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邑乃是泗水郡睢水旁的一個小縣,以縣郊多竹而聞名,竹林中是楚軍從彭城撤向睢水以南的軍營,從兩年前起兵以來,楚卒幾乎便沒有歇息過,但他們的士氣,早已不復一年前踏上秦地,在西河時的高昂,此刻十分頹唐,籠罩著失敗的氣息。
睢水邊上,正在舉行一場審判,主審者正是項籍本人。
“某想過他人會叛。”
看著被五花大綁,跪在自己面前的將尉,項籍重瞳里是難以置信和憤怒:
“卻沒想到,周殷,你竟也步鐘離眛后塵,不但要做逃兵,帶人去降秦軍,更刺殺我……”
周殷乃是陳人,項籍起兵后,也在陳郡與武臣等一同響應加,是項籍攻克淮的重要功臣,西征期間曾有下、宜之功,可是與鐘離眛、龍且、范增,并稱為骨鯁之臣的人。在項梁為楚大司馬后,周文任左司馬,他便做了右司馬,是楚軍中第五號人。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因為策劃了一場針對項籍的刺殺,結果因為崇拜項籍的一名校尉獲知此事,告發了他們,導致行失敗,周殷與十多名楚人將尉盡數被捕,此刻都被押在此。
“為何?”
項籍臉上掛著不解:“汝兩年前在陳地,與周文父子一統同舉兵響應,先登奪陳,鴻之戰,破釜沉舟,也助我大破王賁部涉間之兵,西擊三川,常為前鋒,每每立有功勛,為何如今到了楚國反擊的最后關頭,汝卻要加害于我?”
“上柱國可知近日黑夫在陳地的作為?”周殷卻并無愧意,而是面不改地宣稱,盡管他被繩子捆住,臉上鮮淋漓。
“祭太昊陵,穿著楚服進淮,其軍于陳人無犯,使陳地父老士人仍為鄉老吏,不追究其從上柱國殺秦吏之罪,甚至提出要在戰后減租、省刑……”
項籍更怒:“此乃黑賊詭計,是想要離間楚人,你竟信了他?”
周殷搖頭:“我并非信了他,而是局勢于我方而言,已是太差。”
“東北有敵,膠東曹參已占瑯琊,在進攻東海首府郯縣。”
“東南有敵,江東吳芮已以越兵奪廣陵、淮,東叛楚,降其鄉黨陳嬰,威脅徐縣,而舟師尉,更早已派艨艟越過下邳,進彭城附近,泗水以東,皆將不保。”
“南方有敵,衡山豫章的趙佗配合丹安圃,進攻淮南,已破數縣,在向壽春進軍。”
“西南有敵,吳廣克汝南,駐扎新蔡,兵臨潁水。”
“西方有敵,韓人背叛楚國,公孫信投靠秦軍,為秦先導,攻至苦縣、譙縣。”
“北方有敵,陳平招攬沛諸縣公,不斷擊我后方,陷我彭城,君臣不得不南遷至此。”
“西北有敵,灌嬰據睢,以梁地縣公建碭郡兵,而李必、駱甲部也不斷向東推進,與大司馬項梁戰于芒碭。”
“加上已投靠黑夫的彭越,封我海上的膠東商賈船隊,以及淮的黑夫主力大軍,楚國已被十面包圍!”
在周殷看來,局勢到了這種地步,再加上黑夫又善于收買人心,已經沒什麼好打的了,楚國必輸無疑。
面對楚國大廈將傾,各線的楚軍部隊已經不能做到像之前那般擁有極其堅定的意志,大多數縣公,在得知末日將近,無力回天的況下,紛紛選擇了效仿沛、梁地的同僚,退守家鄉或者投降。
當然,也有依舊對項籍抱有信心,還在對秦軍進行瘋狂反撲。
這些人,大多數是參與過西河之戰的,對西河人舉起過屠刀,大肆報復。他們也聽說了秦軍死魏人俘虜的事,楚國一旦戰敗,他們恐怕也難逃一死,所以在江河日下之時,也只能選擇拼死搏殺,作困之斗。
周殷頷首:“我知道,上柱國一直期盼,希楚國能出現一場三百年前,楚昭王大敗吳人實現復國的大勝,或項燕擊破李信式的大逆轉!”
