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翰林那點不足為人道的心思,蓮池書院里的夫子們無人不知。又豈能瞞得過心思敏銳的俞皇后?
只是,俞皇后從未說破這一層。
顧山長也就權當沒這回事。
此時,俞皇后明明白白地點破,顧山長也不好再裝傻,無奈地輕嘆一聲:“董夫子才學頗佳,做夫子盡心盡力,我對他頗為敬重。委實不愿因一己私心令他離開書院。”
不過,董翰林明里暗里地獻殷勤套近乎,也著實令不勝其擾。
“你真的半點不喜董翰林?”俞皇后笑著相詢。
顧山長白了俞皇后一眼:“我早已立志終不嫁,別說董翰林,便是天底下再好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容。”
俞皇后沉默片刻,低聲道:“嫻之,你這樣又是何苦。”
“昌平已親生,錦兒今年三歲,我已做了祖母。你卻孑然一人,冷清孤苦。每每想及這些,我心中便難之極。”
“嫻之,你看不中董翰林,我替你另擇一門親事吧!雖說你年齡已不小,做不了原配,嫁一個好男子為續弦也無妨……”
顧山長笑容一斂,干脆利落地拒絕:“不必了。”
“嫻之……”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顧山長神暗了一暗,聲音異常堅決:“這一生,我誰都不嫁。”
俞皇后目中出濃濃的愧疚和自責:“若不是因我之故,大哥不會早早亡故。若大哥在世,你早已是我大嫂了。”
短短兩句話,如尖銳的針,狠狠刺中顧山長心底最脆弱之。
顧山長面微微泛白,目中出無盡的痛苦。
……
俞蓮池!
這個名字,早已了兩人之間的忌。誰也不愿主提及。
這道陳年傷疤,從未愈合。稍微,便痛不可當。
曾無數次后悔自己年時的遲鈍。
如果察覺到那個向靦腆年的心意……一定會傾力回應。令他在有生之年嘗到兩相悅的好。
可惜,時不能重來。
逝去的永遠逝去。
俞蓮池死了。
在十五歲那一年,喝下俞大人親自送去的“清茶”,然后永遠地合上了眼。
孤僻的年,自十歲起便戴起面紗,住進了宅。五年間,除了家人之外,只有一個好友。
臨死前,他留下了一封信給。
看完信后,淚流滿面泣不聲,一顆心似被掏空。直至那一刻,才驚覺自己也是喜歡他的。
只是,一切都遲了。
從那一日起,便對父母表明心意,終不嫁。
期間歷經多波折心酸,不提也罷。到底如了愿,一直未曾出嫁。這些年,再也沒回過顧府,一直以蓮池書院為家。
蓮池書院,對俞皇后來說,是一手創立的子書院,象征著的理想和抱負。
于而言,蓮池書院是俞蓮池以年輕的命換來,也是的一切。
的心早已隨俞蓮池而逝,再也容不下任何男子。又怎麼可能嫁人?
……
俞皇后目中閃過一水,低低地說道:“是我對不住大哥,也對不住你。這些年來,你執意不嫁,如今已年過四旬。難道真要一個人過一輩子不?”
顧山長深深呼出一口氣:“正有此意。”
俞皇后啞然。
“獨一人,其實很好。”
顧山長扯了扯角,淡淡一笑:“我無需心宅瑣事,不必陷妻妾之斗,不用伺候夫婿公婆教養兒。我什麼煩心事都沒有,每日與書為伴,教導學生,打理書院。閑來賞花烹茶,練字作畫,或琴自娛,逍遙自在。”
“這樣的生活,哪里不好?”
俞皇后被中痛,久久不語。
如此想來,獨一人確實沒什麼不好。
當年嫁給了心的男子,如今滿心蒼涼疲憊。曾經激烈熾熱的,早已被無的歲月消磨得面目全非。其中的苦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這樣的,有什麼資格來干涉好友的生活?
“罷了,是我多多事了。”
過了許久,俞皇后才輕嘆一聲:“以后,我再不會提起嫁人之事。待日后老了,讓阿清和昌平奉養你也是一樣。”
顧山長和家中鬧翻多年,極來往。對嫡親的侄兒顧清卻極為疼。
俞皇后當年挑中顧清為駙馬,至有一半是因好友之故。否則,天底下優秀杰出的年郎多的是,駙馬之位未必得到顧家。
顧山長卻笑道:“待我老了,找兩個丫鬟伺候我食起居便是。我在書院任副山長多年,積蓄也有不,足夠養老。不必勞煩公主和駙馬。”
還是這般清高固執!
俞皇后無奈地看了顧山長一眼:“你啊,總是這般倔強固執。這麼多年都沒變過。”
顧山長深深地看了回來:“是啊,我從未變過。”
變的人是你。
俞皇后呼吸微微一頓,略略轉頭。
顧山長心里暗嘆一聲,扯開話題:“下午還要上足半日課。如今可比不得年輕時候力旺盛,休息半個時辰吧!”
俞皇后定定神笑道:“歲月不饒人,半點不假。換在十年前,我連著上幾日課也不覺累。現在站上半天,便腰酸背痛,確實得好生歇上一歇。”
……
“皇后娘娘今日授課容,你可都聽懂了?”
另一間寢室里,謝明曦和六公主這對好友也在隨意閑談。
六公主在人前不張口,到了私下和謝明曦獨之際,倒是肯說話了:“聽懂十之三四。”
十之三四。
謝明曦微微了角,頗為厚道地不予置評。
俞皇后授課和董翰林風格截然不同。董翰林一板一眼,授課不免有些枯燥乏味。六公主聽不懂,又不耐煩裝懂,直接在課上睡覺。
俞皇后授課便富彩多了。引經據典,口才犀利,彩紛呈。謝明曦早已通四書五經,無需再學,聽著也覺有所益。
六公主聽懂的竟然還未及一半……
六公主似察覺到了謝明曦心里的嫌棄,抬起頭,深幽的眼眸中出一自嘲:“明曦,我是不是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