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呼嘯,暮青坐在亭中,麵生寒。書趣樓()
元修氣笑了,沖那待離去的親兵喊:“你沒看見啥?滾回來!”
“啥也沒看見!”那親兵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就是不往亭中來,元修一喊,他退得更遠。
“你們大將軍在給我瞧他上的那塊。”暮青麵罩寒霜,起道。
“哦,那塊。”那親兵在遠一愣,下意識抬頭往亭中了一眼,又刷地低下頭,碎碎念,“啥也沒看見!啥也沒看見……”
暮青的臉頭一回黑了,怒掃元修一眼,他哪兒挑來的親兵,真是個愣頭!
元修的臉也有些青,尷尬地對暮青一笑,沖那親兵喊:“你個愣頭!麻溜兒滾回來!剛才所報何事?”
“啊?所報啥事?呃……所報、所報……”那親兵懵了半晌,一時竟想不起所報何事了,想了半天,才噢了一聲,扯著嗓子遠遠道,“報大將軍!小鄭的頭和手腳找著了,濤子沒訊息,還在找!”
小鄭是在夥頭營被害的,將軍們猜測埋地應與夥頭營不遠,於是把夥頭營挖地三尺翻了個遍,在柴房墻角柴火堆的地底下找著的,挖出人頭時,那場麵……別提了!
夥頭營的人說,前晚後院聽見劈柴的聲兒,有時哪日活兒太多乾不完,夜裡劈柴的事常有,因此也沒人在意,如今想想,那劈柴聲許就是分聲。小鄭就在夥頭營裡被分了,那群夥頭兵險些炸了營兒,這會兒正跟著大軍一起在搜呼延昊呢。
元修一聽是小鄭之事,眉宇便沉了。軍中隻知呼延昊混進關城殺了人,不知他可能易容邊人。此事若被軍中將士知曉,難免人人疑心生,他便嚴令封了此事,隻先尋人。放呼延昊出城之事,他心中已有計策,隻待今夜與老將軍商議代些日後城防諸事。
“找到的送去靈堂,沒找著的繼續找!”
“是!”那親兵得令,抱著軍拳高喝一聲,習慣抬頭,瞥見亭中景又刷地低頭,匆匆退走,一路走一路聽他在那裡碎碎叨叨,“沒看見沒看見……”
元修抄起桌上酒壺就朝那親兵扔了過去,“閉上你的!”
咚一聲,酒壺落地,那親兵跳開,一溜煙兒跑遠了。
不能怪他多想,那亭中之景太眼——大將軍站在英睿將軍麵前,得隻剩條,英睿坐著,盯著大將軍的……
咳!
沒想到大將軍好這口!怪不得聽魯將軍說,大將軍連窯子都沒逛過,人屁都沒過,原來是不!大將軍好的是男風?
自以為發現了大將軍的親兵年覺得,他還不如剛才被那酒壺砸暈呢!
大將軍日後不會滅了他的口吧?
將軍亭裡,元修將袍穿好,見暮青臉還黑著,便笑道:“別理那小子!那群小子平日練罷了,沒乾河裡沖涼遛鳥的事!軍中男兒不拘小節,打個赤膊也值得大驚小怪!”
他初從軍那幾年,沒著膀子跟軍中將士一起沖涼,習慣了,今夜又沒個!
再說,個也無妨,軍中遍地漢,還能有人不!
