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嘭!”
從煦逐漸有了意識,耳邊全是汽車喇叭和巨大的衝擊撞聲,他頭疼得直皺眉,睜不開眼睛,能聽到周圍的一些靜——
“醒了?”
“醒了醒了!”
“醫生!快醫生!”
從煦想睜開眼睛,奈何做不到,很快耳邊的這點靜也沒了,只剩下持續不斷的尖銳鳴音。
這些鳴音像他初中時買的那隻哨子發出的聲音,尖銳短促的一聲,巷子深一戶人家的大門就會推開,跟著,某個悉的高瘦影推著自行車走出來,一抬頭,是雙冷淡微涼的眼神。
從煦仿佛回到了年時,回到了那條巷子,看到那個人,看到那雙眼睛,便不自地笑起來,抬胳膊揮,然後喊:“陸慎非!”
“陸慎非,離婚吧。”
從煦真正清醒是一周後。
Vip病房裡沒別人,他像睡醒一覺似的平靜地睜開眼睛,側頭看向了有照進的窗戶。
許久未睜開的眼睛輕輕地瞇著,適應線,手指了,意識逐漸回籠。
第一個瞬間,從煦想的不是這是哪兒,而是:今天早上沒課吧?
接著想:今天周幾來著?
周三?那十點有節課。
馬哲?
算了,逃吧,反正有魯胖子替他點名。
從煦準備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卻在跟著恢復後,覺上怪怪的。
又僵又疼,還麻,右手的手指頭好像被什麼東西夾著。
什麼東西?
從煦抬起右手……
抬了一半,耳旁炸起一聲驚呼:“兒子你醒了!”
從煦醒了,大難不死。
據說是某個肇事車輛逃逸,逆行撞上了剛好開出路口的從煦,從煦的車避讓不及,外加猛打方向盤,飛出去十幾米後撞上了綠化帶。
又據說,車都翻了,頂朝下,底兒朝上,從煦滿頭是,歪著脖子被安全帶勒在座椅裡,就剩幾口氣。
為什麼是“據說”?
當然因為醒來後的從煦全都不記得了。
他一覺醒來,27歲,住醫院vip豪華單間,車禍時開的是寶馬七系。
可他自己的記憶,停留在21歲的大四,住六人間宿舍,開一輛叮鈴哐當二手自行車。
醫生診斷這是腦震的後癥,記憶部分損、腦部創,通俗來說,就是失憶。
失憶後的27歲的從煦,丟失了整整六年的記憶,以為自己還是大學生,還在上大學。
他自己記得的“前一天”是這樣的——
快論文了,看了一天書、查了一天資料,晚上自習室回來,胖子問他借了兩百塊。
問:幹什麼。
答:帶朋友去開房。
帶著現任友站在病床旁邊的魯達達魯胖子:“???”
現任友一鞋跟踩在魯達達腳背上,面帶微笑地看著從煦,道:“那你應該也不記得我了。”和從煦認識總共也才兩年,和魯達達在一起只有半年。
從煦確實不記得,除了,圍在病床旁的這麼多人:他爸媽,阿姨,舅舅,表妹,堂哥,魯達達,幾個好友,他倒是通通記得,一個沒忘。
大家紛紛寬:醒了就好,命最重要,記憶丟了有什麼關系,養好,以後總能想起來,想不起來也無妨,人好好的最重要。
從煦穿著病號服靠坐在床頭,看著滿滿一屋子人或慶幸、或高興的表,雖然自己因為不記得,沒有和他們一樣劫後余生的緒,但也能到大家的關心和擔心。
尤其是他爸媽,兩口子看著都老……呃……
不老,一點也不老,比六年前,哦不,十年前看著都年輕。
從爸西白襯衫,長寬肩氣宇軒揚,雙G皮帶扣閃閃發。
從媽小香風套裝,卷發挑染時髦靚麗,手上的鑽戒起碼三克拉。
從煦:“……”
哈?
實在不怪從煦大驚小怪,至在他21歲以前,他家的家境普通到只能用小康形容:父親在基層社區工作,母親在小區裡開了一家幫人修剪的裁店,家裡不窮,但也不寬裕,他一個月生活費不多不,剛好一千。
怎麼現在……?
從煦的腦袋忽然又疼了,創傷的疼痛,像有把電鑽在腦袋裡鑽。
病房裡一群人看他狀態不好,不便多擾,陸陸續續都走了,隻留下從爸從媽和魯達達。
兩個男人站在床尾,從媽坐到床邊,了從煦的腦袋,一臉關切,聲音溫和:“再睡會兒吧,你醒了我們就放心了。”
從煦扶著腦袋,慢慢躺回去,無論失憶與否,無論27還是21,他媽總歸都是他媽,他對父母的是不變的。
他反過來寬道:“媽,我沒事的。”
從媽給他掖了掖被子,心疼得眼眶裡有些淚,忍住了。
從爸走近,躬,看著從煦,亦溫和道:“沒事,你睡吧,我和你媽都在。”
魯達達也道:“還有我呢,你放心躺,你爸媽照顧你,我幫你照顧叔叔阿姨。”
從煦頭疼得厲害,顧不上太多,親人朋友都在,安心地閉眼了。
閉了幾秒,忽然睜開。
從爸從媽、魯達達都以為他還有什麼要代,卻聽從煦道:“陸慎非怎麼不在?”
