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瑪大漠遍佈沙丘沙海,晝夜溫差極大,白日策馬,汗衫,夜裡歇息,裹毯而眠。書趣樓()
月升西丘,朔漠茫茫,胡馬低頭甩尾,啃著乾枯河床四周零星的青草。風沙連天,沙丘後,一堆枯灌木燃起的篝火點亮了大漠夜,元修和魏卓之披著羊毯子背靠沙丘坐著,手中烤著乾餅。月殺和元修的親兵孟三一起去拾枯灌木,暮青獨自蹲在遠撥弄著黃沙,不知在搗鼓啥。
“乾嘛呢!過來烤火!”元修遠遠喊了一嗓子。
暮青不吭聲,依舊在遠沙丘下搗鼓黃沙。
魏卓之看了元修一眼,目敬佩之,這大漠風沙烈的,一張能灌一泥沙,這時候當啞才明智,扯著嗓子喊話的人值得送上敬意。
“週二蛋!”元修又喊了一嗓子,見暮青不理人,便笑了一聲起大步走了過去。
魏卓之循著去,見元修朝暮青走去,人還沒到便問:“乾啥呢?你小子,又孤僻了?”
“咳!”一路上忍著不說話的魏公子還是嗆了一的沙,孤僻?
孤僻纔好!至比毒舌時可。
暮青沒答話,低頭繼續忙活。
這時,元修已到了後,目往麵前的沙裡一落,微怔。
月清冷,黃沙如雪,一骸骨靜靜躺著,已經被發掘出了一半,頭骨半邊埋在沙裡,半邊躺在月裡,空的眼眶和張著的裡都填滿了黃沙。
“挖這東西要做何用?”元修皺起眉來,笑意沉斂,大漠埋葬了太多西北將士的忠魂,這些骸骨對他來說有太多難磨滅的記憶。
“研究。”暮青頭也沒回道。在古水縣義莊的這些年,所見的骨都是大興人,難得有機會到塞外來,可以瞧瞧其他人種的骨骼。
這時空沒有蒙古、高加索等地,不能將人種分蒙古人種、高加索人種和尼格羅人種,但就來說,大興人依舊屬黃種人,而草原五胡的有白有棕,骨骼亦有差別。
“有何可研究的?”元修瞥了那骨頭一眼,一點兒也瞧不出有何可看之。
“有!”暮青簡潔答了句,便低頭認真清理骨骼去了,折了些枯草當作刷子,仔細掃著骨上的黃沙,似清掃著古董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嗬護如寶。
清理得極慢,元修在旁邊瞧著,覺得不幫忙大概要清理到明天早晨,便去旁邊拔了一把枯草,蹲下來。
“別!”還沒到,便聽暮青阻止,“這骨骼有部分在外頭,風化已久,易碎。”
那認真的模樣,彷彿對來說無人比眼前這骸骨更有價值。
元修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把扔了手中枯草,就地盤膝坐了。這小子封個中郎將可惜了,該去朝中刑曹提刑司任職!來趟大漠,馬上顛簸了一日,好不容易日落歇息,還奔著挖骨頭,朝廷的提刑司的仵作都沒這般稱職!
他從腰上解下水袋來,仰頭痛飲了一口。
圓月高懸,沙丘似雪,一人盤膝背月,一人蹲向月,一骸骨半掩在黃沙裡,灑一層清霜,西風獨悠。
遠,月殺將拾好的灌木放去篝火旁,轉頭了暮青和元修一眼,起過去喊人。
“哎!”孟三趕拉住他,“你去乾啥?”
“餅烤好了。”月殺看一眼孟三的手,忍著把那手削下來的沖。
“烤好了先放著,沒看見大將軍和將軍忙著?”
“忙?”月殺冷冷瞧了眼那邊,一人坐著悠閑地喝水,一人在挖沙子,忙?他看著他們很閑!