“行了,你小子也別拉長著臉了。小鄭的首找著了,去靈堂瞧瞧吧。”元修道。
暮青未言,起出了亭子。
元修自後出來,兩人一道兒去了靈堂。
靈堂設在偏廳,素白燈燭照著兩口大棺,一口空棺,一口裡已被放了頭顱和手腳。一張瘦的臉,蒙上了黃土,曾經縱馬殺敵含笑,如今灰黃的頭顱和手腳拚湊著一副殘缺不全的白骨,忠魂死關城。
元修從靈堂出來時,負手立在門口,深吸一口夜風,西北的夜風烈烈如刀,割人腸。後傳來年的腳步聲,他未回頭,隻那關外大漠。
說對了,魯大營中是失蹤了個人,今夜軍中四搜尋濤子和小鄭的,魯大營中那兵卻再也尋不著了。
西北十年,歲月崢嶸,十萬將士埋骨邊關,那一年,他也險些留在那黃沙大漠,不得歸,從此以骨守國門。
那年,他比大一歲,十七,多兒郎最熱的年紀。天下人皆道他以八千騎兵突襲勒丹牙帳,殲勒丹三萬騎兵,殺突答王子,卻不知隨他出關的將士有兩萬,他們埋在了那大漠黑風裡,黃沙為塚,骨難還。天下不知,那八千騎兵也險些埋骨大漠,是他笑坐黃沙,割飲,激了士氣,多撐了那一日,終等來了絕逢生。
大軍在水源地休整了三日,他熱癥了三日,突襲勒丹牙帳那日,他負傷沖殺在前,一箭死突答王子,士氣沸騰,勒丹兵大,那一戰勝後,他回到關城,休養了整整三個月。
他回來了,卻有太多將士沒能回來,大漠之上英雄墳,伴著那日暮關山,遙國門。
“這個時候,果然還是有酒好!”元修一笑,看了暮青一眼。
他也不知為何與這小子說那些往事,許是西北軍這些年來被軍中奉為傳奇的又一人,英雄寂寞,大抵……有些相惜之吧。別人不懂,許能懂。
“你在府裡多住兩天,待將呼延昊放出城去再回。”元修道。青州山、呼查草原、大將軍府,三敗呼延昊,以呼延昊的,不會放過。隻要他還留在關城中,他就不能放出將軍府,呼延昊擅長暗下手,無不鉆,他需防止遇險。
暮青早料到如此了,隻點了點頭。
“三更天了,回去歇著吧,過幾日就忙了。”元修暮青去歇著,自己卻負手立在靈堂外,似沒有要去歇息之意。
暮青了他一眼,月蒙著黃沙,白燭清冷,男子負手,夜裡亦見乾坤朗朗,鐵骨錚錚。他是元家嫡子,士族子弟,依大興律,士族子弟不從軍營不學堂,依舊可在朝謀。憑他份之貴,本不需來這邊關苦寒之地殺敵守國,隻需在盛京過那繁華安逸日子,此生富貴已極。但富貴磨不滅男兒報國誌。
那場戰事他未講完,但最險的怕是在他割後,水失,能活下來隻能說算他命不該絕。那天下傳聞中的戰神,亦曾有過險境,亦曾有過那段艱苦歲月。
邊關十年,他磨了那貴族矜持氣,與將士們同食同寢,一條河裡洗澡,磨出了一昂揚豪氣,飲胡虜,戰場殺敵笑,將士保家衛國,管他何為塚!
有敬佩之人,元修當為其一。
暮青下了石階,走了三步停了下來,回頭見元修還立在靈堂外,終是忍不住道:“大將軍。”
“嗯?”元修一愣,轉過頭來。
“我曾經辦過一件案子,有一人家中親眷報,懷疑家中有人被賊人所害。捕快尋去那賊人家中,隻在家中找到了那人的頭顱和手腳,子其餘部分挖地三尺也未尋著。後來那賊人招供,他將切了小塊烹煮,一些丟出去餵了野狗,後來因太多了,便下鍋燜炒,送了街坊四鄰。”
其實,這是前世辦的案子,案子破獲後,的那群同事們便再也不吃鄰居送的飯菜,尤其是菜。
元修:“……”
所以?
說此事的用意是?
“世上兇手多矣,不明況下吃了人的不止大將軍一個。”
“……”
“那些百姓吃了一盤,大將軍隻吃了一口。”
“……”
黃風吹過,元修低頭咳了一口,“多謝。”
他總算聽懂了,在寬他,隻是……好與眾不同的寬。
“不謝。”暮青點頭,淡道。
“咳!”元修低著頭,咳得更厲害。
“齊賀還在府中,大將軍風寒的話,尋軍醫瞧下,末將先回了。”暮青說罷,便轉走了,一路再未回頭。
靈堂外,男子許久才抬起頭來,向離開的方向,角帶著未落的笑意。
這小子,真是塊寶!
