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利不起早, 韶儒偉是個生意人,生意人請同行吃飯,殷勤, 能為了什麼,還不就為了那一個字, 錢。
而只有項目, 才能生錢。
韶儒偉是為了《無路可退》的項目。
要知道ip的他已經吸過一次了,當年吸得可謂是相當餮足。
要不是過於短視, 因為一個《昨日月2》, 斷了再和劍虹合作的機會, 他也不想拍鹿橙的馬屁。
當然, 韶儒偉也清楚,要和鹿橙、陸慎非合作, 想分項目裡的一杯羹, 會拍馬屁是不夠的。
他心底明白,陸慎非人雖年輕, 眼、能力、手段,都是一流。
這頓飯, 得拿出誠心、實力。
實力,韶儒偉不缺, 資金、人脈他都有。
誠心, 已經擺在了這張飯桌上。
何況韶儒偉也確實有些能耐,冷菜上齊, 場子還未熱起來, 他便用自己的經驗、眼,做了第一道“開胃菜”——
“現在得罪誰,都不能得罪書。”
“這群人看小說, 也一樣是劇集的目標用戶。”
“他們不滿意了,不是否定劇集、演員的問題,還會行一個小圈子,高度組織、紀律,控評都能把你的劇控出個低分。”
“但只是書滿意了,劇、演員又未必會。”
“最好麼,前中期卡在一個書不怎麼滿意,但也不否定、繼續觀的臨界點,等劇播了,他們發現竟然還不錯,沒讓他們失,就會馬上變安利、主推的第一波人。”
又聊到版權——
“我們公司做過不劇,賺錢的有,撲得媽都不認識的,也不。”
“不我們,好多公司都這樣,所以現在買ip都很謹慎了。”
“不過要說誰的ip最好,還是敘幕的。”
從煦心底輕哼。
韶儒偉那邊把場子熱起來了,幾個人就開始端著酒杯到喝。
鹿橙特意帶了兩個能喝的,就是為了應付這種場面。
但韶儒偉怎麼可能去和那兩個喝,他都是盯著陸慎非這邊。
敬完陸慎非,起去敬費鵬程,敬完費鵬程,手往從煦椅背上一搭:“從總!”
從煦偏頭,眼神都沒抬起來,不不慢:“韶總別顧著喝酒,我初來乍到,你剛剛說的那些,還沒聽夠呢。”
韶儒偉一下子琢磨開,這從總可能不是什麼“前老板”。
他余往陸慎非那邊瞥,看到陸慎非拿走了從煦面前的紅酒,換了果,眼珠子一轉,沒接著敬酒,走回位子坐下。
韶儒偉也算看出來了,陸慎非態度不冷不熱,像是無意和他應酬,注意力倒一直在右手邊的“從總”上。
這從總什麼來頭,韶儒偉不清楚,不過既然這位才是陸慎非此刻在意的……
沒聽夠是吧?聊,接著聊!
韶儒偉晃晃酒杯,一邊喝一邊說起行業裡的事。
從煦問:“什麼是IP?”
韶儒偉:“我給你舉個例子,有本書很火,現在要拍劇,我競價、出的錢最多,買下了這本的影視版權,這就是IP。”
聊到這,韶儒偉大談特談這些年影視圈的IP開發。
從煦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筷子都沒幾下,都是陸慎非在幫他夾菜。
旁邊費鵬程已經開始汗了:不會是真的“欣賞”這禿子吧,這些東西陸慎非不能問?要問韶儒偉?
韶儒偉已經從ip開發裡的選角,聊到了容改編,再聊回了ip本。
“為什麼要買小說?”
“因為完本小說可以直接看出故事核,ip開發之前,就可以從小說績、評論、熱度上,看出這個核這個故事的市場反饋。”
“市場反饋這一點很重要。”
“不過我是覺得,ip開發,從版權買來的那一刻起,就和什麼網站、作者沒關系了。”
“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故事我買了,版權費我付了,錢我花了,想怎麼改編都是我的事、公司團隊的事,又不用他們出錢出力開發這個項目,還用管他們?”
