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笑著上前,行了晚輩禮:“阿蘿見過姑母。”
昌平公主定定心神,將所有的唏噓按捺下去,笑著握住阿蘿的手:“有些日子沒見阿蘿,如今出落得愈發出眾了。今兒個就坐姑母邊,和姑母好好說說話。”
阿蘿笑著應了。
俞太后離世也有數年了。自俞太后死后,昌平公主也跟著沉寂了許多。為天家公主,食優渥,榮華富貴。只是,得勢和失勢的滋味,只有個中人才能會。
好在顧駙馬日日陪伴開解,久而久之,昌平公主也漸漸習慣了門庭漸漸寂寥的生活。
昌平公主握著阿蘿的手座,低聲細語。
尹瀟瀟要請謝明曦上座,謝明曦笑道:“五嫂,今日是你的安宅酒,你是主我是客。論年齡論排序,你都比我長。今日這上席,我是萬萬不會坐的。”
盛鴻笑著接了話茬:“明曦說的是。今日來赴宴的,沒一個外人,既是家宴,就按著家宴的規矩來。”
家宴的規矩,按排序座。
如此一來,昌平公主先挪一步,坐了上席。趙長卿次之,接著是蕭語晗和尹瀟瀟,謝明曦下首坐著安王妃。
小輩們也按排序席。
如此一來,男各設兩席,一共四席。中間以屏風相隔。
酒宴上氣氛輕松融洽,推杯換盞,頗為熱鬧。
……
謝明曦難得出宮一回,不必時時端著皇后的架子,也覺輕松愉悅。不時舉杯,一個不慎,就稍稍有些喝多了。
昌平公主喝得更多,酒勁一上來,忽地在席上說道:“當年,我八歲時,父皇在皇祖母的催促下,納了宮妃宮。如果我的父皇像七弟這般專,便沒一眾庶出的皇子了。”
然后,又看著側的阿蘿說道:“阿蘿,姑母不如你。”
眾人:“……”
席上說笑聲一頓。眾人神各異,面面相覷。
顧舒瑾被親娘的酒后之言嚇出了一冷汗,迅疾看了謝明曦一眼。
明亮的燭火下,謝明曦神如常,沒半分異樣。
再看阿蘿,阿蘿到底年輕一些,還沒修煉到喜怒不形于的地步。此時目中已出些不快來。
“母親定是喝醉了。”顧舒瑾急急張口為昌平公主打圓場:“母親一喝醉,時常胡言語,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昌平公主大概是憋得太久了,酒意上涌,沒以為自己說的話有何不妥,毫不客氣地打斷顧舒瑾:“姐弟八個,現在活在世上的,只有我和七弟八弟而已。我都是五旬的人了,這一把年紀,還不知能再活幾年。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我剛才所說的話,句句都是心里話。”
“阿蘿就是比我運道好。皇后無子,皇上也不愿納宮妃,就守著妻過日子。這幾年,阿蘿先伺候筆墨,再朝聽政,現在連六部也去了。當年我父皇培養挑選儲君,也不及皇上這般細致心。”
“阿蘿雖是子,照樣能做儲君。”
眾人:“……”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卻從無人挑破。
今晚,酒醉的昌平公主,直言不諱地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一時間,眾人的面都有些怪異。
老天!這種話,怎麼能隨便說出口?
顧舒瑾聽得頭皮發麻,求救地看向蕭語晗尹瀟瀟:“三舅母五舅母,你們勸一勸母親。真的喝多了……”
“讓說!”
屏風忽地被推開,盛鴻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舒瑾,你別張驚懼。你母親既是想說,就讓好好說上一說。”
“放心吧!不管說什麼,我都不會氣。”
這道屏風,只隔了人影,卻未隔斷聲音。昌平公主這一番酒后醉言,盛鴻也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盛鴻收斂了笑容,雖然也沒,屬于天子的威嚴卻畢無疑。宴席上所有的聲音都停了,安靜得令人惶恐。
尹瀟瀟心里哀嘆不已。
好好的安宅酒,怎麼忽然就變這樣了?這個昌平公主,消沉了多年,陡然一張口,就是要怒帝后的找死節奏啊!
顧駙馬急切又擔憂地看著昌平公主,想張口解圍。
昌平公主卻看也沒看他,目直直地落在盛鴻的臉上。
……
這張臉,和父皇盛年時并不肖似。
幾個皇子里,已逝的寧王才是最像先帝的那一個。材高大,面容英俊,冷厲。
而盛鴻,容貌俊綺麗,年時男莫辨,如今年歲漸長,依然俊耀目。看似溫和,實則堅定決絕,不容人左右。
“七弟,我佩服你的決心和勇氣。”昌平公主目有些茫然,音量不算高,也讓眾人聽得清清楚楚:“這世間,多的是薄負心的夫婿,多的是重子嗣輕子的親爹。”
“你或許不算大齊最賢明勤勉的天子,卻是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親。”
“你也是這天底下,最肆意膽大的男子,敢生出立阿蘿為儲君的心思,一步一步地為阿蘿謀劃鋪路,離立儲不過一步之遙。”
“真不知父皇母后在九泉之下知道這些,會是何等滋味。”
說到這兒,昌平公主忽然仰頭笑了起來,笑聲中不見郁,只有暢快和歡喜:“我沒這等運道。卻也樂見阿蘿能為大齊第一位皇太,日后為大齊帝,為這世間所有的子都爭一口氣。”
父皇,你可知道,你的江山,將要傳到孫阿蘿的手中?
母后,你可知道,你當年不敢想不敢做的事,盛鴻和謝明曦已經想了做了?
我這一生曾有過無法訴之于口的不甘和怨懟,今時今日,終于得以釋懷。
盛鴻神緩和,淡淡道:“皇姐確實醉了,駙馬不如先陪皇姐退下休息吧!”
顧駙馬立刻起,顧舒瑾也起扶著昌平公主,一并離席。
謝明曦若無其事地笑道:“皇姐先歇著去了,我們再喝兩杯如何?”
尹瀟瀟迅速以袖子了汗珠,朗聲笑道:“別的沒有,酒多的是。來人,再上兩壺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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