,你後面有道暗門,貫通外面的迴廊,小心點!”
說罷盈盈離去,項龍得與令他夢縈魂牽的紅知己重逢,神大振,整個世界立即充滿生氣、彩和熱烈的期待和。同時又心中懍然,大堂表面看去,只在中間開有兩道側門,連接外面的迴廊和直通左右院宅的長廊,若非得善提點,真不知席後設有暗門,春申君這一著非常厲害,他差點便要著了道兒。忙揮手召來荊善,告訴他這件事。荊善退回去後,心中仍填滿善的倩影。這確是神通廣大,竟然可混到春申君府來當婢,找尋刺殺田單的機會。善又奉上佳餚,低聲說“外面迴廊底下藏有長矛”後,又轉到另一席去。項龍放下心來,對方顯然仍不敢用弩箭那類長程武,自是怕不中目標,誤傷其他人。這時賓客來得七八,門逐一報上來人的名字,大部份項龍都不認識,只是從銜頭知悉來人不是王族就是重臣,份顯貴。
鬥介、武瞻、練安廷和獨貴四個握著壽春兵權的人均沒有出現,這是理想當然的事,現在壽春張外弛,鬥介的大軍正與外城軍互相對峙,互相牽制,暫時誰都奈何不了誰。屈士明暗算他項龍不,乃春申君和李權方面最大的失策,使城軍的控制權落到李嫣嫣和李園手上,迫得敵人只好另用險招來對付他們。
門唱喏道:“且蘭王駕到!”
項龍往大門去,首先目是緻緻的玉臂和。它們的主人是充滿野、青春迫人的。此穿以薄皮革綴的服,秀髮垂肩,坦臂,人至極。最引人是流波顧盼,毫不吝嗇甜甜的笑容和眼,登時吸引全場的注意力。項龍好不容易把眼移到旁的且蘭王,他頭頂羽冠,披上長袍,形矮胖,五像到臉孔中間,走路時左搖右擺,正與旁邊的春申君說話。後的十多個親衛無不比他高上至個半頭,均出壯的臂,使人到異族蠻風的特。當春申君往他的一席指點,項龍知道且蘭王正向春申君問及自己,果然且蘭王那對細眼朝他來,擺春申君,大步帶頭往他舉步走來。項龍忙起立施禮。
且蘭王隔遠大笑道:“萬瑞不愧滇南第一勇士,甫到壽春,立即把斗膽佔據滇王府的鼠輩趕走,大快人心之至。”
這番公開表示支持的話,登時令全場賓客側耳側目。李權重重發出一聲冷哼,表示不滿。且蘭王不知是真聽不見,還是聽而不聞。逕自來到席前,舉起右掌。項龍早過莊夫人教導,忙舉右掌,與他互擊三下。
且蘭王向那迷人郎道:“采采快來見過萬勇士,哈!這是小娜采采,我這次是要帶來見識一下大楚的繁華景象。”
娜采采盈盈施禮,勾魂的眸子送他一記秋波,未語先笑道:“萬將軍非常強壯哩!”
這句話立時惹起一陣嗡嗡低語,如此大膽和肆無忌憚地對初識男人評頭品足的,確是罕見。
春申君趕了上來,正要引他坐到右方首席,且蘭王指著項龍上首的一席道:“我就坐這一席。”
春申君眼中閃過不悅之,仍是無奈地答應。
正擾攘時,門唱道:“夜郎王到!”
且蘭王完全不顧儀態,“呸”的一聲側頭吐出一口涎沫,表示不屑聽到夜郎王之名,這才領著火辣辣的且蘭公主娜采采坐到項龍上首那席去,擺明和項龍扮的萬瑞站在同一陣線。春申君無暇理會他,往迎夜郎王去了。夜郎人的服飾以黑爲主,配以金銀鑲嵌的冠帽和腰帶,新月形的彎刀,非常目。加以人人壯高,臉容強悍,使人聯想到肆邊塞的馬賊,難怪如此爲其他侯國深惡痛絕。夜郎王花刺瓦左方的一名青年長得最雄偉,上的金飾比夜郎王還要華麗,背上掛著一對巨斧,每斧至有五十斤之重,只是這等威勢,已教人心生怯意。夜郎王如黑炭,臉孔瘦長,雙目兇閃閃,神態沉,靜心聆聽春申君的話,目卻落在項龍上。春申君引他坐到龍君和李權間的一席,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剛好對正項龍這死敵,氣氛立時異樣起來,平添不火藥氣味。那個夜郎青年狠狠盯著娜采采,一副想把生吞下去的饞模樣。項龍不由往娜采采去,只見故意起陶,作了個慵倦不勝的姿態,看得那夜郎青年眼珠差點掉了出來。
娜采采知項龍在看,回眸拋他一個眼,低聲笑道:“那是夜郎王的三王子花奇,人稱豹,婦無數,若萬將軍能宰了他,采采陪你一晚。”
項龍嚇了一跳,善又到他旁邊,故意隔斷兩人目,低聲怒道:“你再勾搭,我就殺掉你。他們預備了鉤網等東西來對付你。”
又轉走了。項龍確怕開罪善,正襟危座,眼角都不敢再向鄰席的且蘭公主。此時大批春申君的家將分由側門進大堂,排列在席後,更添隆重張的氣氛,亦牢牢控制全場。
韓闖此時場,到了右方上首一席坐下,接著是黃戰、黃霸的一席。
春申君在十多名家將陪同下,列主席坐下,衆家將則守立席後,防備森嚴。
除項龍下方李園一席外,全部席位都坐滿人。賓主加上隨員,足有六百多人之衆。酒過三巡,接著是例牌的歌舞表演,此時李園纔到,向項龍打了個一切部署妥當的眼。
歌姬退下,夜郎王一陣長笑,兇畢的雙目落到項龍,舉杯道:“先敬萬將軍一杯,然後再有一事相詢,請萬將軍指教。”
項龍與李園換個眼,知道好戲開鑼,且是首先由敵人發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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