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白錦曦睜開眼。
眼前是灰白老舊的天花板,牆角的電風扇嘩嘩地吹著。幾樣簡單但是調溫馨的半舊傢俱,沐浴在晨中。窗臺上放著盆小小的觀音蓮,碧綠如翡翠,靜靜綻放。
白錦曦手摁了摁額頭,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坐了起來。
煙癮大,但又一直擔心哪天牙齒和手指被染黃不好看。照例糾結了一會兒,才從桌上煙盒出一,坐在牀邊吞雲吐霧一番。
又是新的一天。
白錦曦獨居在老城區,樓下全是熱氣騰騰的早點鋪子。買了碗,站在街邊就開吃。鄰居老頭老太太路過,全都笑呵呵地打招呼,還有人塞給兩個包子。
這時手機響了,周小篆充滿怨氣的聲音傳來:“老大!你到哪兒了?可別又忘了今天的任務!”
白錦曦一個激靈,語氣卻很淡定:“沒忘啊,你到哪兒了?”
“我已經到湖二小門口了。”
白錦曦手攔了輛出租:“我馬上到。”
坐在車上,還是沒想起,今天到底是個什麼任務。
自從四年前,從警校畢業後出了一次事故,記憶力就出了點小問題。經常丟三落四,有時候還會忘掉所裡頭天佈置好的任務。
好在忘的基本是些小事。重要案件,卻像是有一種本能,將任何細節都銘記於心。加之有周小篆從旁提醒協助,迄今爲止,還沒耽誤過正事。
到了小學門口,看到警服筆,頭髮還明顯打了啫喱、梳了大翻的周小篆,白錦曦終於想起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了。
——
學校小禮堂。
“祖國的花朵們”顯然對來做治安培訓的兩位警察很興趣,圍著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幾位老師則微笑站在外圍,氣氛熱烈而活潑。
一個小男孩問周小篆:“警察叔叔,你開槍殺死過壞人嗎?”
這問題略暴力,所有孩子都好奇地等待著。
周小篆先了一下他的頭,糾正:“哥哥。”
“哥哥……”
周小篆這才擡頭環顧一週,特別有氣勢地答道:“當然,我抓到過很多壞人。”
掌聲響起,周小篆收穫無數孩子崇拜的目,沾沾自喜。一旁的白錦曦譏誚地勾了勾角,那意思是:真會避重就輕啊,你本就沒在實戰裡開過槍吧。
周小篆也十分鎮定地瞥一眼,那意思是說:烏別笑豬鼻子黑,你的槍不也蒙了一層灰?
江城近年無大案。兩人雖破獲過幾起強案和殺人案,但罪犯基本都蹩腳得不行,現場留下各種線索和證據。哪裡用得上槍,直接埋伏抓人就行了。周小篆甚至很有預,他會跟局裡其他幾個老刑警一樣,臨到老也許都沒開過一槍。
這時又有個小孩問白錦曦:“姐姐,是不是當了警察,就會像你這麼漂亮?”
所有人都看著白錦曦。
愣了一下,笑了。蹲下與小孩平視,一臉認真嚴肅地答:“是的,今天的小朋友們都特別漂亮,穿上警服一定比我好看。”
下午,兩人駕車從小學離開。周小篆邊開車邊嘆:“老大,我剛纔真怕你說實話——今天的小朋友都長得不好看。”
白錦曦靜默片刻,笑了:“怎麼可能?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單純最乾淨的,我怎麼忍心讓他們有一丁點難過?”
周小篆聞言微怔。
有時候,他覺得老大這人複雜的。平時看著又酷又拽,病一堆,臭又自我。但某些時候,總是蹦出一兩句到你骨子裡的話語。
中著滄桑,令你也不由得心生唏噓。
白錦曦安靜呆了一會兒,煙癮卻又犯了。
然後突然就想起昨天聞到的蘇煙。
那氣味清冽又濃郁,混雜著咖啡的香味,令人印象深刻。
眼珠一轉,轉頭看著周小篆:“去素夜總會。”
周小篆一愣,隨即出爲難神:“真要去?”那可是局長不許他們招惹的人。
“去!”
他就不多說了。
白錦曦爲什麼非要一探究竟呢?本使然。的地盤,來了這麼個敵友難辨的人,即使明面上相安無事;暗地裡,也得把他清楚。
——
暮裡,昔日金碧輝煌的夜總會,此刻黑燈瞎火,一片灰暗寂靜。白錦曦昨天拿的鑰匙還在,兩人輕而易舉溜了進去。
一樓大廳滿地狼藉,二樓雅間也是空安靜,一個人也沒有。白錦曦讓周小篆在樓梯口盯梢,自己孤去探。
緩緩推開那間包廂的門,眼前所見與昨天並無二致。肅穆的屏風,清幽的蘭花,一切古香古,靜謐如夢。
天已經全暗,將整個房間籠罩得模模糊糊。躡手躡腳走進去,帶上了門。
房間裡沒人。憑多年的刑偵本能,就能確定這一點。所以放鬆了不,打開手電,開始在房間裡翻找查看。
紅木臥榻上搭著件男外套,白錦曦輕手輕腳拿起,挨個口袋翻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又原樣把服搭回去;茶幾上還有半盒沒完的香菸,白錦曦拿起聞了聞,別說,還真好聞,是頂級貨。可惜對刑警來說太貴,從來捨不得買。
不捨地將香菸放回遠,又看到菸灰缸裡滿滿的菸頭,眼睛一亮,用戴著手套的纖長手指拈出一顆,放證袋中封好。有了DNA,還怕查不出他的底細……
白錦曦作一頓。
因爲突然覺到後背一陣寒意侵襲。
或許是房間裡某種氣息的細微改變,或許是某個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響,又或許是直覺使然,心中產生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背後有人。
那人悄無聲息地站在某,或許在踏房間時,他就蟄伏著,一直不聲地著。
白錦曦只覺得上每汗彷彿都豎起來了。毫無疑問遇到棘手的人了,反偵察能力居然比還要強……電火石間,突然覺到某種氣息驟然從背後近,伴隨著極輕極快的腳步聲,以及……
一陣拳風!
