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二師兄走過石坪，順著山間另一道石徑穿霧上行，陳皮皮用了很長時間才把大師兄給自己的震驚消化乾淨，然後腦子裡忍不住不停思考最開始那個問題。

“二師兄用十五天時間連破三境，我用十七天，寧缺那傢伙只用了十四五天，難道他真的和我們差不多？還是說他從出生那天起就開始苦苦冥想，所念力存於大腦之中，如今逆天改命通竅，那些念力噴涌而出助他連破三境，這時間Ｈ，Ｈ，要從他生下來那天算起？可如果這麼算，師兄憋了十六七年才憋進了不，他今年十六七歲也算是憋了十六七年，怎麼覺好像也很了不起？？

想著舊書樓間寧缺大言不慚的那句“誰也不知道日後誰在這條路上走的更遠些”想著書院大師兄二師兄還有自己和那個傢伙之間的比較呼應，陳皮皮胖胖的軀微微一，大驚失想道如果日後讓那個白癡超過自己，怎麼了得？

“氣海雪山十七竅通了十竅，就算他十六年積累下來的念力再純再厚實，也只能吹出一首暗啞枯難聽的破歌兒。

那傢伙能控制的天地之息太過微弱，只要他無進知命境界，那哪怕是走到玄上品巔峰，也只能讓漫天紙花飄舞變變戲或是去庫裡去些銀錠，哪裡有可能追上本天才？”

“哎喲喂，可憐的寧缺，縱使踏上修行之路，憑你那小板憑你控制的那道涓涓溪流般天地之息，終究還是個捱揍的貨。”

想通了此節，陳皮皮心意大爲舒緩，笑著想道明後日還是要提醒下那廝，不然他真以爲自己是修道天才就去搞三搞四被真正強者滅掉，那可不。

師兄弟二人走到居所之前，二師兄離開之前，忽然問了一句：“真只用了十四天？”

陳皮皮低頭扳著手指頭認真算了起來，想著那天夜裡看見垂死的寧缺，不知道應該從那時候還是更早些算通竅，還是說要在自己喂他吃了通天丸纔算通竅，關鍵是看他雪山何時重塑，擡起頭來恭敬說道：“有可能十四天，也有可能十五天，如果他是清晨覺醒，那就應該算十五天半了，差不多便是這個日子。”

二師兄嚴肅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師弟，男兒生於世間豈可渾噩度日，須知嚴謹二字乃是世不移必備修養，四便是四五便是五，哪裡能用差不多來推搪，你這兩日去弄明白，那個傢伙破三境究竟用了多天，這也算爲兄對你的考驗。”

說完這番話，他將雙手拇指塞進金腰帶裡，扶著腰一步三搖，緩慢而莊重向自己居所行去，夜裡聽著句極輕微的話語。

“我就說，…，不可能是十四天嘛。”

別看能把太上應篇倒背如流，在渭城時無時無刻不在冥想，就算旅途中呂清臣老人給他講過很多東西，就算和陳皮皮在舊書樓裡流了很多次，寧缺對於修行世界的瞭解依然的可憐，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忽然間就能修行，更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麼境界，還於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渾噩狀態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修行的速度曾經困擾過陳皮皮甚至是書院的二師兄，以爲能夠知天地之息然後知外，是踏上修行路後很自然的發展過程，自己就像世間那些深山道門佛寺裡的修行者一樣，並沒有什麼特殊之。

書院裡的生活，書舍同窗們的態度也給了他強烈的心理暗示，隨著時日漸移，那次期考病退造的餘波漸漸散去，卻又真正開始顯現效應，巷角窗畔沒有多人會聚在一遙遙對他指指點點，而是本沒有人願意再關注他。

他現在基本上不參加數樂四科學習，前三者是因爲沒有必要學，樂科則是因爲學了也沒用，於是沒有期考的日子，自然也沒有什麼機會讓他替前番蒙的誣衊雪恥或者說正名。

書院是一個羣，羣意識盲而持久，學生們不便當面嘲諷，便學會了刻意無視寧缺，正興討論時見著他便會漠然住不言，有何聚會也不會去喚他同去同去，逐漸便有了一層無形的隔橫亙在雙方之間。