“咳!”孟三也覺著這理由牽強,尷尬地咳了一聲,但就是拉著月殺的袖不撒手,“哎,反正你別過去就是了。”
“我倒想知道,為何不能過去?”魏卓之吹著烤好的餅上的黃沙,細長的眸裡有抹玩味的笑意,有有趣的訊息可探聽,他不介意張吃點沙子。
月殺也看向孟三,孟三被倆人盯得渾不自在,他敢說大將軍好男風,瞧上英睿將軍了嗎?那晚,自打撞見將軍亭中事,他就覺得他肩頭有特殊的使命!作為唯一一個知道大將軍好男風的親兵,守護主子的是職責,必要時牽線風也是職責。
公子魏新來軍中,不似大將軍的心腹,此事自不能在他麵前泄半分,但英睿將軍的親兵長……
孟三瞧了月殺一眼,有點糾結。英睿將軍的親兵長是否該知道此事?免得他總煞風景!
月殺沒耐心等他糾結,轉便往元修和暮青的方向去。
“哎哎哎!”孟三急了,拖了月殺一把。
月裡忽有寒起,一袖隨風遠,月殺收起匕首,一攏斷掉的袖子,頭也不回地走開。
孟三臉鐵青,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指尖,要不是他剛才收手快,這人會一刀把他的手指頭都割了!他為大將軍的親兵,還是頭一回遇上這等不客氣的人,頓時脾氣也上來了,“嘿!沒見過你這麼不懂事兒的親兵!今兒爺還真不許你過去了,手是吧?”
他在後頭擼袖子,月殺回頭,目殺氣。
孟三目鄙夷,“你還親兵長呢,連你家將軍的事都不知。今兒小爺就教教你,咋當親兵!”
月殺盯著他,問:“我不知何事?”
孟三咧一笑,道:“嘿嘿,想知道?剛纔想割小爺的手,現在想從小爺裡套話?你先贏了小爺再說!”
“你贏個屁!”遠一隻水壺砸了過來,孟三刷地跳開,抬眼見元修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氣極笑罵,“你小子整日腦子裡想啥呢!”
“大將軍!”孟三撓撓頭,一臉委屈。
暮青懷裡抱著顆頭骨走過來,麵冷沉,看了眼委屈的孟三,“你家大將軍隻是給我看了他的大。”
“噗!”魏卓之一口烤餅噴了出來,看向元修。
月殺麵一寒,眸底冰霜似刀,直元修。
元修尷尬一咳,本來他不覺得如何,軍中都是漢子,他向來隨意,可怎被一說,他倒覺得自己那夜唐突了?
孟三嘿嘿一笑,“您可不止看了我家大將軍的大。”
月殺刷地轉頭,盯住暮青。
暮青淡淡看了孟三一眼,“我也不止看過一男,都是的,你家大將軍還穿著。”
說罷,就抱著頭骨去篝火旁坐了,徒留後僵住的三個男人。
元修眉頭古怪地跳了跳,孟三張著吃風,月殺愣了會兒,放鬆了下來。
魏卓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慈悲地看了眼元修和孟三,他就說嘛,毒舌的時候,還不如孤僻。
這夜,吃飯的氣氛很尷尬,暮青卻像沒覺到,盤膝坐在,上蓋著羊毯,上頭放著隻頭骨。一手拿著隻木枝穿的烤餅,邊吃邊著那頭骨的顴骨和下頜骨,目專注,臉冷淡,但那手勢總有種在調戲死人骨頭的詭異。
“有何不同?”氣氛太尷尬,元修不得不開口調節下氣氛。
“顴骨不高突,口鼻部略有前突,人種不同。”暮青道。
“有何用?”
“有的骨被發現時已白骨化,份的確定首先要看人種。大興人和胡人人種不同,大興人的頭骨顴骨高,麵部扁平,胡人不同。比如這骨在大漠發現,若想查出他是誰,首先可以通過他的骨頭確定他是大興人還是胡人。再者,若骨不全,人種不同,長的計算方法也不同,胡人比大興人高大,若按照計算胡人長的方式來計算大興人的長,那會錯得很離譜,府若查人,會到很大的誤導。”暮青一隻手將頭骨托起來,對著火細看。
其實,同一人種,古代人與現代人,南方人與北方人,高還是有些差距的,所以初隨爹去義莊時,並不敢隨意套用前世的公式來計算高,大興人的高計算方法是這十二年來據驗經驗調整總結出來的。
“可惜,不知道這骸骨是胡人哪一部族的。他們的相貌有些不同,狄人白些,勒丹人黑一些,差別肯定不是隻在上,若能多些骨研究下就好了。”
元修和魏卓之聽著,目深思,仵作乃武德年間仁宗在位時定為朝廷吏役的,至今雖已有兩百餘年,但仍沿襲舊律,並不看重。但暮青說得有道理,倘若發了案子,府查人,長五尺之人與長五尺五寸之人差得太多,倘若仵作驗稍有偏差,府查案的方向就會到很大的誤導,從這點來說,仵作在一件案子中起到的作用極重。
大興似這等仵作怕是有,那麼以往府查案,又有多無頭公案和冤案錯案?