古怪的寶。
濤子的在淩晨時找到了,他前日傍晚去過馬場,元修懷疑他是在馬場附近被害,軍中便派了人挖地尋人。馬場占地頗廣,這邊挖了沒見著,後頭跟著的人便填上,直到天快亮了,纔在馬場一馬廄下方挖到了濤子的。
呼延昊極為聰明狡詐,馬場上的草被翻過容易被發現,他竟擇了馬廄下方為藏地。
挖出來時,驚了所有人,那的臉上覆著黃泥,黑黑厚厚一層,風一吹,腥氣撲鼻。的臉沒了,凹進去一塊,黃泥填著,好似一張沒有眉眼的臉譜。人抬去大將軍府上,元修通過左腹的傷疤辨認出人就是濤子,那傷是胡人的彎刀劃的,一次隨他征戰,為了護他留下的。
這日清早,將士們練的時辰,軍號吹響了整座關城,喪報從大將軍府中而發,四麵府門大敞,不知的人還以為是元修薨了,但整座關城的將士都知,那是在為死去的兩位將士發喪。
顧老將軍率嘉蘭關城的眾將前來弔唁,元修穿白袍立在靈堂裡,歃為誓,誓要將此債記在狄人頭上,出兵討狄!
眾將紛紛請戰,元修親點魯大和王衛海兩員大將,令兩人回營備戰,待濤子和小鄭下葬後便出兵討狄。
出兵在三日後,暮青為石關城的將領沒有被點出戰,也未請戰,因心中清楚,此戰不過是為了放呼延昊出關。就連停靈發喪這三日也不過是為了給呼延昊時間混進這將要出關征討的大軍中。
狄王牙帳在烏爾特草原以南,魯大和王衛海領兵殺向狄人部族,駐紮在烏爾庫特草原邊緣的戎軍、烏那軍和月氏軍聞風而,出五萬大軍斷魯大和王衛海後路,卻不想元修親領一支奇軍忽然出現在他們後,而本來要殺向狄人部族的魯大和王衛海突然回,兩軍合圍,竟將這五萬五胡聯軍包了餃子!
狄人部族聞風本可來救,奈何狄王病重,王後為防王帳生,不準許王軍出,下令死守王帳。老狄王的四個兒子為爭王位,有人主站,有人不贊,一爭吵,生生把戰機給吵沒了。
這一戰,西北軍斬殺五胡聯軍三萬多人,俘虜五千人,自五胡聯軍退守百裡外一個月來,一戰大捷!
大軍歸來時,關城全軍沸騰,俘虜的五千胡兵被關押在關外甕城的地下牢房。這晚,有五人被提出,趁夜送了大將軍府。
府中書房外間,暮青看著那被捆綁的五個胡兵,轉頭看向元修。
元修領著進了書房室,轉道:“呼延昊已趁,去了勒丹部族方向。”
“勒丹?”呼延昊藏在大軍中不易被發現,但若戰時,有人而去,那人必是呼延昊無疑!隻是戰時混,要於數萬軍中找注意有無人逃並不容易,暮青不知元修用了何法,但他既然說了此話,自然是有軍報。
隻是,呼延昊不是狄人嗎?為何去勒丹?
“他娘是勒丹人,草原五胡部族多有,每五年有勇士比武,輸了的部族要向贏了的奉獻牛羊和人,呼延昊他娘便是被勒丹送給狄王的奴。他上有一半勒丹統,雖是奴所生,但這些年在狄王帳下頗為英勇,狄王讓他領著部族兩萬騎。勒丹王野心,早有吞下狄人之心,這些年沒向呼延昊示好,兩人私下來往甚。”
原來如此。
“以呼延昊的,應是與勒丹王打著一個主意。狄王病重,四子奪位,他有青州山那一敗,此時若回,定被排降罪。前往勒丹,他是想與勒丹王合力,取狄王之位。”暮青道。
“沒錯。”元修一笑,“他和勒丹王都盯著狄人部族,即便知道各懷鬼胎,還是會合作。”
“大將軍有何計策?”暮青問。元修既然在戰場上發現了逃走的呼延昊,沒有擊殺他,放他離去,自有更大的圖謀。
元修看向那五個胡兵,眉宇似融了凜冽天風,哼了一聲,道:“他如何混進大將軍府的,我就如何混到他邊去!”
暮青也看向那五個胡兵,大抵知道了元修之計。可,隻憑五人?
“呼延昊狡詐多疑,人多了容易壞事。”元修轉頭住,那眸中似有烈起,問,“可敢隨我深虎,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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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將軍要出關了,這回隻有五個人,猜猜會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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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