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朝回到妍繡堂,真是氣得不得了,要放著前世那個子,就得和馮氏吵起來了。平了口氣,纔跟徐媽媽吩咐:“寫信給曹子衡,問他雷管事那邊是不是真同意這門親事。”馮氏想把松香嫁給雷管事的兒子,目的肯定不單純,看看馮氏是怎麼和雷管事說這門親事的。
曹子衡第二日就回了信來,說雷管事也和他抱怨過此事。他家的秀才兒子本來都瞧上鄰家的姑娘了,正準備人去提親的時候,偏偏顧老夫人要讓松香嫁他兒子。
松香是個怎樣的品行,他們又不清楚。雷管事是顧家的家奴,不好拒絕罷了。
錦朝也猜到雷管事估計不是自願的,畢竟他那個秀才兒子是個自己極有主意的,原先紀氏給他兒子指過親,聽聞之後也都作罷了。
看過了信沒多久,徐厚纔過來拜見顧錦朝。
顧錦朝在花廳了見他,三十來歲,看上去卻有四十歲的樣子,不倫不類地穿著件直裰,樣子笑呵呵的。
錦朝打發他先回去,給馮氏回話說青還要再相看幾次。
馮氏覺得這事反正都跑不了,雖然不耐煩,卻也應了下來。
佟媽媽終於把徐厚才的底兒都清楚了,纔過來回稟顧錦朝。
“……他父親是個木匠,嗜酒如命。他小的時候父親就把他賣了,換了過年的酒錢。徐厚才的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這人小病多得很,除了去找窯姐兒,那大病卻也沒什麼……”
像徐厚才這樣的人,舉目無親,他就是中飽私囊也沒有去。手頭幾個管事的月例就夠他花的了。
佟媽媽擡頭看了一眼,發現青正立在廡廊下和雨竹說話。聲音低了些:“徐厚纔在顧家做了一輩子下人,大字不識,好不容易熬到二管事了。可盼著娶媳婦了。聽說太夫人要給他指了青姑娘做妻,他還特地託人問了咱們姑娘的樣子。說想要個娘……聽了別人說的話不太滿意青姑娘,還找了司房的管事去吃酒……”
錦朝經了馮氏的話,已經十分平靜了。“他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能娶個什麼樣的?他不願意正好,他要是有瞧得上眼的丫頭,明兒來稟了我最好,我去跟祖母說。”
佟媽媽說完,言又止:“大小姐。奴婢和馬房的婆子說話的時候,似乎聽到點事……”
錦朝看佟媽媽的樣子就慎重了,讓採芙把門關了,去東梢間外面守著。隨後才問佟媽媽:“究竟是什麼事,佟媽媽可以說無妨。”
佟媽媽頓了頓道,“卻也不是大事,是馬房的婆子和我嘮嗑。說東院那邊常有個小丫頭常往馬房旁的回事跑,把東西放在回事旁的太湖石的隙裡藏著。像是兒家的東西,有時候是香囊、汗巾,有時候是吃食零。也是無意看到的。還曾在裡面撿了零吃。怪就怪在那婆子看到這些東西,隔天出現在回事的趙管事上……”
東院那邊……那就是馮氏邊服侍的人!
佟媽媽繼續道:“本來這樣的事也不見,馬房的婆子有次撿了一條汗巾。奴婢看著不像是尋常丫頭能用的東西,才付與一錢銀子買給您看。”
佟媽媽把那條汗巾拿給錦朝看,錦朝一下材質便清楚了,是條杭州白縐紗汗巾。尋常的丫頭是決計不能用的,除非是主子賞了。那上面還繡著一叢月季花。
錦朝把這塊汗巾拿給佟媽媽,跟說:“這樣的汗巾必是祖母邊得力的丫頭才能用的,私送東西給郎……那得是年長一些的丫頭才行。問清楚了是誰的東西您再來告訴我。”
馮氏邊有三個最得力的丫頭,但要說年長嘛……那非得是松香莫屬了。
丫頭到了一定歲數,自己都得給自己打算著。第一先看府裡面有沒有合適的,第二是打探田莊。如果有了心意。和主子說了說不定主子就允了。但是這樣私下勾結,卻是萬萬不可的。
不管這個丫頭是誰。如果能揪出來,馮氏臉上肯定不好看。
錦朝了採芙進來,給了一個錦盒,裡頭裝著對累雲紋金簪。跟說:“明兒你拿著這對金簪去東院見松香,就說是我送與打扮自己的。”讓佟媽媽把汗巾拿給看,“你紅是最好的,瞧著這個繡工,看看是不是松香的件……”
錦朝最懷疑的還是松香。如果這個人是松香,那完全可以以此爲理由,推了雷管事兒子的親事。馮氏臉面挫,恐怕一時半會兒都不會過問青的婚事了。
佟媽媽一看就明白過來,“奴婢也覺得松香是最可能的……那趙管事都是有妻室了的,雖說人長得拔端正,又在府裡管回事,那姑娘這樣的行徑卻也太爲人不齒……”
佟媽媽又從袖子裡拿出樣東西,是一隻白玉簪,“二小姐託人送過來的,說送給青姑娘打扮的……青姑娘讓奴婢給您看。”
錦朝看了一眼就笑了:“玉倒是好玉,讓青好好收著,人家送的東西怎麼能不收好呢。”
莫不想勸青另爲玉碎不爲瓦全?