因爲這層無形障礙，那些本有些相信他的同窗也不便違逆衆意與他重新親近起來。褚由賢對他態度倒一如往常，但因爲寧缺經常夜宿舊書樓，公子又經常逃學，二人見面了很多。至於司徒依蘭，知道殿下欣賞寧缺，從而堅信寧缺當日期考不是託病避戰，卻也沒有辦在這種氣氛裡替他說太多話。

寧缺的也不會允許他放低段去乞求親近，既然無人願意理會自己，他聽到散鍾便會快步離開書舍，去竈堂打飯外帶，繞過池塘去舊書樓觀書會意，如此一來他與書院同窗們接的時間越來越，愈發互不對眼柏視陌路。就這樣，那位曾經在院試裡考出三科甲上震驚全場的邊城軍卒，那位二層樓苦修把謝承運至吐的拼命學生，那位在紅袖招風無限的瀟灑年漸漸泯然衆人矣，甚至說的更準確一些，應該是變了被書院忘的對象。

現在書院年輕學生們談論的話題，集中在臨川王穎做了一篇妙文章，關才子鍾大俊又做了一首佳辭，科裡那名陳思邈的學生前日突破了知之境，乙舍一位軍部推薦生昨日居然在科上贏了教習，司徒小姐又把楚中天罵了……

那位卓然衆人的南晉才子謝承運，自然還是書院無數目的焦點，在期考裡拿下五科甲上之後，他又爲書院奉獻了兩個震驚話題：一則是在夏末某夜，有人看到他與大唐祭酒孫金無彩依偎於溼地畔的石凳上。另一則是科裡傳來消息，謝三公子終於突破了知，邁了不之境，曹知風教授親自檢查後欣點評道，此子明春進二層樓的希又大了一分。

日子就這樣平靜流走，一場微涼風起，吹落幾片微黃樹葉，秋天終於到了。

一書院秋服的寧缺，低頭走出竈堂，向舊書樓方向走去，將要穿過書院建築羣向溼地的那條巷道時，卻發現前面一羣人正圍在一起說話，當中那位英氣的男學生，看模樣是這羣人的中心人。

寧缺記得那年輕男學生常徵明，出羽林軍，和自只一樣也是單部的推薦生，聽到過一些同窗的議論，正是此人前些日子在科中完地連中十靶，勝了教習一次，如今在書院裡也是風頭極勁。

風頭再勁的人與自己也沒有關係，寧缺直接從人羣邊緣走了過去，卻沒有料到當他走過之後，常徵明表一肅，沉聲說道：“寧缺，大家都是軍部推薦生，難道你就想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下去？唾面自乾可不是我們唐軍做得出來的事。”

寧缺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沉默片刻後笑著說道：“我們雖然都是軍部推薦生，但進書院便了軍籍，最好還是不要以唐軍自稱，而且我相信沒有人敢往我臉上吐口水，至於渾渾噩噩，只是你們眼中看，與我無關。”

常徵明蹙著眉頭，說道：“如果你想重新證明自己，就不應該放棄證明自己的機會，只要你願意參加科學習，我願意給你一個挑戰我的機會。”

“這是施捨？”寧缺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看來你並不知道當日我在書舍裡對謝承運那些人說的話，我不是溫室的花朵，我不需要弄些斜風細雨來證明自己的堅毅與能耐，你在羽林軍裡守皇宮的時候，我在邊塞守國門，軍部記著我斬了多顆馬賊腦袋，我不需要靠別的東西再來證明自己。”

說完這番話，他轉離開。

常徵明看著他的背影面極爲難看，寧缺託病避考這些軍部推薦生都到面上無，唐軍在乎榮耀甚至重於生命，他實在是不理解寧缺究竟在想些什麼。

走出巷道來到溼地旁，寧缺注意到樹下有兩個學生正指著湖畔輕笑，然而其中那個材修長的笑容明顯有些勉強，目中著淡淡羨慕淡淡哀愁。

褚由賢告訴過他，這位高姓有位舅舅在宮中，在書院裡也有人敢惹，他不有些詫異，心想湖畔何事竟讓心緒如此複雜。

隨著們目去，只見淺湖碧草之間，野鴨安樣慢遊，不遠的湖畔並肩站著一對年輕男，那年輕男子眉容英俊氣度不凡，正是謝承運，那眉眼溫婉清麗，正是金無彩。二人站在湖畔不時低頭輕語，不時微笑向湖心，一陣初秋風起，拂院服袂角與襬，看上去真是賞心悅目飄然若仙。

