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媽媽見顧瀾出來,忙躲到一旁的正堂裡去,顧瀾走開了。才又走出來。
看到剛纔那一幕,心裡也是概的。不管怎麼說,大爺終於不會輕信二小姐了,只是二小姐說的那些話,確實是個問題,大爺如今這般消沉,心裡肯定想著夫人的死。他疚自責,恨不得自己能做什麼當補償。
佟媽媽想了想,回去和錦朝說這事。
錦朝正在書房裡翻書,剛把那些信清理了,在找著仙人掌要如何侍弄。書中記載不多,唯有一本說無需照看,不必澆灑。說這玩意兒實在好長,放在書房十天半個月不管,都不會死。
錦朝剛放下書就看到佟媽媽進來,把靜芳齋的事詳細說與錦朝聽。
錦朝聽後沉思了許久。
其實心裡還是怨顧錦榮的,所以才一直不想理會他。只是這孩子要是在這麼下去,恐怕更加萎靡。
想起前世顧錦榮來陳家找,高大的竟然顯得比還矮,佝僂著背,面容蒼老憔悴。
錦朝心中一陣鈍痛,想了想,吩咐佟媽媽:“……去府裡的冰窖裡,取了冰出來。你再吩咐了採芙,去靜芳齋傳一聲,說我有事找大爺。”
冬天的冰整塊鑿下,存冰窖中,一直到夏天都能用。
佟媽媽應諾去做。錦朝由青服侍著洗了手,去小廚房。
那邊的靜芳齋,顧瀾走後顧錦榮就一直沉默。連清安和清修和他說什麼,他都沒聽。
顧錦榮站在書房的窗扇前看院中的芭蕉樹,樹上剛開淡黃的一串花,被雨水洗得十分新。
他時到了夏季,總是因天行熱病而煩悶不適,飯也吃不下。母親會撥了芭蕉喂他,他藉著母親的手咬一口,又笑嘻嘻地把頭藏到母親懷裡。等到千般萬般的哄,他才肯擡頭繼續吃一口。
母親總是不會生氣,也不責怪他,十分的耐心。
他想想。那種甜的滋味如今都覺得泛苦了。
這樣好的母親,是他害死的……顧錦榮想起來就覺得是噬心之痛。
清安見大爺無論他怎麼說都不迴應,撇了撇就沒說佟媽媽的事了。倒是沒多久外面就來了小丫頭通傳,說清桐院大小姐邊的採芙過來了。
顧錦榮請採芙進來,聽採芙說是長姐請他,一時有些黯然。
他覺得自己沒臉見。
吩咐清安打水進來給他洗了把臉,顧錦榮整了整襟,纔跟著採芙一起去了清桐院。
錦朝還不在,顧錦榮坐在西次間的繡墩上,看著裡頭的佈置。靠窗有個長幾。供奉觀世音菩薩,香爐裡還點著香。屋裡那些奢華的裝飾也不見了,他記得長姐原來有個白玉翡翠鑲嵌的百鳥屏風,還有個價值千金的金楠木小桌,攢金的幔帳。現在幔帳換了沉香纏枝紋的緞子。屏風是一副山水畫,小桌上放了一盆長得極好的綠蘿。
母親也喜歡屋子裡放綠蘿,說綠蘿長得清幽。
顧錦榮眼眶一熱就不敢再看,忙向窗扇外。院子裡有一架長得極爲茂盛的葡萄架,結了一串串紫葡萄。
錦朝進來時正見到他著葡萄架,笑著跟他說:“你要是想吃,我讓人去摘過來。”
顧錦榮聽到錦朝的聲音。忙站起來。
錦朝看著他,顧錦榮清秀的臉十分瘦削,眉宇還是稚的。穿著青布直裰,和一樣口綴著麻布。原先剛從七方衚衕回來,顧錦榮還和差不多高,如今竟已經長過一截了。只是和竹竿一樣瘦長。
顧錦榮吶吶地道:“還是算了吧,長姐不麻煩了……”
錦朝卻拉著他往外走,說:“倒不如親手來摘。”讓雨竹去捧笸籮和剪刀來。
雨竹早就垂涎葡萄許久,只是錦朝不說就不敢摘罷了。這下可來勁兒了,忙去屋子裡找了笸籮和剪刀。主僕幾個開始摘葡萄。錦朝夠不著的就讓顧錦榮來摘,把剪刀遞給錦榮,他一墊腳就輕易剪到最高最紫的一串葡萄,喜得雨竹笑彎了眼睛。
採芙和青也過來幫忙,打了水洗葡萄。
這株葡萄藤有手腕,結了兩笸籮,滿滿的有些裝不下。
錦朝分出一笸籮給父親和兩位妹妹送去,另一笸籮端進房裡,每位丫頭都賞了一串。
幾個丫頭都笑嘻嘻的,顧錦榮卻一直沉默不語。
錦朝又和他說:“你以後倒是可以經常來我這兒,別的不說,姐姐總還是會招待你吃食的。”
顧錦榮點點頭,他沒有問長姐讓他過來幹什麼。
過了會兒有佟媽媽端了東西上來。兩個青瓷小碗裝著,樣子十分緻。
顧錦榮一看就愣住了。
錦朝端過一碗沙冰,笑著讓他也嚐嚐:“……原先我剛回來的時候,看到母親到夏天總是做沙冰給你吃。有一次忘了,你賴著不肯走,我就想著沙冰究竟是什麼,後來就纏著教我。這是母親教我做的,你看味道是不是這樣的?”