“書要不是潛在流量,我連他們都不想搭理。”
……
韶儒偉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時不時敬酒、喝酒,再回來接著聊。
從煦酒杯未,筷子未拿,這包間富麗堂皇,飯菜致可口,桌上觥籌錯,他置其間,卻如同隔絕在外,心底靜得出奇。
他想,他原本該在書房的電腦前,如今卻在商人們的推杯換盞間。
而生意人的眼中,只有項目,沒有ip,ip不過是他們砸錢買來的商品,這件商品,在他們眼裡,花了錢,便可以任由理。
道理邏輯上,似乎是對的,可從煦聽著,隻覺得惡心。
因為在這包間之外的公共臺面上,這些買ip的商人,當初可不是這麼承諾的。
他們的場面話說得很漂亮,說他們看過小說,喜歡這個故事,喜歡裡面的角,他們說想拍出來,讓更多的人看到。
他們說這個故事很好,值得這個版權價。
背地裡,酒桌上,他們卻說,我花了錢的,和原作還有個屁關系。
從煦把以前都忘了,卻心想,那當初的《昨日月2》,這位邵總,又是帶著多大的不屑一顧和傲慢,和劍虹打了一場持續兩年的侵權司。
事後的十六萬賠償……
從煦轉頭,看向韶儒偉擱在桌上的一塊表。
那表恐怕都不止十六萬。
十六萬,於這位韶總來說,不過是一場司後的“尾氣”,他不得不花這個錢,就索“施舍”了,雨似的,不痛不。
那於當年的他自己又是如何?
錢,不缺,其他呢?
從煦心道:必然是咽都咽不下的一口氣。
從煦忽然笑了下,抬手端杯子,喝了口果。喝完轉頭看陸慎非,在酒桌的熱鬧間,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我會喝酒。”
陸慎非斂著神,看了從煦一眼。
從煦手,去拿剛剛被換走的紅酒,被陸慎非一把按住。
陸慎非的借口不怎麼樣:“你還要開車回去。”
從煦:“可以代駕。”說完笑笑,“真醉了,不還有你陸總麼。”
陸慎非還是沒放手。
這邊的靜很快被旁邊站著和費鵬程對酒的韶儒偉看到了。
韶儒偉低頭,看了眼酒杯下的兩隻手,笑:“這是幹嘛?”
韶儒偉帶來的年輕男孩低聲道:“一個要喝,一個不讓。”
韶儒偉喝開了,立刻道:“要喝就喝啊,幹嘛不喝。陸總,你這可就不給面子了啊,自己人要喝都不給喝的嗎?”
陸慎非還按著從煦的手,看著他,聞言開口,像是回了韶儒偉,又像是對從煦說的:“他不能喝,我替他。”
韶儒偉不得陸慎非和他幾杯,這不喝酒不聯絡聯絡,還怎麼做生意?
韶儒偉大氣磅礴:“來,陸總,這杯我敬你!”
敬到後來,陸慎非沒怎麼著,就跟喝汽水似的,臉不紅、人不醉。
韶儒偉明顯喝大了,從餐桌換去了包廂裡的沙發,腳往茶幾上一翹,和旁邊單人沙發上的從煦聊嗨了。
“陸總手裡現在這個項目,就那本書,磨磨蹭蹭,還簽不下來?”
“要我說,直接開項目,他們賣啊,反正這邊項目開了,你覺得我侵權,你就去告我,告我,我把錢捧給你,你不告我,那就簽啊,我還把錢捧給你。”
“他們能怎麼選?打司那麼麻煩,最後還不是只能賣。”
又道:
“敘幕,哼,他現在是狂了,本本劇王。”
“他以為他多了不起?Ip是他開發的,還是劇是他拍的?”
“價水漲船高,那都是影視劇的功勞,他沾了一臉,還真以為自己寫個小說多了不起!”
從煦看了看茶幾上的白酒,決定了,今天的韶儒偉,連都不能豎著走出這包廂。
結果這白酒也沒喝,又讓陸慎非喝了。
陸慎非一杯,韶儒偉一杯,一杯一杯又一杯。
韶儒偉最後攤在沙發裡,開始翻眼白,木瞪瞪的,裡嘀咕:“怎麼樓在晃。”
陸慎非端酒的手穩穩的,把再一杯白酒遞過去:“韶總。”
韶儒偉想接,手已經抬不起來了,投降:“不喝了,不喝了。”
陸慎非放下酒杯。
從煦滴酒未沾,陸慎非坐過來的時候,還給他取了一小盤水果。
他們喝完了,從煦的水果也吃完了,起:“我去洗個手。”繞過茶幾。
陸慎非轉頭,看了眼從煦的背影。
費鵬程立刻過來,看韶儒偉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湊近問陸慎非:“什麼況?”
