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意思是……不強求他娶顧錦朝了？

紀堯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知道不用娶顧錦朝了，他心裡不是喜悅，反倒有些失。

他明白紀吳氏的手段，其實在此之前他心裡已經想好了。除了顧錦朝，紀吳氏是不會讓他娶別的人了。他甚至還想過要怎麼娶，自己要是去顧家提親，顧錦朝會高興嗎？應該會同意嫁給自己吧？

兩個人就住同一個院子好了，一個睡東梢間，一個睡西梢間。西梢間裡要冷一些，就由他睡。即便是不喜歡，相起來也應該沒有問題吧。

顧錦朝是個溫和又喜歡安靜的人，但是喜歡養花，原先在紀家的時候，還特別喜歡琴。的琴就放在自己的書房裡好了，靠著窗放，窗扇外種著一株西府海棠，琴的時候就能夠看到了。原來好像不喜歡邊人了，總是要一大羣丫頭婆子圍著。那就多安排幾個丫頭伺候，熱熱鬧鬧的。

紀堯有些時候就想這些事，想著想著，他覺得好像娶顧錦朝也不是什麼難事。說不定還會很好玩，曾經在暖閣裡，給祖母烤蟹殼黃燒餅呢。他後來又吃了一次，但都不如做的好吃……

紀堯頓了頓，說：“祖母……我並不是想拒絕這門親事。”

紀吳氏擺擺手，無奈地笑著：“原先是我這個老太婆自私了，總不能爲了外孫，就罔顧我親生孫子的意思……你也不必顧及著我。要是不喜歡就直接說了，也免得祖母白費了心思。”

紀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怕紀吳氏真的就把這件事給否了。他站起來，聲音的：“孫兒也沒有不喜歡，您上次問我。我也是考慮過的……總之您就放心了，等過了四弟的喜宴，我即刻就來告訴您！”

他這次連告退都沒有。快步走出了西次間。

紀吳氏看著紀堯的背影，角卻漸漸浮出笑容。

宋媽媽在一旁看著。也笑著道：“咱們二爺，對錶小姐也是有誼的。平日裡多守禮的人，這連告退都忘了。二爺又向來在各大掌櫃面前說一不二，什麼都難不倒他，竟然也被您得啞口無言……還是太夫人高明。”

紀吳氏著手上一串菩提珠，慢慢說：“他就是這樣的子，著他的東西不想要，什麼東西不屬於他了。偏偏就開始喜歡得不得了。倒也不是我激他，他從小和錦朝一起長大，總是有分的。我還有不知道的……明兒讓紀粲跟著紀堯去寶坻一次，總要幫著看他房裡添置的東西。錦朝也隨著一起去吧。你下去挨個說一聲。”

宋媽媽應諾下去。

錦朝睡了一會兒起來，竟然看到槅扇外的天已經黑了，了青進來問時辰，又說：“……怎麼也不我……這都該過飯點了吧？”

採芙應道：“已經過戌時了，宋媽媽來了一次，見您睡著。就讓我們不要您起來。小廚房都備下吃食了，都是些您喜歡的。水碟、紅燒鱸魚、燒香菇還有拌黃瓜……”

錦朝道：“我可吃不下這些，端一碗白粥即可。”採芙應諾出去。青則伺候錦朝起牀，幫披了一件斗篷。跟說宋媽媽傳的話：“您就在炕上坐著……奴婢跟您說一聲，宋媽媽過來說，要您明日陪四表爺去寶坻……您整日在紀家呆著也不好，不如去寶坻轉轉。這還能陪四表爺去參謀參謀，也是不錯的。”

錦朝聽說紀堯也要去，就明白紀吳氏的主意了。

錦朝有些哭笑不得，這是白費老人家的力氣了。

或者該和外祖母說一聲，總不能一直拖累著人家紀堯，他如今虛歲都十九了。

第二日一早。紀吳氏就親自過來錦朝起牀。

錦朝看到紀吳氏拿起一支金步搖蝶花的簪子看，嚇得忙道：“外祖母。我正在守制呢！”

紀吳氏笑：“急什麼，像要吃了你似的！外祖母還能不知道你在守制……”把那隻金步搖放下。又選了一對玉蓮瓣花給錦朝簪了，再配上牙白菱花紋緞襖，石青八幅月華，鵝黃纏枝紋革帶，一隻繡八吉紋綴藍紫流蘇的荷包。這樣打扮，即淡雅又相宜，還在守制之。

左看右看差不多了，紀吳氏才讓錦朝帶著青出門。

紀堯、紀粲兩人都在等著了，紀粲正低聲和紀堯說話，看到顧錦朝過來後便和說：“……表妹來得正好，咱們去寶坻，還能在安鬆巷子喝鹹豆漿呢！”

紀堯說他：“還敢去安鬆巷子呢，我記得祥源樓家的公子就是住在那裡的。你那次和他鬥，不是輸了三百多兩銀子嗎……”

紀粲小聲道：“你還說我呢，自己那次還不是隨著他了一百兩，我那錢倒是贏到你那兒去了……”

