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點了盞松油燈,給顧瀾添了亮。又去端了碗桂葉熱湯放在了書案旁邊。
顧瀾在練字,讀書人常用的館閣姑娘家寫著不好,練的是一手小篆。寫完一張紙對著燈看了,心裡有些不滿意。顧錦朝的字比好看多了,在紀家的時候,可是跟著紀家幾位爺讀過書的。而自己,是父親請了先生教過啓蒙罷了。
木槿幫顧瀾把紙收起來,小聲地說道:“剛纔松蘿姑娘被回東院了,說是太夫人要問話……”
顧瀾冷笑了一聲:“隨去吧。”養不的狗,喂著都嫌麻煩。聲音又冷了些,“也是我太大意,竟然中了顧錦朝的圈套,恐怕以後祖母不了又要給我臉看了……”
木槿有些疑,“今天這事,奴婢倒是看不出什麼,小姐覺得是大小姐所爲?”
顧瀾喝了口桂葉熱湯,問木槿:“你覺得,這事裡得到好最多的是誰?”
木槿毫不猶豫地答道:“自然是大小姐,這下青不用嫁給徐厚才了。”
顧瀾笑著道:“豈止是青不用嫁給徐厚才了,松香也不能嫁給雷管事的兒子了,這是一箭雙鵰啊。”但偏偏找不到顧錦朝的破綻,顧錦朝不可能去買通徐厚才,來嫁禍松香的……
顧瀾也暗恨自己竟然著了顧錦朝的道。
而且此事古怪甚多。松香不願意找丫頭過來對峙,究竟在瞞什麼?覺得這事遠比想的複雜。
顧瀾嘆了口氣,目又落在了那對和田玉鎮紙上。
錦朝回到妍繡堂後,採芙幾個忙湊上來,看到大小姐似乎是哭過的樣子,都有些不解。錦朝隨即一笑。“行了,都沒事了,你們把徐媽媽找過來。”
丫頭們都高興得歡呼起來。拉過青的手說話。青不用嫁給徐厚才了,可是大喜事一件。白蕓去找徐媽媽過來。錦朝在書房親自給曹子衡、雷管事寫了信說明況,讓徐媽媽把信送出去。
然後又和吩咐:“……松香要從承安胡同嫁出去,我估著祖母會出五十兩的添箱,我們出二十兩就足夠了。再買了響糖和桃片糕一起送給,就當隨禮了。”
徐媽媽問道:“我怎麼瞧著大小姐像是哭過的樣子……可是馮氏看出了什麼?”
錦朝笑笑:“您別擔心,馮氏知道這事裡頭水深,更不願意別人再提,那是都不敢的。我這一哭。是要爲咱們掙好的。”前腳剛走,馮氏就藉故把看到這件事的丫頭婆子都罰了一遍。松香承認勾搭徐厚才,是丟了的臉,要讓這些人都慎重著。
再說又不是非要引著們去看的,怎麼怪得到上來。不僅如此,馮氏還要誇懂事守禮,保全了丫頭的命呢。
過了這事,馮氏雖不說完全收斂,但至會好一段時間了。
徐媽媽第二日去送了信,雷管事得知自己兒子不用娶松香了。也是千恩萬謝,隨即就找了人去給兒子相中的姑娘提了親。等到松香嫁給徐厚才的時候,徐媽媽去隨了禮。
日子就進了十一月。
過了小雪節氣。第二日就下了初雪。
十一月三日,終於到了新皇登基的時候。改年號爲萬曆。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錦朝聽到後沉默了片刻,這一世,新皇登基得比前世晚了約一個月。
既然是新皇登基的好時候,馮氏就在東院擺了酒請闔府衆人去吃。葉限也從長興侯府過來探馮氏和五夫人。吃過酒,馮氏請了葉限去東院,本來以葉限的份,應該在正堂裡見。但是西次間更暖和些,便到了西次間裡說話。馮氏又讓新的丫頭茯苓給葉限捧了黃山霧芽茶上來。
錦朝在旁服侍馮氏。
外面初雪未融。有丫頭拿著笤帚掃著臺階上的雪,院子裡新梅初綻。開得熱熱鬧鬧的。西次間用厚厚的簾子隔著,裡頭燒著暖暖的炭火,倒是不覺得冷。
馮氏才問了句:“……宮裡頭的太醫都伺候著,候爺的應該無礙了吧?”
