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有細粒的整幅宣州芽紙之上,墨跡淋漓不羈,寫著五個字:“魚躍此時海。”
看整幅墨卷構書框架,紙上本應該還有下面一句,但不知爲何,書者寫了這五個字便倦然輟筆,海字的最後一鉤中段掛白,著不甘之意。
這五個墨字構嚴謹氣度現,若是普通人寫出來算是不錯,可在寧缺看來,卻不覺得有任何可觀之,尤其是他剛剛飽覽了一番前賢真跡,自然更覺著魚躍此時海這五字實在是相當糟糕,縱使猜到這字是皇帝陛下寫的,也不會改變觀。
想著今日宮是藉著書家名頭,寧缺心頭微微一,暗想若日後自己這手字了皇帝老爺子法眼,就此一路青雲直上,做個不人待見卻極風的弄臣倒也不錯。
正這般想著,忽然聽到書房後方遠遠傳來一道憤怒的聲音,那聲音渾厚有力而又顯得格外暴躁,只是由於距離太遠,只能聽清楚那位罵人者最憤怒時的幾個字。
“白癡!……白癡!……一羣白癡!”
白癡二字被那人罵的擲地有聲,鏗鏘有力,渾厚若戰鼓,清脆若擊磐。
寧缺怔怔站在書房,聽著這彷彿從天外傳來的白癡二字,漸漸不由聽癡了,心中大親切,暗想不知道是哪位總管大人,罵起白癡來居然頗有自己幾分風。
大唐皇宮是何等樣莊嚴肅穆之地,就算是權柄極重的太監總管,也不敢用這麼大的聲音罵人,更何況此時罵人白癡的聲音是從議政殿裡傳出來的。
寧缺不清楚皇宮裡的建築分佈,當然也不知道書房一帶向來守衛極爲森嚴,而議政殿剛好距離書房極近,所以他能聽到無數句白癡,而別人卻不見得能聽到。
……
……
議政殿,玉柱上纏著蟠龍,金簾上繡著天散花,榻左手坐著位貌宮裝婦人,約三十來歲,眉眼秀麗,顧盼間嫵而不失度,極顯溫婉,略有些厚的雙脣抿著,又添了堅毅之,看頭飾服,正是大唐皇后娘娘。
榻右側坐著位十六七歲的,眼簾微垂正在用纖細的手指分茶,清麗容配著這副靜謐神,顯得極爲大氣雍容,在草原上奔跑曬出來的微黑臉頰,如今不過數十日便回覆了白皙,正是大唐四公主李漁。
在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中間,榻上坐著位中年男子,黑髮很隨意地束在腦後,上穿著件極寬大的袍子,聲音溫和有力而不容質疑,偶爾說到那兩個字時,音調便會像浮雲襲山般猛地跳起,雷霆響徹殿宇。
在榻之前的地面上,跪著十幾位員,他們深深埋著頭,微微抖,顯得格外慚愧恐懼,而有資格坐著的親王殿下和兩位老臣臉也極爲難看。
大唐向來不重世俗規矩,即便是君臣之間的日常議事往,臣子往往也不用跪拜叩首,只需要長揖行禮,尤其是到了這一代以寬仁著稱的皇帝陛下,平日議政殿里君臣相逢,陛下甚至會連長揖之禮都揮手免了。
然而今日寬仁君王驟然暴發雷霆之怒,大唐羣臣終於重新認識到,陛下平日不要自己跪那是因爲他不樂意,當他不樂時,議政殿便變得可怕起來了。
榻上的中年男子自然便是大唐皇帝——昊天世界裡世俗權力最大的那個人。他著前跪倒在冰冷金磚上的大臣們,平靜裡著一嘲弄的目緩緩拂過衆人的臉——中都督,上都護,懷化大將,這都是軍部的大佬,尚書右丞,中司侍郎,戶部的老爺們,京兆尹,黃門侍郎,長安城的兩座雕像,還有坐在椅中的親弟弟,還有那些老的不人形的傢伙,究竟對這件事知曉多?
“一個幫派,能夠拿河運生意,能夠移糧解庫,憑什麼?你們都是朝中大員,府中管事一句話,便不知有多人慄驚心,憑什麼朝小樹就敢不聽你們的話?你們真的是一羣白癡嗎?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原因?”
大唐皇帝陛下像看著一羣混帳子孫般看著自己的大臣,右手著有些生痛的後腦勺,因爲憤怒和失甚至產生了想要失聲大笑的衝。他瞪著衆人,用力地拍打著扶案,斥道:“你們想看這個長安第一幫派的後臺究竟是誰的,現在你們知道了,知道是朕的,有沒有覺得自己變了世界上最大的白癡!”
“魚龍幫!魚龍幫!你們都是飽讀詩書之輩,慣見風雨之吏,居然就沒一個人想到過魚龍潛服這四個字?若不是朕的意思,這長安城誰敢用這個名字當幫名?朕對你們很失,不是失於你們無視律法欺百姓,而是失於你們愚蠢!白癡!這麼簡單的事居然這麼多年都沒有看明白,你們不是白癡誰是!”
長安城裡春雨夜鬥,最後確實功地出了朝小樹的底牌,然而這張底牌一現,頓時風雨消失於無蹤,因爲這張底牌實在是太過強大,強大到只需要一句話,便可以將所有人定義爲白癡,然後開始秋後算帳。
跪在殿上的大臣們委屈難過不知如何言語,默默想著這多年來,誰也沒發現魚龍幫和宮裡有任何瓜葛,再說您是貴不可言的真龍天子,魚龍幫只是長安水裡的小鯽魚兒,地位相差千里萬里,完全不是一個世界裡的存在,誰會想到這之間竟然有聯繫?
這就像是縣衙裡的師爺去爲難後廚一個小幫工,結果鬧到最後,師爺們居然發現這個幫工是戶部尚書罩著的!可問題在於,有戶部尚書罩著的傢伙,又怎麼可能在縣衙後廚裡當個小幫工!
如果朝小樹是當年陛下您在民間遇著的舊識,二者有份,那他怎麼會這些年一直在江湖這條臭水裡泡著?只要您一句話,帝國哪裡找不到個四五品的缺給他?這哪裡是王爺大臣們白癡,這純粹是陛下您把我們都當白癡在玩啊。
跪在冰冷金磚上的、不安坐在椅中的,大唐權貴大臣們俱自滿腹牢,但卻沒有人敢在此時跳出來與龍椅上那位爭執兩句。
對於這些帝國的大人來說,爭取或者說收服春風亭老朝只是一件小事,結果卻到了天下最大的一座山,心裡清楚必然會倒黴,而更關鍵的是,他們的下屬副手負責辦這些事宜,在其中用了朝廷甚至是軍方的力量,這已然到了陛下的底線。
此事該如何了局?
(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三更了,這是真事兒……這也真是一個夢,一個字存稿都沒有了,這時候出去跑事兒,晚上回來拼命把明天地寫出來,如果糙的話,我回家後會馬上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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