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君仍不想離開,給項龍催道:“我們不宜傾談過久,你自己回去向菲待,我也該去看看幾個給仲孫龍手下打傷的同伴。”
龍君愕然道:“仲孫龍這麼快便來行兇嗎?”
項龍再費脣舌把事說出,龍君愧道:“我竟連李園都比不上,真不算是人。”
項龍再好言安一番,龍君依依不捨的去了。
龍君走後,菲出奇地沒找他說話,到吃過午膳,小屏兒奉命來召他去相見。
項龍隨在小屏兒後,往廳走去,多天不肯和他說話的小屏兒忽和悅道:“原來你是好男風而不,小屏兒死心哩。”
項龍爲之啼笑皆非,明知不該否認,卻又不能不否認,正容道:“實如何,小屏姐終有一天會明白的。但我卻有一事不明,小屏姐不是該與大小姐共進退嗎?爲何卻好像……好像……嘿!”
小屏兒掩笑道:“你是想說爲何我好像很想找人來嫁的樣子吧?事實上我從沒想過嫁給你,只是不滿你不當人家是人的樣子,小姐常說人的第一次最重要,定要找個懂憐香惜玉的人才行。我當然不會離開小姐,但在這方面小姐卻予人家自由嘛。”
項龍心中一道:“若有了孕怎辦?”
小屏兒俏臉微紅道:“這個何用你來擔心,團中誰都懂得防避之法,唔!你對人還有興趣嗎?爲何要問這種人的事。”
項龍見認定自己好男不好,暗忖這次跳下黃河都洗不清,只好閉口不言。
廳一側擺滿樂,除菲外靜悄無人,小屏兒退下,項龍在菲旁坐好,道:“大小姐以前和石素芳見過面嗎?”
菲不大興趣的搖搖頭,道:“金就是個人材,八面玲瓏,頗人尊敬,可惜我遇不上這等人,否則現在不用你的氣。”
項龍道:“大小姐仍是餘怒未消?”
菲垂首笑道:“誰敢惱你這個龍君要肅然起敬的人呢?何況你歡喜時就把人又抱又吻,惡起來便罵個不休,幸好現在菲再不用擔心你會要人陪夜,否則睡難安寢。”
項龍泄氣道:“竟見連你都那麼想?”
菲搖頭道:“不!只是們那麼想吧!幸月失得哭著回房去,但我卻知道你非不,至我曾親會過。這樣說只是氣不過你那副可恨模樣,故意挖苦你。”
項龍苦笑道:“你對我真好。”
菲道:“現在我愈來愈不清你是怎樣的一個人。龍君保證你可以絕對信賴,與談先生如出一轍,可知你信譽昭著,菲再不會三心兩意,很想聽聽你的計劃。”
項龍淡淡道:“先安再攘外,此乃不二法門。若大小姐可授我全權,我會先對付張泉、沙立和他們的餘黨,只要安然抵達咸,一切大功告。”
菲悽然道:“你好像忘記呂不韋在咸的勢力有多大。”
項龍故作驚訝道:“大小姐的郎不是項龍嗎?呂不韋能奈他什麼何?”
菲知道說了,大窘道:“但他現在戰場,最怕還未見到他,先給呂不韋找到。”
項龍心中好笑,耍道:“這方面沒有問題,只要通知烏家,他們自會護著大小姐的。”
菲脹紅著臉道:“萬萬不可,我和他的事沒有人知道,唉!到時再說好嗎?”
項龍放過,看看天道:“石素芳該來了,我先到大門接,大小姐還有其他吩咐嗎?”
菲道:“今晚有其他事嗎?”
項龍搖頭道:“今晚我要去拜訪解子元,有什麼事呢?”
菲道:“沒事了!我本想你陪我去赴齊王和田單歡迎呂不韋的廷宴,讓你可在旁看看他,現在算了。”
項龍暗好險,自給龍君和李園認出來後,再沒信心面對呂不韋。肖月潭提出易容建議之時,並沒有想過他會面對面的與這兩人照臉,所以不能怪他。
菲大有意地白他一眼道:“今晚到人家臥室來好嗎?人家還有很多事想請教你呢。”
項龍知開始信任自己,欣然去了。步出大門,石素芳的車隊來了。項龍忙佝僂起子,又把果核放到舌底,迎了上去。神采依然的石素芳從容步下車來,項龍和一衆菲那邊的人,自然而然被絕世容所懾,躬施禮,不敢平視,兩個俏婢爲整理好披風,石素芳在金老大的陪伴下,來到項龍前。
不施脂,秀髮集中頂部,然後編一條短辮,下垂於腦後,有種說不出的輕盈寫意,與一向獨異的作風配合得天無。在寒的披風中,在襦上加上一件背心,兩肩有,上施帶,加上腰間各綴三條腰帶,形明顯的細腰,又強調了的的線條,使更是綽約多姿。項龍不由暗贊聰明。若純論麗,恐怕只有紀嫣然、琴清又或李嫣嫣可堪與菲媲。但石素芳利用自己獨特的優點,立時顯得並不比菲遜。兩表面是友好拜會,其實無可避免地暗中較量起來。石素芳顯然認不出項龍,金老大介紹兩人相識,只是禮貌的還禮。項龍連忙在前引路。
金老大踏前兩步,和他並肩而行,道:“剛纔我收到消息,沈兄曾獨闖仲孫府,向他要回被擒的手下,可是真有其事?”