校園裡令人羨慕的神仙，遠旁觀深埋心底的微酸意，寧缺靜靜看著湖畔的人，看著看湖畔人的人，笑著搖了搖頭，再次離開。

這些日子他的心越來越平靜，對於書院同窗們的無視排本無於衷，甚至有些這份清靜，因爲他現在的心態與前十六間已經有了本的變化。

歷經千難萬苦終於踏上了修行路，看到了一個更妙更廣闊的新世界，與之相較，世俗裡的那些憎很自然地變得淡然了很多，既然已經上路，他肯定自己肯定能走的很遠很遠一—那些樓，那些高山，那些看似強大不可摧毀的敵人，隨著時間推移必將爲道路旁的風景，既然如此哪裡有不平靜的道理？世間並不缺，也不缺發現的眼睛，但只有足夠平靜的視線，才能發現那些以前無發現的麗，在寧缺眼中湖畔那對構的風景很，哪怕那個男子是謝承運，在他眼中書院的風景很，哪怕書院快要忘自己。

這些日子除了在舊書樓裡觀書修行，被諸生排的他有很多時間一個人行走在書院中，落在旁人眼中那影未免顯得有些形單影隻蕭索可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個人的書院真的很，尤其是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順著溼地旁石徑繞過舊書樓往大山方向去，在那排植大樹方後，前些日子寧缺發現了一大片無人踩過的草坪，而在草坪中央有很多株不知名的樹，那些樹木高而陡直，不知是不是山間風勢太大的原因，樹木大部分軀幹一片，只有最高才著疏疏幾枝丫，數百棵高樹攏在一，看上去就像是無數把巨大的木劍倒在草坪中央，匝匝氣勢極爲驚人，堪稱壯闊之景。

信步走進樹林之間，隨意擇了棵樹坐了下來，靠著微突的樹幹，從懷中取出一本自己手抄的筆記，開始用心閱讀，筆記上面是《修行五境簡述》裡面前部分容，前些天他終於地運用永字八解構重組舊書樓間典籍文字，能夠把那些文字暫時記在腦海之中，自然毫不客氣地給自己做了個抄本。

這片樹林隔書院本院極遠，與溼地隔著兩道林大片草坪，平日裡罕有人至，他並不擔心被人看到自己在看什麼，蹙著眉頭認真看著手抄本上的字句，沉默很長時間後喃喃說道：“我能浮紙片燭火移銀錠，難道也進了不境界？聽說謝承運也是剛剛進的不，那這些小屁孩兒興個什麼勁兒？”

便在此時，他後響起一道溫和寧靜的聲音：“謝承運年不過二十，便能由知不實屬不易，前院諸生替他高興欣喜理所應當，至於你連逢奇遇，皮皮那孩子心善良又願意幫助你，能進不則是理所當然之事。”

寧缺猛然一驚，然後聽出聲音是誰才平靜下來，趕爬起來，拍掉上的草屑，對著後樹旁的教授恭謹一禮，說道：“原來是您來了。”

教授從樹後走了出來，材纖小容清稚，偏偏著溫氣息，外貌與氣質的反差讓人無看出究竟多大年齡，更形了一種奇妙的迷人味道。看著年嘆息說道：“我在舊書樓描小楷描了二十年，也就是你天天打擾，書院裡我最喜這片不屈劍林，結果現在你又出現在這裡，實在是令我有些頭痛。”

寧缺看著相識半年卻依然不知姓名的教授，眼珠忽然轉了起來。

“不要以爲任何一次偶遇都是奇遇。”教授看著他微笑說道：“我不會教你什麼。日後若真到了你需要我教的那一天，不用你開口，我也會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