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六科，科科令人愁。對於寧缺來說，數三科自然可以信手拈來，但剩下的禮書樂三科依然折磨得他仙死。

禮書二科可以死記背，他相信只要自己重新擁有一顆績勝過銀子的大心臟，那麼便肯定可以邁過這關。

然而那些樂實在非他所長，非他所喜，每每在書舍裡抱著一蕭愁苦無語時，他便忍不住會想起陳皮皮的前兩次留言。在那些留言中對方毫不客氣地把他比做一沒有眼的蠢木頭，是一吹不響的簫，看著手中簫，他不得不承認這大概是昊天對他的某種限制。

想要從書院結業，想要進二層樓，已經錯過一次期考的他，自然不可能次次考試都不參加，當白卷英雄。樂科無希，所以他對其餘五科的學習格外用心，而讓他如此刻苦的原因，除了學業力，還有別的原因。

自從期考之後，包括丙舍大部分同窗在，書院學生們認爲他棄考託病避戰，極爲不堪。雖不曾當著他的面冷嘲熱諷，卻也沒有多人還願意與他攀談說話，目舉止間滿是避諱疏離之意。

被無視被刻意冷落都無所謂，他本就不是一個會用熱臉去對方冷屁的人，被排在書院集之外，那他便認真溫書便是，只是有時候一個人形單影隻行走在書院中時，他的心還是會有些低落。

此時他便會拿前世當了省級三好學生後到同學們冷漠眼的遭遇安自己：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所謂出頭的椽子總是先爛，圈裡最的那頭豬……呸！向漫著淺水積著如發細細青草的溼地裡狠狠吐了口唾沫，寧缺仰起下頜，搶先無視迎面而來想要無視自己的兩名同窗，提著手中的紙袋悠悠然走向舊書樓。

走上舊書樓二層，向教授恭謹一禮，把手中的紙袋擱到西窗畔的案幾上，他走到書架前，目在那些麻麻的修行書籍上掠過，如今他雖然已經能夠應到天地之息，甚至憑此去贏了很多銀子，但很憾的是，這些書籍對於他來說依然像無字天書般難懂，只能記住筆畫卻依然無法在腦海裡存住任何一個字。

拿了一本厚厚的《萬法鑑賞大辭典》，坐回西窗下地板上，從窗戶隙看了眼樓外熾烈的，便開始沒滋沒味地看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用永字八法看到第十七頁時，窗間的熾烈悄無聲息消失不見，夜籠罩了舊書樓，但他卻沒有起離開的意思

。

東窗畔那位稚麗教授完了今日的簪花小楷，收拾好筆墨紙硯，輕輕著手腕站起來，看見寧缺靠著牆壁看著厚厚辭典發呆，不由溫婉一笑，沒有提醒寧缺天已經晚了，就這樣安靜地走出了舊書樓。

夜漸深，書架上的符紋泛起一道若有若無的澤，寧缺沒有被嚇著，而是盯著那些符紋認真觀看，看著那道澤轉瞬即逝，符紋回覆白裡是微塵陋模樣，然後看著書架著牆壁悄無聲息地開，一個胖子年氣吁吁地鑽了出來。

這是無數次留言互損之外，寧缺和陳皮皮第二次見面，那個深夜第一次見面時寧缺正於垂死邊緣，昏迷不醒，清晨醒來後也過於疲憊，沒有仔細看這傢伙究竟長什麼模樣，今天他卻不肯錯過這個機會，睜著明亮的眼睛看了半天。

“我說你長的真夠胖的。”

寧缺看著陳皮皮嘖嘖讚歎道：“真不知道這十六年裡你都吃了些什麼，居然能胖這副模樣，不過還好你胖的夠圓夠結實，看著不怎麼猥瑣噁心。不過有件事我真的很不理解，你真是書院百年來院試唯一考六科甲上的天才年？科你也考了甲上？軍部從哪兒能找到一匹軍馬能載得你，還能跑那麼快？”

甫一見面便聽著這麼一大段話，陳皮皮大圓臉上滿是惱神，黃豆般的雙眼裡閃著憤怒的芒，怒道：“科……科……我選的駕車!”

