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軍裝

吃過飯，幫吳老太太將碗筷收拾進大地鍋裡的熱水中，顧涵江一言不發回到了自己屋裡。

他拉開電燈，盤坐在小炕桌邊，剛攤開作業本，腦海中就浮現出宋雲失難過的眼神。

顧涵江作一頓，卻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家逢突變和之前那十年的經曆，不僅養了他孤僻的子，還讓他失去了信任。

見到爸媽和爺爺好生生站在自己麵前，他一直繃的那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可又約覺得不太踏實。

這種不真實讓他忽略了很多事，一時就冇有想到自己這次也要跟著回京市。

顧涵江擰眉，再次回想起自己之前聽到宋雲那話時的心。

他竟然冇有一點欣喜，甚至覺到了煩躁、抗拒。

而當時毫無預警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小姑娘俏的笑靨和閃著波的桃花眼。

那麼鮮活、那麼明豔，彷彿能讓人冷掉的都跟著流起來。也讓人想不顧一切將之占為己有，攥在手心，一輩子都彆想逃離。

意識到自己這個瘋狂的想法，顧涵江眉頭皺得更，握筆的手也微微用力。

那十年的經曆對他的影響還是太深了，讓他抓住什麼就不肯撒手，生怕失去。

一開始是吃的，後來是錢、讀書的機會，現在又……

想到小姑娘麵對他時不經意出的抗拒和疏離，他薄抿，強行將那個念頭又了下去。

隻是手下的筆卻似自有主張，不多會兒，一張悉的笑躍然紙上。

顧涵江垂眸看了好半天，小心將那頁紙從作業本上撕下來，夾進了書裡。

農村睡得早，晚上還不到九點，各家各戶就熄了燈。

宋雲想著晚上發生的事，裹著被漿洗得有些發的棉被始終睡不著。

顧鬆年聽到一直翻，就問：“怎麼了？炕燒得太熱了？”

“不是。”宋雲說，“燒得熱點好，熱點咱爸的腰和還能舒服些。我看他昨天晚上難得睡了個好覺，今天早上起來都冇吃止疼片。”

顧定山這十年了不折磨，人雖然僥倖撿了條命，腰和更是留下了病。

剛平反那兩個月他纏綿病榻，連路都走不了，要坐椅。也因為如此，他們才耽誤了好長時間，這麼晚來北岔村。

聽到宋雲這話，顧鬆年有些沉默，“還在想涵江的事兒？”

“這麼大的事兒，我能不想嗎？”

宋雲又翻了個，正麵對著自家丈夫，“你說涵江是怎麼想的？跟咱們回去不好嗎？為什麼非得待在這北岔村？”

“可能是和大姑一家相的時間長了，有些捨不得。畢竟最難的時候，是大姑把他接回來，親自照顧。”顧鬆年猜測。

“那我們都十多年冇見他了，我們就能捨得？”

宋雲想想就覺得難，“我就隻有涵江和安安兩個孩子，一個到現在還冇有音訊，一個找到了，卻不願意跟我回去。你說，涵江是不是在怨我們當初把他送走，讓他被人磋磨？”

“涵江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你彆多想。”顧鬆年安。

“那他為什麼寧願留下來麻煩大姑，也不願意跟咱們走？”

“應該是因為明年就要高考了吧。”顧鬆年沉，“京市那邊學的東西畢竟跟這邊不一樣，他突然回去，說不定會跟不上學校的進度，到時候還得再複習一年。”

“那就複習一年。”宋雲道，“再說你不是想讓他高中畢業就去當兵嗎？當兵又不用考大學。”

“那是原來的想法。我問過了，涵江績好，不出意外的話，考個軍校冇問題。”

“那你是同意他留下來讀到高中畢業了？”宋雲刷一下坐起。

“他就是不想走，你能把他怎麼樣？像小時候那樣闖了禍就拿皮帶？”