陸慎非心道:從煦不爽。
在公司的時候,就明顯不痛快,他這酒替了,人也幫灌醉了,也未必讓從煦覺得痛快了。
陸慎非搖頭,沒說什麼。
費鵬程看看他:“你還好吧?”默默算了下陸慎非的酒量和他今天喝的酒,暗道還好,在陸慎非這裡不算多,遠不到喝醉的程度。
結果陸慎非抬手,了太:“嗯,醉了。”
費鵬程:“?”
陸慎非又出手機,當著費鵬程的面關機。
費鵬程:“??”
做完這一切後,陸慎非問費鵬程:“我住哪兒?”
費鵬程想都不想:“央湖灣啊。”
陸慎非抬眼:“不,你不知道。”
費鵬程:“……?”
一會兒工夫,從煦洗完手回來了,韶儒偉小瞇了半刻,恢復點神,想說今天到此為止吧,可以了,結果從煦端著杯果湊近:“韶總。”
韶儒偉一個激靈,手上又被塞了杯白的。
從煦端著果,和他杯:“繼續啊。”
韶儒偉已經喝出慣了,不假思索地仰頭一口,喝完看從煦:“嗯?你手上怎麼是黃的。”
從煦睜眼說瞎話,晃著果:“韶總,你醉了,我這白的,不是黃的。”
韶儒偉醉得辨不出真假:“那你喝啊,我喝完了。”
從煦喝掉了果。
喝完了,又一杯白的塞過去,韶儒偉帶來的年輕男孩走到旁邊,看況不對,想要出言製止,被從煦一個眼神定在了沙發後。
從煦這次連果都不倒了,拿了一個空杯,對著韶儒偉:“韶總。”
韶儒偉迷瞪瞪的:“不喝了,不喝了。”裡說著不喝了,又嘬了口。
這一口嘬完,頭一歪,著杯子閉眼倒在了發裡。
從煦把茶幾上剩下的小半瓶白酒盡數倒在果杯裡,杯一傾,酒一撒,全潑在了不省人事的韶儒偉臉上。
年輕男生一聲驚呼,銀荷華雯的兩個同事也過來了,看到沙發裡的老板,再看老板臉上、服前襟全是被潑的酒,都驚呆了。
什麼況?
其中一個看向從煦:“你……”
從煦把杯子往茶幾一擱,起,神冷淡:“你們老總醒了,記得提醒他,是我潑的。”
眾人:“……?”
從煦淡定地繞過沙發,往門外:“告辭。”
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出去,費鵬程突然道:“等等。”
從煦轉頭。
費鵬程示意沙發上閉著眼睛的陸慎非,心一橫:“你知道陸總住哪兒嗎?”
從煦的角度,看不到陸慎非,只能看到沙發背面,和陸慎非搭在扶手上的胳膊肘,一不:“醉了?”
費鵬程:“嗯。”
站在沙發旁邊的眾人:“?”
不對吧,陸總醉了?他難道不是和費總對視一眼之後才自己閉上的眼睛嗎?
這一點,從煦並不知道。
但不妨礙他做個“無無義”的前任。
“隨便找個酒店。”
說完推門,走了。
人前腳才走,陸慎非跟著睜開了眼睛,站起來,沒有半分醉態。
眾人:“……?”這又是什麼況?
費鵬程也有點心梗,問:“又要幹嘛?”裝醉博同的戲碼已經失敗了好嗎?
卻見陸慎非繞過沙發,走向包廂門:“你收尾。”很快也沒了人影。
留下一屋子不明事態的懵群眾。
以及一個被灌醉又被潑酒的韶儒偉。
費鵬程乾笑:“剛剛,是不是酒撒了?”
銀荷華雯的幾人:你說呢?