看著這隻白玉簪子,錦朝卻想到了姚文秀送給顧憐的那對白玉鎮紙。跟佟媽媽說:“回一個禮吧,去私庫裡找一對鎮紙……我記得我有對和田青玉的雲紋鎮紙,包好了送去顧瀾那裡。”
佟媽媽應諾去了。
採芙第二日就帶著那對累雲紋金簪去了東院,松香伺候馮氏吃過午飯,剛好換下了吃飯。馮氏的丫頭都住在後罩房,吃的是外院廚房備的菜。松香是馮氏的大丫頭,自己獨住一間房,卻也和剛換下來的丫頭一起吃飯。
丫頭吃飯沒什麼好菜,黍面和白麪做的饅頭,一碟鹹菜,一盆蘿蔔燉骨頭的湯,那骨頭連末都要剃得乾乾淨淨,保管一點都啃不下來。
松香有點吃不下,去小廚房要了一塊滷切了,裝在油紙裡帶過來給丫頭們吃。松香是馮氏邊的大丫頭,小廚房的人也要討好著,片切得又多又厚。幾個丫頭看著都要咽口水。
松香手一人分了兩片,和要好的再多加一片。那的難免就要表現一下:“聽說松香姐姐許了三老爺管事的兒子,那人一表人才不說,還是個秀才呢!”大家對於讀書人打心底裡尊敬,能考了秀才,那就和一般的老百姓不一樣了,免了賦稅,見到知縣都不用跪了。
松香就笑起來:“豈止秀才,人家雷公子是考進國子監的……”手又給這丫頭夾了片,“就你話多,還不多吃點堵住。”
更有丫頭要驚呼:“那咱們松香姐姐以後就可以做太太啦!我聽說有些世家的公子,都不能進國子監讀書呢。可見咱們太夫人多疼惜松香姐姐,找了這麼一門好親事。”
“松香姐姐長得貌,人又乖巧溫,我看配秀才也不差的!”
幾個丫頭笑了一番,又有一個說起馬房的二管事:“那個徐厚才,聽說也是指了親的,是堂小姐邊的丫頭。可惜這麼個丫頭了,那徐厚纔是個什麼樣的人……果然還是松香姐姐得太夫人垂,一指就是門好親事,不然像那丫頭似的嫁了徐厚才,也是可憐……”
松香笑了笑:“你也沒看著那丫頭是什麼樣子,我倒覺得嫁徐厚才,還配不上人家呢……”
能嫁給秀才,自然也是的好。要是長得不好看,子又不好,那太夫人會把許給人家秀才嗎?
採芙在門外把們說的話都聽得差不多了,才進房門笑著道:“……沒打擾幾位姐姐吧?”
看到一個陌生丫頭,松香就站起來了,採芙道:“奴婢是妍繡堂那邊的,我們小姐讓奴婢給松香姑娘送一樣東西,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松香看到手裡拿著一個錦盒,妍繡堂那位正好也是自己要嫁去的雷家的主子……
笑著請松香到屋子裡說話,幫倒了水。“還麻煩姑娘跑一趟。”
採芙把東西給了松香看,“……小姐說給姑娘打扮著。”
松香看得眼睛都直了,在馮氏邊見過不好東西,但卻沒見誰有這樣的手筆賞丫頭的!心裡對這個堂小姐大爲改觀,又接過來一面笑道,“姑娘還要替我謝過堂小姐!”又打開奩子,找了一包自己捨不得吃的窩糖給採芙,“……這東西姑娘拿著吃個隨便。”
採芙推辭不收,松香執意要送,採芙就苦笑道:“我可是不敢吃糖了,要是姑娘執意要送,倒不如給我個香囊汗巾的,我還能拿來用一用,聽說姑娘的繡工可是出了名的好!”
松香還有點疑,自己那點繡工也不算太好啊!想著許是人家的客套話,便去盒子裡拿了好幾條料子貴重的汗巾給採芙,還說自己若是有空也去拜訪。
採芙接過汗巾,笑道:“……姑娘可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