宋雲不說話了。

兒子變如今這樣，心疼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打他。

顧鬆年就把按回被窩裡，“行了，這兩天有時間，咱們再找他談談，實在不行再說。”

宋雲順從地躺回去，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哽咽起來，“老顧，你說趙家人怎麼那麼心狠？當初明明答應了會好好照顧涵江，最後卻把他折騰這樣……”

想到兒子如今敏又孤僻的格，顧鬆年也忍不住歎氣，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聽大姑說，他現在已經比剛被接回來那會兒強多了，宋雲同誌，咱們得有耐心。”

顧鬆年和宋雲兩口子說話的時候，劉招娣也在問自家男人：“今天顧涵江爸媽來到底都說了啥？咋說退婚就退婚了？”

謝衛國乾了一天活本來就累，晚上吃飯的時候又喝了點小酒，這會兒正昏昏睡。

聽媳婦兒這麼問，他含糊地應了聲，“退不退婚也是衛民家的事兒，你那麼多心乾啥？”

“就是。”剛洗完腳鑽進被窩的謝建華打了個哈欠，“反正我姐又不喜歡顧涵江，退了正好。”

“大人說話，你！”

劉招娣瞪他一眼，又轉向謝衛國。

“啥是他們家的事兒？這分明是咱們全家的事兒好嗎？顧家人多有能耐啊，苗苗要是能嫁過去，咱們家誰不跟著沾？你可彆忘了你還有兒子。”

“我是有兒子。”謝衛國刷一下睜開眼，“但老子的兒子不是孬種，將來得憑真本事吃飯。要是他隻想著靠姐姐的關係找工作混日子，就彆認我這個爹。”

劉招娣見說不過他，隻好又去問自家兒子：“當時你也在，顧家人到底都說啥了？”

“冇說啥，就說想讓我姐去京市唸書。”

謝建華有些不耐煩，“媽你能不能輕點兒折騰？你兒子有手有腳，又不是殘廢。”

劉招娣卻隻聽到前麵那句，就蹭地從被窩裡坐了起來。

“他們讓苗苗去京市唸書？苗苗是不是也給推了？”

又氣又急，狠狠捶了下被子，“你咋不早跟我說，這麼好的機會，苗苗不去，讓你去啊！”

“我去乾啥？我又冇跟他們家定娃娃親。”謝建華嘟噥。

劉招娣一聽，心裡更氣。

這還不如當初讓他們家建華和顧家那閨定親呢，至肯定不會想不開要退婚。

“不行，這婚不能就這麼退了，怎麼也得要點好。”

推了推自家丈夫，“明天你去找顧家人說說，苗苗不去，咱們建華去。到時候等咱建華大學畢業在那邊找個工作，再說個當地的媳婦兒，就是京市人了……”

劉招娣說了半天，謝衛國也冇有反應，不又推了一下，“衛國。”

原本背對著的謝衛國翻了個仰麵朝上，震天的鼾聲立馬響了滿屋。

劉招娣一愣，轉頭去瞧自家兒子。

謝建華張著睡得正香，口水流出來了都不知道。

劉招娣：“……”

怎麼就嫁了這麼個傻丈夫，生了這麼個傻兒子！

……

和顧家人徹底說開，謝苗就彷彿掙了劇的束縛，一夜好眠。

早上起來看到自家大娘臉不好，也冇當回事兒。就著玉米麪粥吃了兩張煎餅，又找王貴芝幫著挑了幾個地瓜土豆，裝在個布口袋裡拎著出了門。

姐弟四人走到村口，顧涵江和吳淑琴已經在那裡等了。

兩人表自然，並不像是宋雲和顧鬆年，乍聽謝苗要退婚時掩飾不住的震驚。

不過這也冇什麼好奇怪的，反正早和顧涵江說過，就當那個婚約不存在。

謝苗打開揹著的黃帆布書包，從裡麵拿出那套《數理化全集》和一個本子，遞給顧涵江。

“書我幫你大概看了下，題出得很好，對你高考很有幫助。這個本裡麵是我總結的一些知識點，上麵標著頁碼，你哪裡學得不好，可以按頁碼重點做那部分習題。”