于是在這種況之下,項籍還在發布他的戰爭總員令,號召楚人誓死不降,保衛他們的家國,在每一個里巷和秦人殊死而戰。
最初楚人還戰戰兢兢地拿著武,但當他們發現,敵人并沒有絕滅楚人的打算,甚至還口口聲聲說要從項籍手底下“解放”他們時,誰tm會理會這道命令。
面對這種況,項籍只能用一件事來鼓勵眾人繼續相信他。
“吾舉兵以來,無一場敗仗!”
“上柱國。“
周殷沉重地說道:“從兩年前起兵起,將士們隨上柱國南征北戰,起淮南,奪東海,定陳郡,攻碭郡,臨三川,渡大河,關中,屠西河……而后又奔襲千里回援淮南,南擊衡山、南郡,卻無功而返,又跑到中原與秦軍苦戰,敗彭越,只要是上柱國為將,的確沒有一場敗仗。”
“但吾等,真的已經累了,磨破了十多雙鞋履,邊的鄉黨越來越。“
“而百姓們,他們已將子弟送上柱國軍中,多已戰死,也不愿再做更多犧牲,上柱國恐怕不知道罷,在陳地一些地方,楚人開始早早將家里的被褥懸掛在窗外,作為投降的標志,他們甚至哀求楚軍士兵不要再保衛他們的鄉里,以免在最后時刻惹怒秦軍,遭到滅頂之災。”
“可上柱國,你卻下了一道什麼命令?”
而與黑夫那邊竭力爭取人心呼應的,卻是項籍要求“焦土作戰”的命令。
據以空間換時間,牽扯黑夫補給線的戰略,項籍要求,睢水以北,潁水以西,所有楚人都進行遷徙。
地不分東楚西楚,人不論老,皆有守土抗秦之責!
他希如此,但卻沒解決一個問題:要他們拋棄即將的莊稼,離開祖輩生活的土地,談何容易?且百萬楚人徒步遷徙本得不到安全保障,要經大雨折磨,到了地方,也沒有任何食可供應,連項籍的軍隊,都已經開始缺糧,在仰食桑葚了。
于是說來說去,只剩下了楚軍中一句空的口號: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是項籍的怒喝,他希用五百萬楚人的玉碎,秦人見識一下楚國的尊嚴和驕傲!
這只已屹立了八百年的凰,已涅槃重生過一次,它還不打算死呢!
“玉碎?”
卻周殷卻對此哈哈大笑:
“但上柱國,你想錯了一件事,大家都只是瓦。”
“只有你這項氏貴胄,才是玉啊!”
……
配角死于話多。
周殷死了,是項籍親自斬下了他的頭顱,他的流進了睢水里,腦袋用現砍的竹竿高高懸起,在睢水岸邊,作為對心存僥幸者的告誡,每個渡河的楚卒,都會看上一眼,然后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一場叛似乎平息了,但周殷的話在項籍耳邊回,如戰鼓一般刺耳和殘酷:
“人皆貪生惡死,十多年前,楚人已經瓦全過一次,只要能活下來,還介意,再來一回麼?”
“既如此,要碎,便由吾等,將上柱國先擊碎了罷!”
“這便是,我伙同有同樣想法的將士,刺殺上柱國的原因!“
“承認吧,項羽,這場仗,楚人已輸了!”
回過頭,項籍看向因只能喝粥而腸轆轆的楚卒,不敢直視他目的將尉,楚軍的士氣,似乎更加低落了。
“我還沒輸。”
項籍只能心中重復這句話,出笑,對所有人鼓勁道:
“秦軍舉兵,十面包圍楚國,可實際上,黑賊已犯了兵家大忌,他兵分十路,看似人眾,實是敵分而我專!”
“決戰的時刻,到了!”
在渡過睢水后,召集英布、龍且、虞子期等將尉軍議時,項籍擲地有聲地說宣布了楚軍的戰:
“管他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定要將這十面之敵,各個擊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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