顧錦榮舀了一勺碎冰放進裡,放了一段時間後,冰化融了,味道十分舒服。
這是母親做的沙冰的味道。冬日裡儲好的冰敲碎盛在瓷碗裡,加搗泥的紅豆沙,再淋上幾勺,清涼又香甜。消暑最好了。
顧錦榮想對錦朝說是這個味道,但是他張開,卻哇的一聲哭出來:“長姐,我……我想母親……”
他拉著錦朝的袖,哭得不過氣來。瑟瑟地蜷一團,慢慢蹲到地上去了。
錦朝嘆了口氣,著顧錦榮的背安他。“長姐還在這裡呢,沒事的。”他可能剛開始不會那麼痛苦,但是母親是一點點滲他的記憶中的,他會越想越痛苦。
錦朝和他說:“以往的事姐姐不是不記恨你的,但這些總都要過去的。母親要是在天之靈要是看到你這麼自責,肯定也會難的……榮哥兒,你要是真的難,好好讀書。耀門楣,纔是對母親最好的……”
顧錦榮聽後擡起頭,淚眼朦朧地道:“長姐,你能原諒我嗎……我、我知道原都是我不好。我輕信顧瀾,害了你和母親,我已經不會了……我想好好的敬你……”
想到佟媽媽跟說的事,錦朝心裡還是明白的。
笑了笑道:“原不原諒的有什麼用呢,你要做一些有用的事才行啊。”
顧錦榮聽了之後想了許久,他似乎有點明白長姐了意識了。屋子裡的丫頭早就出去了,靜悄悄的,錦朝從袖中拿出一個香囊放在他手心裡,跟他說:“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來找姐姐吧。”
也起走出去了。顧錦榮打開香囊,發現裡面放的是兩粒金豆子。
他靜默了一會兒,把香囊握在手裡。
天昏黑,屋子裡還沒有點蠟燭。
宋妙華午睡起來,竟然發現眼前漆黑一片。穿了鞋下牀,走到西次間,看到那兩個新來的小丫頭捧著一個匣子,笑嘻嘻地把匣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比劃。
宋妙華倚著門不說話,那兩個丫頭就著豆大的燈火玩,手中拿著一支嵌黃碧璽的鎏金累簪。
那是的東西……
黃鸝的那個小丫頭,手上還戴了好幾個點翠的鐲子。笑嘻嘻地把手上的簪子到另一個丫頭的丫髻上。兩人對著一面緻的嵌白玉銅鏡照個不停,互相說著話。
宋妙華氣得抓了門框,手一陣陣發抖。但是什麼都沒說,又悄悄地退回了室,坐在大炕上發愣。
瀾姐兒已經很久沒來看了,這兩個新來的丫頭又敢如此的不尊敬。比原來的丫頭還不如!竟然敢公然拿了的東西玩,要是放在以前,肯定要打斷這兩個丫頭的手!
到底發生什麼了?是不是顧錦朝又做了什麼手腳?
宋妙華想了想,高聲丫頭的名字:“……黃鸝,端一盞燈過來!”
那頭丫頭脆生生地回到:“姨娘您且等等吧。蠟燭用完了,草鶯去取油燈了。”
……蠟燭用完了,剛纔你們用的是什麼!
宋妙華氣急,心裡卻更是確定了。雖然如今失勢了,到底還是有孕的姨娘。要不是因爲外面的事,這兩個丫頭不敢如此囂張!
該怎麼辦?困在這裡,真是天天不應地地不靈,誰又能幫呢!
再這麼折騰下去,瀾姐兒見不了,顧錦朝要是再存了心害,能有還手之力嗎!
宋妙華有些茫然,如今顧德昭厭棄,唯一的倚仗就是肚子裡的孩子了,不然早被顧錦朝和紀吳氏得去了尼姑庵!偏偏出事之後,沒有能和宋家說上話,不然宋家也能保保和瀾姐兒。
父親是太常寺卿,今年才五十多,不算老。太常寺卿卻年逾七十,沒幾年就要致仕了。若是太常寺卿致仕,父親說不定能坐上那個位置,那可是三品大員……
早年自己要嫁到顧家爲貴妾,父親就十分不喜,一連幾年都不準家裡的人同聯繫。後來帶瀾姐兒回去,和父親纔有所緩和。
原先父親就不願再管,但他爲了前程,不會讓自己有個被送去尼姑庵的嫡。
而且瀾姐兒在外面,都被如此對待,瀾姐兒不知道有多艱難!
要是能聯繫宋家,讓父親給瀾姐兒撐腰,顧德昭總不會難爲了。何況父親一向是喜歡瀾姐兒的,不會不幫。
宋妙華靜靜地想了很多。覺得如今能幫自己和瀾姐兒的,恐怕只有宋家了。
但要是還這樣被困著,這一切都是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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