朝中的舊律,該改了。
“你小子真不該來西北從軍,該去朝中刑曹提刑司效力。”元修一嘆。
暮青不言,若爹還在,此生便真的會當一輩子的仵作。
氣氛又沉默了下來,五人圍著篝火吃了烤餅,孟三便教暮青、月殺和魏卓之說了會兒勒丹話,元修在西北十年,五胡的話他都會說,狄話與勒丹話稍有不同,他將一些常用的話教給三人。待夜深了,孟三和月殺流守夜,其餘人便裹著毯子睡了。
次日又是急行趕路,第三日傍晚,五人在離桑卓神湖五十裡外的沙丘後停了下來,等待夜幕降臨。
此沙丘再往前,已能見稀疏的青草,塔瑪大漠的綠洲就在五十裡外,翻過桑卓神山,便是桑卓神湖,那之後便是烏爾庫勒草原了。他們不敢靠得太近,為防被胡人探子發現,隻好在五十裡外便停下,等夜深再趁夜趕路。
這三日,元修一直與派勒丹的探子聯絡,呼延昊到了勒丹後,這幾日一直未見靜。勒丹王一個多月前被元修一箭廢了右臂,傷勢嚴重,這些日子還在養著,勒丹王年有四旬,膝下五子,大王子突答七年前被元修所殺,三萬騎死於元修所率的八千騎之手。那一戰,勒丹遭重創,這些年一直屈居狄人部族之下,如今狄王病重,四子爭位,狄人部族正著,呼延昊又願率麾下兩萬騎起事,這對勒丹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勒丹王已經決定派二王子突哈與王下第一勇士蘇丹拉隨呼延昊突襲狄人部族。
隻是,他們在等待起事的時機,等待狄王病危,四子舉兵互殺奪位的時機。
這個時機,元修也不知何時能到,他們這三日急行隻是為了趕早不趕晚。狄王時日無多了,他四個兒子日日在他帳前吵,即便不病死也該被氣死了。
五人就在沙丘後靜待了下來,等待探子的傳信,水在路上的暗河補充過,乾糧吃完了就去灌木叢中抓蛇,這些事暮青一概不參與,隻顧著在黃沙裡發掘白骨,別人都等得心焦,恨不得時日再長些。
但等待的時日其實並不長,隻有四日。
第四日傍晚,元修接到兩封信,狄王於昨日夜裡病故,王後不發喪,暗中調王衛,助其四子奪位。不想被已投靠大王子的神巫揭發,大王子帶著麾下勇士圍堵王帳,四王子率軍來救,雙方刀兵相見,殺了一夜,淩晨時分王衛與四王子軍占了優勢,看了一夜好戲的二王子和三王子前來坐收漁翁之利,把大王子的殘兵和四王子軍圍住,卻誰都不敢先手,生怕誰先了手便會被後頭那人占了便宜。
事傳到勒丹,勒丹王決定今夜舉事,命二王子突哈與王下第一勇士蘇丹拉率五萬勒丹騎,由呼延昊的兩萬軍在接應,裡應外合,殺狄人一個措手不及!
元修收了信,待天黑了下來,五人便上馬向著桑卓神山疾馳。趕了五十裡路,到達山腳下時,聽山那頭馬蹄聲踏破草原夜,震得腳下隆隆作響。五人穿著勒丹騎兵的軍服,騎著胡馬,戴著胡人麵,在山頭上靜候許久,聽馬蹄聲漸漸過去,才速速下了山去,跟在勒丹大軍後,往狄人部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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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