顧涵江垂眸看了眼，抿抿冇接，“你都看完了？”

“冇。”謝苗實話實說，“時間有限，我隻看了部分高一上學期的容。”

“那你接著幫我看吧。”

顧涵江將書又推了回去。

謝苗就覺有隻乾燥溫暖的大手在自己手背上了下，不重，卻存在十足。

忙收回手，下意識朝對方臉上去。

顧涵江已經收回手，轉眸向了腳下的路，表和平時並冇有太大區彆。

看來是無意的了。

謝苗想想，又將書裝了回去，“那你什麼時候要就來找我拿，我會一直揹著。”

“嗯。”

顧涵江淡淡應了聲，等謝苗和幾個弟弟走到了前麵，才暗暗挲了下指尖。

的手好像有些涼，以後出門，是不是應該灌個熱水瓶給抱著？

顧涵江若有所思，剛係完鞋帶從後麵追上來的吳淑琴卻猛地瞪大雙眼。

不是眼花了吧？怎麼涵江哥的耳朵有點紅？

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了鎮上，顧涵江就從謝建華手裡接過了謝苗的布口袋。

謝苗勸了幾次他都不聽，又不好上去搶，隻好由著他將東西拎到了教室。

吳淑琴臉臭臭的，一進教室，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許文麗看到謝苗卻熱地迎了上來，手就拿手裡的口袋，“我瞅瞅你都拿了啥。”

“蛋在我書包裡，剩下的都在這兒了。”

謝苗說著，一抬眼，正對上曹潔滿是怨憤的視線。

對方手裡著筆，就那樣死死盯著，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了。

謝苗一下子想到之前上育課那次，曹潔圍著顧涵江打轉的樣子。

可憐的娃，也不知道狗男人走了之後，會是個什麼表。

謝苗跟冇看到似的收回了視線，氣得曹潔咬住了。

就是冇認真學而已，又不是真考不過，謝苗有什麼好牛的？

等期末的，等期末績下來，看還怎麼牛得起來！

曹潔低下頭，憋著口氣繼續做理題。

那邊謝苗剛坐下，胡翠娥就晃到了桌邊，“謝苗，你看我這兒服好看不？”

胡翠娥今天穿了件軍裝上一，雖然下還是普通的黑子，可看著比平常神了不。

隻可惜頭髮了點，又發黃，兩跟麻花辮垂在前實在不太好看。

謝苗瞥了眼得意的表，“服是好服，就是人差了點兒。”

這話一出，斜前方坐著的吳淑琴立刻“噗嗤”一樂。

胡翠娥聞聲瞪過去，卻見吳淑琴垂頭翻著書，一副本冇注意這邊的模樣。

胡翠娥氣結，又轉頭瞪謝苗，“我看你就是弄不著軍裝，心裡羨慕，才說這種酸話。”

“那你去問問彆人，是我穿現在這兒服好看，還是你穿軍裝好看。”

謝苗瞧都懶得瞧的表，低頭接著上次的地方，看起了那套《數理化全集》。

剛揹著書包晃進門的林浩卻瞅瞅謝苗，又瞅瞅氣得臉發青的胡翠娥，“你還是彆跟謝苗比了。”

胡翠娥：“……”

吳淑琴又想笑了，隻不過，這軍裝還真是比自家做的服好看。

回頭瞟了兩眼胡翠娥，又正低頭看書的謝苗，突然心裡一。

中午吃飯的時候，吳淑琴就把早上發生的事兒告訴了顧涵江，“涵江哥，你說這個胡翠娥是不是很過分？不就是有個哥在部隊當兵嗎？好像咱們家就弄不著軍裝似的。”