項龍心想原來在臨淄消息竟可流傳得這麼快,答道:“只是一時僥倖。”
金老大登時對他刮目相看,豎起拇指道:“難怪小姐委沈兄以重任,不過仲孫龍此人一向霸道,失了的面子定要討回來。我看沈兄沒有佩劍,待會我使人送來好了。若趁手的話,以之傍吧!你若推辭,是不當我金就是朋友。”
項龍笑道:“那我唯一選擇只有衷心致謝。”
石素芳悅耳的聲音由後傳來道:“仲孫龍之子仲孫玄華乃忘憂先生曹秋道最得意的四名弟子之一,沈先生小心呵。”
金老大亦苦口婆心道:“我雖不知沈兄劍法如何,不過此人在臨淄確是未逢敵手,與田單旗下的第一劍手旦楚齊名。沈兄若遇上他,沒有把握可棄劍認輸,稷下劍手均極重聲名,不會對認輸的人出手。嘿!淺言深,沈兄勿要怪我。”
項龍生出好,點頭道:“兄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你?”
背後的石素芳訝道:“想不到沈先生襟如此廣闊,竟一點不因金爺認爲你比不上仲孫玄華而不高興。”
項龍心中微懍,岔開話題道:“稷下多名劍,除兩人外,該還有很多出類拔萃之輩。”
金老大道:“善劍的人多不勝數,稱得上出類拔萃者,不過數人而已。像麻承甲和閔廷章均極負盛名,專找人比試,沈兄昨夜了一手,說不定會惹來麻煩。”
石素芳聲道:“給他們天大膽子,都不敢闖到這裡來生事,但假若沈先生到外面去,便難保他們不來挑惹。”
項龍道:“多謝小姐指點。”
此時已抵菲所居的主樓階梯前,菲出門相迎,兩打個照臉,用神打量對方,不肯放過任何微細。
菲笑道:“聞得石妹子豔名久矣,今天終於得會。”
石素芳行了後輩之禮,迎上去拉著菲的纖手道:“菲姐莫要擡舉素芳,剛纔見到菲姐時,幾疑爲天人下凡哩!”
菲發出銀鈴般的人笑聲,挽著石素芳步進廳堂。項龍見金老大仍被菲的絕世容震懾得呆若木,撞他一記,方懂得隨項龍廳。菲項龍和石素芳金老大兩組人分坐兩邊,小屏兒奉上香茗。項龍忽然生出奇怪的想。在某一程度上,呂不韋不擇手段要得到菲,實存有與項龍比較之意。因爲紀嫣然已是他項龍的,呂不韋追求琴清又告礁,除非得到菲,否則在這方面要被項龍比下去。實是否如此,恐怕呂不韋自己也不自覺。
客氣一番,石素芳謙虛地道:“金爺有他想說的話,素芳卻是誠心來向菲姐請益,如何可若菲姐般顛倒衆生呢?”
菲明知是謙虛之語,因爲石素芳正是另一個顛倒衆生的名,仍用,和悅道:“妹子勿要擡舉菲,我們這些賣藝者,不外‘妙舞清歌、皓齒明眸、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十六個字,更要謹記我們既是歌舞的創造者,也是文化的傳播者。”
石素芳欣然道:“十六字真言,素芳願聞其詳。”
菲目轉到項龍上,淡淡道:“不若由沈執事代我解說。”
石素芳和金老大難掩訝,一向心高氣傲的菲,怎會讓一個下人來代說話?
項龍當然知道菲是考較他,卻是心中苦,現在他舌底多了一粒果核,只要一開腔,立會使菲這聰明發覺自己怕石素芳認出他的聲音來,若還不生疑,就是怪事。只好道:“我剛纔咬損了舌頭,不便說話,還是大小姐……嘿!”
見到三人無不瞪大眼睛看他,只好收口,尷尬的攤了攤手。
見到他聳肩攤手的瀟灑作,石素芳泛起似曾相識的覺,一時仍未想到眼前此人是項龍,奇道:“原來沈先生竟是行家,有機會倒要請教。”
金老大笑道:“我也給大小姐引出興趣來哩。”
菲狠狠盯項龍一眼,油然道:“妙舞清歌,皓齒明眸,指的不過是藝兩事。兩者合而爲‘風致’,以閒靜溫雅爲理想,才能使人迷。妹子不要考較人家嘛!你自己便是個中能手啊!”
