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皇后也不似平日那般守禮，并未起行禮，依舊將小郡主抱在懷中，抬頭笑道：“瑾兒，快些讓皇祖父抱一抱。”

小郡主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皇祖父。致白皙的小臉高高仰起，手要抱。

實在討人喜歡。

建文帝挑眉一笑，大步上前，俯從俞皇后懷中抱起小郡主。

建文帝年習武，子頗為健朗。如今人至中年，常年勞政務，于上又無節制，大不如前。

不過，抱一個四歲孩的力氣總是有的。

建文帝將小郡主高高舉起轉了一圈。小郡主咯咯笑了起來，開心歡快的孩笑聲，在椒房殿里外回不休。

“瑾兒已經好多日沒進宮了。”建文帝笑著逗弄懷中的小郡主：“皇祖父皇祖母每日都惦記你。你就不想皇祖父皇祖母嗎？”

小郡主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我已經四歲，正式開蒙讀書了。哪有時間每日進宮。便是再想皇祖父皇祖母，也只得忍著。”

又苦著臉小聲央求：“皇祖父，你替我和母親說說可好？每日背書太頭痛了，隔一日背一次行不行？”

建文帝被逗得開懷一笑。

昌平公主哭笑不得地瞪了小郡主一眼：“再敢胡鬧，以后不帶你進宮。”

小郡主扁扁，不敢再吭聲。

建文帝心中不忍：“瑾兒還小，你對怎麼這般嚴苛？以后隔五日就讓休息一日，進宮來陪一陪朕和你母后。”

便連俞皇后，也張口附和：“你父皇說的是。瑾兒才四歲，便是讀書開蒙，也無需這般嚴厲。讓五日休沐一回。”

昌平公主挑了挑眉，淡淡道：“我時讀書的時候，母后可不是這麼說的。”

俞皇后：“……”

俞皇后被噎了一回，倒也不惱，不無自嘲地笑道：“母后現在老了，心腸也了。哪里舍得瑾兒這等苦。”

“玉不琢不！”昌平公主不以為意地應道：“這是我時母后常說的話。兒一直牢記于心。”

“我是瑾兒的親娘，豈有不疼之理。只是，越是心疼，越要對嚴格教導。這才是真正的疼！”

……

昌平公主侃侃而談，俞皇后無奈地笑了一笑：“罷了罷了！你說的有理，我不多便是了。”

建文帝卻道：“兒子需嚴格教導，兒寬松驕縱些也無妨。日后長大了，想挑什麼樣的夫婿都可以。又不需才名做嫁妝，學得這般辛苦又是何必。”

對小郡主的疼溢于言表。

俞皇后笑容卻淡了一淡。

世人皆重子嗣，皇家更是如此。

建文帝的隨口之言，如利箭一般，深深地刺中了心底的痛。

生昌平公主時，遭遇難產，用了猛藥才平安生下孩子。卻也因此徹底傷了子，之后再無所出。

沒有子嗣的皇后，便是再聰慧賢良，也抵擋不住李太后的猛烈攻勢。

天子不能無子，這個皇后生不出來，就得讓能生的子進宮。

先是李太后言語相，之后，朝臣們也聯合上了奏折。

被無奈地退讓妥協，任由李太后為天子選妃。

“蓮娘，對不起。”

年輕的建文帝一臉愧疚，地握著的手：“我曾對你允諾，此生和你攜手到老，恩白頭。除了你之外，我的心里再容不下別的子。”

“如今，是我有負于你。”

“對不起，你要怪，便怪我。不要怪母后。也是為了天家子嗣著想，才會三番五次地提起廣開后宮之事。”

所有的淚水已在夜晚流盡，著自己出一笑容：“皇上待臣妾深義重。親數年，從未過別的子。臣妾心中念之極。如今昌平已有七歲，皇上膝下只有一，便是臣妾，心中也頗為焦慮。”

“母后的提議，臣妾也贊。臣妾是皇上發妻，也是中宮皇后。宮中不管誰生了子嗣，都得稱呼臣妾一聲母后。”

“皇上的兒子，就是臣妾的兒子。”

……

時隔十余年，依然清晰地記得說出這番話時，心中是何等的痛苦。

似有一雙手，生生地探進的膛，將的心扯得支離破碎。

建文帝似未察覺的言不由衷，又或許看出了也無可奈何，沉默地用力地摟了。

之后，便是后宮大選。

李太后一口氣選了十余個名門閨秀進宮。李家的兒，也在其中。建文帝最是孝順，不忍拂逆李太后心意，先臨幸的正是李氏，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李賢妃。

李賢妃肚皮也爭氣，短短幾個月便有了孕。隔年生下二皇子。

可惜，二皇子生來便有口疾，到了兩歲學話之時，便已端倪。

建文帝和李太后俱心中不滿。

主挑了同族的堂妹進宮，剛傳出喜訊，便冊封為淑妃。麗妃也跟著有了孕，一前一后生下了兩個皇子。

三皇子四皇子年齡相若，俱都天資聰穎。

建文帝對這兩個皇子，頗是喜。

再之后，五皇子六公主七皇子出世。還有八皇子九皇子……

天家子嗣愈發興盛。建文帝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往日曾對許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早已被拋之一旁。

曾因親近妃嬪而生的歉疚，也不見了蹤影。

……

俞皇后一剎那的痛楚，建文帝并未留意。

昌平公主卻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替母后覺得悲涼。

記得自己七歲之前，母后和父皇是何等的恩。那時的母后，猶如盛放的牡丹，國天香，彩耀目，風華奪人。

自二皇弟出生后，母后的笑容便漸漸了。

別人都以為帝后深，數年未變。只有知道，母后和父皇漸漸離心，再不復當年的恩兩不疑。

昌平公主深深呼出一口氣，定定神道：“晚膳已經備好，父皇，我們一起去用膳。”

建文帝欣然應下，抱起小郡主向飯廳走去。

昌平公主走上前，扶著俞皇后的胳膊，輕聲說道：“母后，我扶著你。”

俞皇后笑著嗯了一聲，目中閃過一唏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