葉限卻沒有先答話,而是解下自己上的石青刻灰鼠皮斗篷,隨手遞給了一旁的顧錦朝,並跟說:“攤開在火爐上烘烤一會兒,小心些,可別點著了。”
馮氏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葉限是把顧錦朝當丫頭了吧。
馮氏還沒給葉限介紹過顧錦朝,畢竟顧錦朝是姑娘家,份又不尊貴,實在不適合給世子爺介紹。但是世子爺這也是糊塗了,顧錦朝的著打扮可都不像個丫頭。
顧錦朝拿著他的斗篷有點哭笑不得,但是瞧他作十分自如,好像就是在使喚丫頭一樣。
五夫人正在喝蟲草鴿湯也僵了一下,差點被湯水嗆住了。把湯盅遞給丫頭,才笑著說:“你倒是奇怪了,平日裡見過一面的侍衛都記得清清楚楚。去年你還可是見過你表侄的,怎麼今兒就不認得了,還想使喚人家……”
聽五夫人這麼一說,馮氏纔想起年前的事。
葉限側頭看顧錦朝,顧錦朝穿著一件淡青柿紋緞襖,石藍月華,照樣是寡淡的裝束。捧著自己的斗篷,卻垂著眼簾不和他對視。他淡笑道:“長姐這麼說我纔想起了,是有這樣個人。”
馮氏笑道:“是你姐夫三哥的長,才從適安回來不久,在我邊學規矩呢。”
葉限和錦朝見了禮,就不再理會了,而是和馮氏說起話來:“……父親的是沒有大礙了,不了要調養幾年,您不用擔心。”
五夫人笑了笑:“母親您還不知道呢,長興候家如今是咱們世子當家了。他還在大理寺謀了寺丞的職,如今每天都要去大理寺理公事呢。這才幾天的功夫呢,就敢指使他表侄做事了……”
馮氏聽了也十分驚喜。尋常的世家弟子,那最多能謀金吾衛或是宗人府的差事。像大理寺這樣的地方,可是非兩榜進士不能的……也不知道葉限是怎麼進去的!
錦朝站在旁聽著,心裡嘆了口氣。果然如前世一般,葉限還是進了大理寺……
抱著他的斗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乾脆退到一邊去,幫葉限烘他的斗篷去了。斗篷烘乾後就走出西次間,讓葉限的書幫著抱好。院子裡有婆子在擺幾盆四季海棠,見擺放的位置不對,過去說了幾句話。
等再過一會兒,葉限就從西次間裡出來了。
五夫人還在裡面和馮氏說話。
葉限披好了斗篷,能覺斗篷裡面溫熱舒適。顧錦朝肯定是幫他烘過斗篷的。
等婆子搬完花盆出去了,顧錦朝擡頭纔看到葉限站在廡廊下面,正瞧著不說話。
葉限一張臉陷在茸茸的皮之間,明明是十分秀致清俊的長相,竟然有幾分孩子氣。
走過去行禮道:“世子爺怎麼站在外面,天冷著呢。”
葉限卻說:“你烘的斗篷不好,邊角燙掉了一塊皮。你怎麼做這點事還做不好?”他把自己斗篷的一角拾給顧錦朝看,果然有點皮燒焦的地方,銅錢大小。
顧錦朝本沒有注意到這點燒焦,想了想就笑道:“是我手腳苯了,要不是世子爺記太差,把我當丫頭使喚了,您的斗篷也不至於壞了。您要是心頭氣……不如我陪您一件?”
葉限笑了笑:“你還計較上了……行了,我才懶得和你計較。我看馮氏不是好相與的人,你以後要是有難,可以寫信和我說……”他剛說到這裡,守在外頭的侍衛就進來了。
“大人,魏先生請您一去,說是藥房那邊的事……”
葉限這才一臉平淡地應了聲,隨即和顧錦朝告了別,“……我臘月裡會過來的。”
他帶著人走出了東院。
錦朝愣了愣,葉限爲什麼要和說他臘月裡還要過來。他能過來又如何?
錦朝想了一會兒也沒明白過來,卻有小丫頭來找,說馮氏找去說話。
馮氏是要跟說養規矩的事。“……你在我這兒伺候著,算算也兩個多月了。我看你的行走端坐樣樣都是好的,以後就不用天天來伺候我了,祖母也別耽誤了你做別的事。”馮氏拉著的手笑,“瀾姐兒在老二媳婦那裡伺候,總是和憐姐兒串通去了,哪裡能學到規矩,以後就讓瀾姐兒到我這兒來伺候著,我好教教行爲端正。免得做出別的妖來。”
顧瀾整日和顧憐一起,在馮氏心裡,肯定是覺得顧瀾會把顧憐帶壞了。
錦朝行禮謝過馮氏:“……即便不來伺候您,我也每日來給您請安。”
馮氏就和五夫人笑道:“瞧這丫頭,我說是個懂禮的吧,哪裡還用得著我再調教,這一言一行都是挑不出錯的。”說完又讓外頭的嬤嬤進來,從自己的庫房裡挑了幾匹素緞、一對拳頭大的石、一串滿金星的小葉紫檀佛珠送給顧錦朝。
錦朝再次謝了馮氏。
等傍晚回妍繡堂的時候,徐媽媽卻早在院門外等著,從袖裡拿出一封信遞給,說是通州紀家那邊來的信。
這個時候,外祖母有什麼事找?錦朝心裡有些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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