這個問題把病床邊的三人問得齊齊愣住。
陸慎非?
從媽從爸對視,又飛快地和魯達達相互看了一眼,魯達達不聲地搖頭,從媽收回目,笑了笑,看著從煦:“他來過了。”
從爸表不太自然,也應和:“對,他來過了,你那會兒沒醒。”
從煦不疑有他,點頭:“那就好。”閉上了眼睛。
閉眼時,從煦想,他大三上學期剛和陸慎非在一起,今年都27了,兩人依舊在一起,長跑跑了這麼多年,很不錯麼。
從煦心滿意足。
床邊,魯達達和從爸對視一眼,兩個男人默契地走了出去。
病房門一合上,走遠了幾步,從爸皺眉:“謝天謝地救回來一條命,怎麼都失憶了,還記得那個姓陸的?”
魯達達如今也算事業有,和從爸一樣,同樣的西裝革履,還系一和他品味想當的花裡胡哨的紫領帶。
他單手兜,著啤酒肚,和從爸走到醫院長廊的窗邊,一邊眺窗外一邊深思。
從爸:“別的都好說,不記得了幫他記一下,陸慎非那邊怎麼辦?”
“直接說嗎?”
魯達達搖頭:“不行。”
從爸想了想:“也是,看他剛剛那樣子,估計還以為自己跟那姓陸的在一起。”
魯達達輕歎:“我是怕說了會刺激他。”畢竟學生時代的從煦有多喜歡陸慎非,他們這些親友都很清楚。
接著道:“緩緩再說吧,先讓他把養好。”
從爸讚同:“只能先這樣了,要,先瞞著吧,回頭再說。”
魯達達忽然問:“他們離婚的時候通知叔叔阿姨了?”
從爸一提這事就火大,著脾氣,皺眉:“沒有,小煦有天回來吃飯才跟我們提的,那會兒手續早就辦完了。”
魯達達冷嗤,當著從爸的面不好多言,心裡暗罵:陸慎非這個狗東西,薄寡義,忘恩負義,飛黃騰達就離婚,財產一分沒給,出車禍的怎麼不是他?!
又想:算了,離都離了。
從煦這一覺睡到半夜,醒來的時候,屋昏暗,亮著兩盞夜燈,陪床的從爸在病房的沙發上蓋著毯子睡著了。
從煦慢慢坐起來,活脖子、胳膊,坐了一會兒,掀開被子。
他運氣好,車禍雖然嚴重,但他自己除了腦震,上幾乎沒什麼傷,胳膊完好,也能。
他慢慢挪下床,穿著拖鞋走去衛生間,開燈、合門,站到鏡子前,以21歲的“靈魂”,看到了現年27歲的自己。
還是原先的面孔,幹練了不,髮型變了,氣質略有不同。
除此之外,外形上沒什麼改變。
失憶?
從煦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陌生,又覺得有些陌生,悉,又覺得不太悉,27歲?這就是27歲的自己?
缺失了整整六年的記憶,從煦有種心口被剜掉一塊的空落,也像是從過去來到了未來,對邊、對自己都帶著疑問,審視完自己,又開始審視邊。
魯達達好像混得不錯,做老板了?領帶都打起來了,朋友也很漂亮。
幾個從小就認識的朋友白天在病房看到了,覺都很,有個進門的時候急匆匆,手指上掛著車鑰匙,從煦一眼瞥見,是輛奔馳。
親戚們多多也有些變化,他爸媽變化最大,看起來很年輕很時髦,還很富裕。
家裡有錢了?
從煦想起魯達達說他車禍時開的是輛寶馬,還是七系,這麼看來,他好像也很有錢。
發財了?畢業之後找到好工作了?
從煦疑歸疑,失憶歸失憶,知道大家都過得不錯,心裡高興的。
就是不知道陸慎非現在怎麼樣了,白天都沒顧上問。
不過既然工作忙得都沒來看他,應該也不會差。
對,不會差的。
陸慎非那麼厲害。
想到陸慎非,從煦下意識笑了笑,也很確定,如果在他27歲這年,他們所有人都混得不錯,那陸慎非絕對不會差。
只會更好。
“唔……”從爸陪夜陪得睡著了,打了個盹,醒了,抬抬脖子,看兒子也醒了,就坐在床頭,忙要起,道:“醒了?要喝水嗎。”
從煦:“不用,不喝,爸你睡吧。”
那怎麼行。
從爸打著哈欠,掀開上的毯子。
從煦順口問:“對了,爸,陸慎非現在在做什麼?”
做什麼?
從爸剛醒,腦子有點糊,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道:“不做什麼,上班,開公司。”
從煦:“大老板?”
從爸坐起,抬手抹了把臉,下意識冷嘲:“那是,富得流油。”
從煦沒從他爸含糊的語調裡聽出言外之意,暗想:難怪。
難怪他連寶馬都開上了。
從煦心裡很舒坦:我男朋友果然發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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