紀堯上次和紀粲去安鬆巷子看鬥的場子，耐不住祥源樓公子攛掇，隨手跟他了一百兩。賠率一賠三，正好贏了三百兩。

明明也是賭博的事，紀堯卻眉一擡，一本正經地說紀粲：“我鬥，那是要和祥源樓的公子，你呢？是要和那隻嗎？”

顧錦朝在一旁看著，覺得這兩兄弟十分有意思。

紀粲則急得跳腳：“二哥，不帶你這樣作踐弟弟的！”

他又說紀堯，只能轉過頭先囑咐了錦朝：“……表妹可別說給祖母聽了。你要是幫我瞞下來，你那碗鹹豆漿的錢我幫你付了！”

錦朝暗自發笑，一碗鹹豆漿兩個銅板的事，倒是顯得他給了多大的好是的。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四表哥如此收買，錦朝怎麼能和祖母說了。等新嫂嫂進門，我說給新嫂嫂聽去！”

紀粲瞪了一眼：“……跟著二哥學得牙尖利的，我倒說你們了！”氣得先上了馬車。

紀堯則讓小廝擡了轎凳過來，等顧錦朝上了馬車，他纔上去。

馬車裡面很寬鬆。還鋪著寶藍繡纏枝紋的緞，掛著秋香細布的簾子，佈置得十分舒適。馬車駛出了紀家。一路朝著寶坻去。寶坻和三河相去不遠，再遠些就是武清了。和顧漪定親的杜家公子就是武清人。

寶坻是通州最繁華的一地界，道修得又寬又平整，兩旁林立著各種店鋪、廟宇和歇腳的茶寮。這是新皇剛登基的時候，街市上人流攢。挑腳伕、賣的小販、穿著褐短的農夫，還有挎了竹籃的農婦，著樸素的小姑娘……

錦朝挑開一條隙看著外面。上次來寶坻還是十二歲的時候。但那是前世的十二歲，如今是模糊不清了。約記得這條道過去就是運河，運河十分繁榮。碼頭停靠著很多船隻。卸貨的夥計、記賬的先生，人流來往多得數不清，而旁邊就是紀家最大的一個貨行。從船上卸下了的貨，就進了這個貨行裡。

那條拱形的石橋上，有賣剪刀的、賣麪人兒的、賣卯榫籮筐兒的，還有一個做蔥糖的。

錦朝就和紀粲說話：“……我還記得小時候，四表哥帶我來寶坻，吃了一包蔥糖。”

紀粲想了想，就笑著說：“表妹這是記岔了，帶你來的可不是我。是二哥。那次你們一個下人都沒帶，就從家裡溜出來。祖母聽說後就要急死了，派人到找。等二哥帶你回去。祖母就哄著你睡下，二哥就被罰跪了兩天的祠堂。”

錦朝只記得有個孩子，牽著一直走在橋上。兩個孩子熱熱鬧鬧的。但是究竟是誰，卻一點都不記得了。問紀堯：“二表哥，我還連累你被罰跪了？”

紀堯搖頭，笑了笑道：“是我帶你出去的，怎麼會是你連累我呢。”

他一直記得這件事。

那是錦朝才五歲的時候，長得白白的，又梳著丫髻。像觀音坐下的子一樣可人。小錦朝聽邊的丫頭說了蔥糖製作如何好玩，心裡想極了。非要親自去看看。那個時候跟著紀堯一起讀書，揪著紀堯的袖就不放手。非要著他帶自己去看。

紀堯被說暈了頭，就只帶著和錢袋，從偏門溜了出去。

他要帶去看做蔥糖的手藝人，他信誓旦旦的。

紀堯那個時候也才七歲多，兩個孩子在通州轉，竟然也沒被人牙子給拐去了。走累了就坐在運河邊，看著船來來往往的，紀堯有點怕了，但是小錦朝還很開心，覺得很新奇，一點都不怕。

紀堯在橋上找到了賣蔥糖的手藝人，他們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熬糖漿，拉糖，切糖塊。紀堯買了一包給小錦朝，吃了，覺得特別好，一塊都沒有給他。

紀堯帶著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問究竟是什麼味道。小錦朝吃完了最後一塊，連話都沒跟紀堯說。

兩人回到紀家後，才發現家裡面已經一片了，到找他們。紀吳氏沉著臉哄了小錦朝回去睡覺，然後親自拿過藤條了紀堯一頓，趕他去祠堂罰跪。紀堯一直跪得很委屈，他不是想出去的那個，他還不是吃糖的那個，但他就是被打、被罰跪的那個。他在祠堂裡跪了小半天，卻倔強得一滴眼淚都沒掉。

紀堯那個時候就開始不喜歡顧錦朝了，他覺得這個表妹又霸道又討人厭。

如今再想兒時的事，他倒是不討厭顧錦朝了。他從來沒做過這麼大膽的事，帶著顧錦朝從紀家裡溜出來，他似乎還能記得，兩個孩子手牽著手，晃晃悠悠走在橋上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