他察覺到的停頓,先發制人了!
轉已經來不及,白錦曦果斷將手上的東西一扔,手就去抓他的手臂,想來個狠狠的過肩摔。
“哼……”黑暗裡,聽到男人低低嗤笑一聲。白錦曦心中糟!下一秒,就覺到一大力朝雙臂襲來,竟被他順勢反扭住胳膊。
白錦曦瞬間站立不穩,倒向了面前的臥榻。果斷擡腳踢向男人的膝蓋。男人大概沒想到在失衡的況下,還能完這樣小角度高難度的攻擊作,吃痛地悶哼一聲,子也一歪。
白錦曦心中一喜。
然後……
就覺到一溫熱的男軀,結結實實朝自己傾倒過來!
夜靜謐,房間裡越發昏暗。窗外夏蟬的鳴,一聲聲清脆傳來。
白錦曦仰面躺在臥榻上,雖然兩人是一起摔倒,但半點上風都沒有佔到——雙手都被男人扣住,也被他制,一時間彈不得。
白錦曦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夏天單薄,穿的還是短袖,能清晰覺到男人手臂上韌的,與的手臂著。他的十指修長而有力,帶著微微的涼意,扣住的手。而他的腰與著,大也住了的。覺到了他的重量和力量,也覺到他的溫度,以及某種夾雜著菸草味的、屬於男人的氣息。
而他的臉就在相隔不到一尺的上方。那是一張英俊而模糊的臉,只能看到大致廓。然而他的眼睛漆黑而銳利,藏著一戾氣,居高臨下視著。男人溫熱的呼吸,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噴在臉上。
白錦曦的臉陡然紅了,暴喝:“放開我!”
男人本不理會,右手一晃,已經多了把雪亮的小刀。
白錦曦心頭一寒。下一秒,那刀鋒已經抵在的脖子上。與刀刃同樣鋒利的,是他的眼神,幽黑、迫人,彷彿也浸了一層霜雪。
“爲什麼查我?”他緩緩問。
白錦曦的脖子已覺到輕微的刺痛,暗暗嚥了咽口水,嗓音清脆地答:“好奇而已,也是職責所在。這一片是我的轄區,你神神的,不弄清楚我怎麼放心?”
男人在短暫的靜默之後,角微勾。
“無法令我信服。”他淡淡地說。
——
五分鐘後。
這絕對是白錦曦的刑警生涯中,最恥辱的時刻。
竟然被他用尼龍繩綁在了一張椅子上。
而他在相隔一米遠的沙發坐下,作沉穩又平靜。
白錦曦忍了忍,下心頭火氣,腦子裡也快速盤算著:這頂級包房的隔音效果明顯太好,他們在裡面鬥得天翻地覆,外頭的周小篆卻一點沒聽到;周小篆也是個軸的,看這麼久不出來,也不知道來一眼……
擡頭,再次看著對面的男人。
黯淡的線裡,這次看清了,他穿著簡單的襯衫和長。襯衫依舊是暗的,軀高挑頎長。而他的廓依舊模糊,但脖子直而修長。
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絕不會對憐香惜玉。
這時,他偏頭點了菸,吸了兩口就夾在指間,手垂在沙發側面,那姿態慵懶又冷酷。
“肯說了嗎?”他問。
“我說的是實話。”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那就這麼呆著吧。”他緩緩起,走了一側的洗手間。
白錦曦看著他關上門,深吸了一口氣。
男人很快就從洗手間出來了。
向房間裡的第一眼,他就怔住了。然後手打開了燈。
室瞬間徹明亮。
正中一張空的椅子,尼龍繩胡扔在地上,人已經跑掉了,大門開著。
男人靜默片刻,忽的笑了。
——
周小篆是跟在白錦曦後,一路衝出夜總會的。看到滿臉通紅、淚流滿面,周小篆徹底驚呆了。
而白錦曦吃了大虧,又怎麼肯跟旁人講,丟面子?於是一路沉默,腳步敏捷,只有眼淚依舊默默地流著。直至回到後巷警車旁,才實在忍耐不住,將一直垂落側的右臂送到周小篆面前,嗚咽著吸了吸鼻子:“幫我把胳膊裝回去……疼死了嗚嗚!”
周小篆大吃一驚:“怎麼弄這樣?”原來是疼哭的啊!
他扶住的手臂:“忍著點啊。”
“咔嚓”一聲脆響,白錦曦一聲慘。
周小篆心疼地將送進副駕:“到底怎麼回事?
白錦曦:“……不小心撞的。那人沒留下任何線索,什麼也沒查到。”
“哦。”周小篆雖然難以置信,但想想也是,老大手這麼好,怎麼可能吃虧。自己大大咧咧撞傷的可能的確更大。
白錦曦抱著胳膊著窗外,卻是越想越憋屈:要知道剛纔卸胳膊的時候,比現在裝回去還要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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