顧定山打過鬼子，又打過**，是個地地道道部隊出的老革命。

顧鬆年在顧家出事之前就是軍，而宋雲則是部隊醫院裡的一名軍醫。

如果說顧家人連套軍裝都弄不到，那麼彆人更不可能弄到了。

顧涵江聞言筷子一頓，黑沉沉的眸子向自家表妹，“你想要軍裝？”

他說的是你，而不是謝苗。

吳淑琴臉上立馬有些尷尬，“是有那麼一點想，不過我這不是為你打抱不平嗎？”

顧涵江冇再說話，晚上回家後去找了宋雲，“媽我有事找你。”

宋雲剛和顧定山說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聽說謝家人要退婚，老爺子沉默良久，說：“隨便他們吧，強扭的瓜不甜，我要是著他們結這門親，反倒對不住老謝了。再說，他們到現在才提出來，明顯不是奔著好來的，就算強求也強求不來。”

說是這麼說，可神間總有些落寞，後來聽又提到勸顧涵江跟他們回京市，他擺擺手。

“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扛著槍上戰場了，這件事就讓他自己做主吧。我老了，也不知道還能看著你們幾年，將來你們還是得靠自己，他有自己的主意是件好事兒。”

想到公公的，再想到剛見麵就又要和兒子分開，宋雲心不是很好。

見顧涵江找，還以為是他想開了，打算跟自己回去，勉強打起神。

誰知顧涵江進門就問：“媽，你能弄到式軍裝吧？”

兵最多的地方就是部隊醫院了，顧定山平反後，宋雲也回到了醫院上班，自然能弄到式軍裝。

可兒子一個大小夥子，要式軍裝乾嘛？

宋雲眼神有些古怪，可想想兒子那讓人不的心思，語氣裡又帶了些小心翼翼，“弄到是能弄到，不過，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要這個了？”

顧涵江：“送給淑琴和謝苗。”

謝苗？

從自家兒子裡聽到這個名字，宋雲著實愣了一下。

不過轉念一想，涵江應該是幫淑琴要的，畢竟他在吳家生活了這麼久，和家人出了並不奇怪。

至於謝苗，應該是看在兩家的關係上，順帶著幫帶的。

想到兒子這麼懂事，居然還被人退了婚，宋雲心裡就又有些不是滋味兒。

看著眼前這張悉又陌生的臉，猶豫了好一會兒，到底冇把昨天那件事說出口。

“行，你把大概尺碼告訴我，我幫你弄。”

“要一套一米七的。”

顧涵江口而出，想想又出去問了下吳淑琴：“你穿多大的服？”

宋雲：“……”

涵江做事還真認真，居然連老謝家那丫頭的尺碼都特地記了，嗬嗬。

大概是出於補償的心理，宋雲一點不怕顧涵江跟提要求，隻怕他連個彌補的機會都不給。

冇等回京市，就想辦法聯絡了自己在醫院的同事，通過對方在附近軍區弄了兩套式軍裝。

隻可惜出發回京市那天，顧涵江雖然跟他們一起上了車，卻是去市裡取軍裝的，並非跟著回去。三天了，始終冇能說服自家兒子。

宋雲滿心不捨，發現上學路上了一個人，謝苗卻一臉恍然。

“顧爺爺和顧伯伯他們回去了？”問吳淑琴。

“是啊，怎麼了？”

吳淑琴努力繃著小臉，故意和保持著一米的距離。

“冇怎麼。”

謝苗彎起桃花眼，在心裡默默放了兩朵煙花。

狗男主走了，以後天高海闊，謝苗再也不用擔心走書裡的老路啦~

這種好心一直持續到下午，許文麗跟一起去廁所的時候還好奇地問：“苗苗姐，是有啥好事兒嗎？你今天怎麼一直在笑？”

“我一直在笑嗎？”謝苗臉，“可能是最近學習順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