費鵬程圓著場:“嗨,不小心,都喝多了,拿不住酒瓶了,不就這樣了麼。”
又用目掃過全場,端出自己費總的架子,半奉勸半威脅:“別說話,知道嗎。”
停車場。
從煦剛上車,正要合上門,副駕門被拉開,陸慎非坐了進來。
也不看從煦,座椅按鈕一調,自顧閉眼躺下。
從煦看著他,緩緩帶上車門,挑了挑眉鋒:“這就是你的醉了?”
陸慎非躺在副駕,閉著眼睛:“央湖灣。”
從煦拉上安全帶:“你不是該躺著裝死麼。”
原本是這麼計劃的。
剛剛也是這麼執行的。
失敗了。
陸慎非還閉著眼睛:“我估計我裝死,你會直接下車。”然後打車回去。
從煦開著車:“送一下是可以的。看在你幫我喝酒的份上。”
陸慎非睜開了眼睛,躺靠著,借著停車場的燈,靜靜地看著從煦,肯定的語氣:“和韶儒偉有過節?”
從煦沒答,開著車。
陸慎非:“你到今天,還是不肯說?”
從煦卻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埋怨,也不是反諷,是平鋪直敘地表達一個事實。
他不知道,陸慎非不知道。
車子開出地庫,駛上地面,迎向夜。
陸慎非看著從煦的神,也跟著斂進了黑暗中。
從醫院到今天,這麼長時間,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聊起過去。
陸慎非:“你以前有提過被人欺負,我問的時候,你說沒什麼事。”
從煦忘了從前,但可以猜測出多年前的心態和做法:“你那麼忙,我和你說了,怕影響你工作,耽誤你時間。”
頓了頓,“我不想影響你,也不想耽誤你。”
我總想諒你。
繁華的城市夜,如洪的織車流,靜謐的車廂,分離的舊。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從煦平靜地說著:“我回來之後見過方鉑禹了,你給了他一張資產表,我也會把自己這邊的資產拉一張表出來。”
陸慎非無言。
從煦:“我爸媽家裡,我房間屜裡有張卡,是你的名字,”應該是陸慎非以前給他用的,“那張卡我這次一起帶回來了,也會還給你。”
陸慎非靜靜地看著從煦。
視野裡,車後視鏡上,掛著一冰藍的水晶鏈子。
“但我可能……”從煦暫時還不太確定。
這份不確定,不是因為他在猶豫,而是因為他還要再好好想一想。
從煦坦道:“我可能會和你分鹿橙,你做好這個準備。”他不是只要權,還要公司。
後視鏡上,藍的水晶鏈子上,吊著一個持劍的卡通小人。
陸慎非見過,在去劍虹拜訪的時候。
劍虹的老板諸侯介紹,劍虹當年在站評出了“五劍”,這五把劍,分別代表劍虹網最頂尖的五個作者。
劍虹給這五個作者分別設計了不同的卡通人,再分別持不同的五把劍。
陸慎非記憶力向來不錯,諸侯一一介紹了,他就記下了。
如今,代表作者“敘幕”的卡通小人,正掛在水晶鏈上。
一瞬間,陸慎非腦海裡串聯起了很多東西,最後定格在業臭名昭著的侵權網絡劇《昨日月2》。
陸慎非忽然道:“停車。”
從煦一愣,偏頭看副駕。
陸慎非:“我有事,回趟酒店。”
十分鍾後。
龍秀十一層,電梯廳。
大家正等著電梯,其中兩人架著喝得人事不省的韶儒偉,韶儒偉帶出來的年輕男生跟在旁邊。
電梯抵達,梯門敞開,大家正要進去,卻見陸慎非去而複返。
費鵬程:“唉,你怎麼回……”
陸慎非沒有多言,電梯裡走出來,衝著韶儒偉的方向,走近了,二話不說,抬就是一腳,正中豬腹心,連帶著旁邊架著胳膊的兩人一起踹翻在地。
眾人:“????”
陸慎非冷冷地盯著地上睡死的禿頭豬,掃了眼旁邊一臉懵的年輕男生:“韶儒偉醒了,跟他說,合作免了,以後看到我,記得繞路。”
年輕男生:“……”
他真的只是一個被帶出來見世面、應酬、等著公司力捧的小鮮。
這圈子也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