石素芳搖頭道:“菲姐萬勿謙讓,我們三大名姬中,論藝才,見者無不推菲姐爲首,可見早有公論。故聞得菲姐要退田園,怎都要來拜會菲姐,恭聆清誨。”
金老大道:“敢問大小姐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又作何解?”
項龍看看菲,瞧瞧石素芳,飽餐秀,毫不覺悶,還願時間愈長愈好。想不到極難對付的三絕石素芳,在菲面前表現得這麼虛心,若不是真想師,就是別有居心。不過菲也是厲害之極,石素芳想從上佔便宜,絕非易事。
菲淡淡道:“不同的階層,有不同的審趣味。若演出於宮廷,當以喜慶吉祥爲主;文墨之士,則偏清幽的格調、悠深纏綿的思;當觀者只是普羅大衆,必須著重熱烈的氣氛,加強悲歡離合的渲染,才能激起觀者的緒。”
金老大擊幾嘆道:“只這幾句話,素芳終生用不盡。”
石素芳欣然道:“拿手絕活當如菲姐般,建立起自己個人的神格調,任人怎麼學只是形似而神非。”
項龍想起菲離經叛道,別樹一格的唱功,不由心中舉腳同意。
菲不以他們的讚爲意般淡淡道:“閒話說過,金老大這次偕妹子來,究竟有什麼可指點菲之?”
金老大肅容道:“不知大小姐有否聽過以風流著稱齊雨的名公子呢?”
菲皺眉道:“略有耳聞,聽說此人是公卿之後,憑著一張俊臉和三寸不爛之舌,迷倒無數可憐子,不知老大爲何忽然提起此人。”
項龍聽到齊雨,想起當年趙穆過他迷倒趙雅,如今伊人已逝,先是心中一痛;接著見菲說“三寸不爛之舌”時臉微紅,知想到自己,又是心中一。兩種不能相容的紛至沓來,教他不知是何滋味。
金老大續道:“此人現在與骨蘭宮媛打得火熱,前兩晚在這裡最大的青樓倚雅院酒醉後還大發狂言,說這次蘭宮媛必可蓋過大小姐的芒,且使大小姐飲恨收場,言語奇怪。”
菲在這種況下顯示出的修養,玉容仍是平靜無波,只是出深思的神。
石素芳聲道:“我們不爲菲姐擔心起來,他的話只提菲姐而不說素芳,似乎正進行某種謀,且更似功在,教人奇怪。”
項龍聽得大爲懍然,猜到是與曲詞泄出一事有關,但照理歌譜該仍在董淑貞手上,齊雨怎能這麼有把握呢?愈想愈是不安,哪還有心坐下去,長而起。三人均訝然瞧來。
項龍告了個罪,逕自離開去找董淑貞,正在房中休息,項龍直闖進去,遣走婢後,劈面道:“你抄下的歌譜在哪裡?”
董淑貞不悅道:“你是否想刑迫供?”
項龍下怒火,坐下道:“齊雨公然聲稱可令大小姐飲恨收場,若非有歌譜在手,怎敢出此狂言?”
董淑貞臉微變,接著堅定的搖頭道:“歌譜仍在這裡,唉!人家剛向秀真要回來,正準備你燒燬哩!”
項龍道:“立即拿出來吧!”
董淑貞憤怨的瞪他好一會,移到一角的箱子前,取出一個竹筒子,發脾氣的朝他擲來。項龍輕鬆接著,拔起塞蓋,取出一卷帛書。打開一看,立時變,駭然道:“上面爲何沒有一個字?”
這次到董淑貞臉劇變,悽惶地捱了過來,一看下道:“天!誰人把歌譜掉了包?”
項龍的心直沉下去,除非菲能在表演前的十天另創新譜,否則只能跟在人後重唱舊曲,自是大爲失,因爲新譜是專爲賀齊王之壽而作的。
董淑貞臉如死灰地聲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秀真和我已非常小心。”
項龍嘆道:“現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說出來,看看有沒有補救辦法。”
董淑貞撲他懷裡,渾抖道:“沈良救我!”
董淑貞和祝秀真兩跪在菲前,垂頭喪氣有若死囚,但到現在仍不明白給誰以龍轉的手法,盜去歌譜。菲俏驗再無半,嘔心瀝的創作給蘭宮媛據爲己用,對打擊之大,可想而知,這時連罰兩的心都失去。
項龍亦是一籌莫展,道:“只要大小姐能演頭場,就不怕歌譜落在蘭宮嬡手上。”
菲搖頭道:“早說好由我作軸表演,何況此事田單一手安排,既有謀存在,怎容我們更改。”
項龍道:“大小姐可否另創歌譜?”
菲苦笑道:“除非可在一天想出來,否則何來練習的時間,如何能有采的演出,唉!難防,不過菲也該負上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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