寧缺恍然大悟，真誠稱讚道：“這一個很明智的選擇。”

陳皮皮捂著額頭，懶得理他，直接問道：“你要見我做什麼？”

寧缺溫和一笑，說道：“那些閒事兒呆會兒再說，我給你帶了些吃的。”

說話間，他從紙袋裡掏出了幾個大白饅頭，還有一些醬菜之類的事，熱招喚道：“咱們一邊吃一邊說話，書院竈堂的小鹹菜不錯，不知道你們在山上有沒有得吃。饅頭有點涼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慣，能不能吃飽。”

陳皮皮看著地上這些吃食，本不肯坐下來，不可思議說道：“我知道你有求於我，但真沒想道你有求於人居然就只帶了幾個冷饅頭和鹹菜，這哪裡是求人的態度？我說你至也得帶幾碗蟹黃粥過來吧？”

“竈堂裡的蟹黃粥要單算錢，不包在食宿費裡，何必浪費。”寧缺呵呵笑著繼續招呼他坐下，“而且咱們之間也別說求人這麼難聽的詞，應該算是互相切磋。”

“切磋？”陳皮皮輕蔑著他說道：“就憑你也有資格和本天才切磋？”

寧缺不依不饒繼續招手示意他坐下，認真回答道：“我纔剛剛上路，不過誰能知道日後我們倆在這條路上誰能走的更遠些？你現在對我好些，將來我再還你些份，你也不見得吃虧，再說我可以教你數科不是？”

陳皮皮還真被他這段話繞暈了，驕傲地哼了聲便坐到他邊，手拿起一個冷饅頭，又抓起一撮鹹菜送進裡啪嗒啪嗒吃了起來。

“爲什麼你總是夜方行？白天見面豈不是更好？”寧缺說道。

陳皮皮嚼著饅頭含混不清回答道：“餘師姐白天一直在這兒描小楷，我哪裡敢來？你得弄清楚了，書院規矩嚴我們幫助樓外的學生，我給你留言指點可是冒著被師兄痛揍的危險，你也不說多表示一下激。”

“這不是在請你吃饅頭嗎？”寧缺笑著應道：“我知道書院規矩大，那些教習不就揮老拳頭揍人，怎麼聽著你更怕那位二師兄？”

陳皮皮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個傢伙很好奇書院後山裡的況，冷笑著說道：“和二師兄的拳頭規矩比起來，書院的規矩不要太溫

。”

都是十六七歲辰，食量極大，二人風捲殘雲一般把饅頭鹹菜消滅乾淨，陳皮皮又到東窗畔了那位教授的水壺，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然後他了肚子，看著寧缺故作淡然說道：“說吧，今天你又想知道什麼，如果是想問怎麼進二層樓那就免了，雖說老師很疼我，但這種大事兒我是沒辦法說話的。”

“相識多日，你看我是那種想不勞而獲的人嗎？”寧缺不屑輕笑掩飾失，接著說道：“今天就是想請教一下你，我現在能應到天地之息，那接下來呢？”

“你現在剛剛進初識之境，先培心靜氣把修爲穩固下來再說，可不能貪多。”陳皮皮極認真地解說道。忽然間他的眉頭蹙了起來，藏在後正比劃著手印的右手一僵，緩緩擡頭看著寧缺的眉眼，有些遲疑問道：“你只通了十竅？”

寧缺老實說道：“昨天夜裡嘗試一下觀，腦海裡的畫面太模糊，氣海雪山就像兩個墨糰子，實在是看不清楚十七竅裡通了幾竅，今天也是想請你幫我看看。”

陳皮皮搖頭嘆息說道：“不用看了，你確實只通了十竅，恰恰站在能否修行的生死線上，如果你毅力稍差，那肯定還是沒有任何可能。”

他面無表看著寧缺，心想這傢伙吃了如此寶貴的通天丸，自己雖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還有別的奇遇，終於逆天改命強行通竅功，已然是世間的異數，然而如此異數最後卻依然只通了十竅，乃下下之資，實在有些憾和令人同。

寧缺臉上沒有流出悻悻之，微微一怔後笑著說道：“總比一竅不通要強不。”

“你也不用完全失，能進二層樓的人不見得都是修行天才。”看他沒有自怨自艾，陳皮皮反而覺得有必要安一下對方，拍了拍他的肩頭，笑著說道：“老師挑弟子從來都不會只看修行潛質，如果你能在別的方面做到極致，說不定也能他老人家法眼，到時候你想不進二層樓都不行。”

寧缺知道他是在安自己，激一笑，目下意識落在他後那排書架上，他知道書架之後便是通往傳說中的二層樓的通道，只是不知道自己日後有沒有這份幸運，或者……以後真要像教授說的那樣，把這道書架撬開？

收回目，他繼續問道：“如果初識之境便是應到天地之息的存在，那麼接下來如何運用？我現在已經能夠通過天地之息知到事的存在，可是卻沒辦法移它們，我不是貪心，實在是很好奇。”

“你能知到事？”陳皮皮瞪圓了小眼睛看著他。

“是啊。”寧缺扳著手指頭舉例道：“第一天夜裡我知了一下燭火，然後是枕頭，紙片，牀……的銀子，院子裡的樹葉，還有一碗酸辣面片湯。”

陳皮皮的眼睛瞪得更圓，心想知事需要與天地元氣和諧相，還需要與天地元氣進行往返流，如此方能通過天地元氣知事外端，這可是……知之境才能做到的事，你怎麼可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