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斐想了下,他跟顧朗茳有整整一個月沒見了。
連ell的專家都說是有保鮮期的,日子一久,再深的也淡了。
季斐如今讀研二,大學的時候因爲提前修滿了學分只讀了三年,若他們的從高中正式算起,如今恰好是七年。
七年裡他們連次大架都沒吵過,如今才鬧彆扭,較之旁人不知好了多倍。
可是這一鬧就是一個月,讓人有種憋了很久突然發的覺,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收場。
四點鐘食堂人還很,周兵像個剛剛刑滿釋放的囚犯大吃特吃,一張黝黑的臉配上張大狂塞食的表實在有些猙獰。等酒足飯飽了,才發現同席的季斐正怔怔著食堂的晶電視。
晶屏里麗的主播面帶微笑侃侃而談,背景是顧氏大樓,旋轉玻璃門裡一羣人簇擁著一人走出來,記者們立即蜂擁而上。
那個被圍在中間的人,季斐自然認識。
“他媽的可真夠牛的”,周兵抹一把,瞅著電視道,“跟咱們差不多的年紀,咱還在這吃八塊錢一盤的小炒菜,人家家都百來個億了,季斐你認識那人吧?聽說跟你還是老鄉呢,就中部經濟圈中心平,他差點沒全吞嘍,還不知道等經濟圈完全發展起來後會是個什麼樣子,估計不比他爹顧時殷在南海圈那邊地位低。對了,我上次聽人說他要給咱們學校捐個樓,你知道吧?”
季斐仍看著電視,那人略皺著眉,似乎不耐記者們的採訪。保安們很盡職,很快將採訪的人攔住,他在書的陪同下上了車,季斐盯著電視看了這麼久,其實只看到了一次他的正臉,大多時候鏡頭都被他邊的人擋住了。
對面的周兵嘿嘿笑起來,好心地夾了一筷子小排骨給季斐,“別看了別看了,再厲害也跟咱們沒關係,那就一傳說,一住電視裡頭的人,再看也是假的。下鄉一個月天天蘿蔔青菜的你不呀?好不容易開頓葷還不趕吃,等過兩天回延寧了,哎,我可跟你說,別怪我顧自己吃沒提醒你多吃。”學校裡有個下鄉支教的活,季斐跟周兵都報了名,去的是最落後的地方,呆了一個月就吃了一次,還是剛去那會兒校長揹著老婆把家裡下蛋的老母給宰了,除那一次,季斐跟周兵吃的菜上面漂了幾點油星子都能數的出來。
“也不知道那些小傢伙怎麼過來的”,周兵語氣中頗有幾分慨,“咱們下次多幫他們帶點好東西吧,刺激刺激,他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好,纔會攢著勁衝出來。”
說到那羣孩子,季斐終於回了神,點了點頭,說,“村裡教學條件那麼差,靠他們自己怕是走不出去。”
“那有什麼辦法”,周兵灌了口啤酒,他雖跟季斐一樣是做教育的,卻沒有教育者那份文人氣息,像個獷的漢子,“除非當地政府支援村裡建設,開道路、教技、傳文化,等富起來了條件好了,自然有老師願意去,不然就那三片瓦做屋、兩碗粥當飯的日子,我這一腔熱的大好青年都扛不住,更別提那些弱的老師了,誰肯留那兒呀?經濟提不上去師資就強不起來,師資強不起來學生績就沒法好,學生績不好就沒法走出來,其實關鍵還在於經濟,不過咱倆是沒有辦法的。”周兵說著又灌了口酒,“力所能及吧,現在國家有很多這樣的貧困山村,不是咱們解決的了的。其實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沒有對比,他們也就不會覺得有多苦,季斐,你別想太多。”
季斐沉默著點了點頭,半晌,說,“我想支助兩個聰明點的孩子,等他們才了,也好回報家鄉。”
“這倒是個辦法,先富帶後富不是沒有道理的,真遇著像電視裡那位那樣能幹的,日後搞一下家鄉建設是小意思,聽說你老家榆以前不就窮的厲害?現在可都快示範點了!不過”,周兵忽然嘿嘿一笑,“這從小到大地支助孩子得花不錢,季斐啊,你一看就比我有錢,這艱鉅的任務就教給你了啊。”
季斐笑著點了點頭,並不介意。
他能力有限,幫助整個村子搞建設是做不了的,不過這幾年跟著導師做課題、在專業刊上發表文章,加上接了幾個進行心理諮詢的客戶,他倒也有些積蓄,幫兩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季斐,你是不是有心事?”周兵突然道,“在村子裡的時候就覺得你有些不對勁,開始還以爲你是不適應環境,怎麼回來了還這樣?一副無打采的樣子。”
季斐一怔,隨即笑道,“大概因爲想到孩子們的未來,總覺得有些擔心。”
周兵笑起來,“你就是心太,這有什麼可擔心的?真正一心向上的人貧困是擋不住他們的,我們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告訴他們世界很大,全世界不是隻有他們一個村子,外邊很大、很好,他們可以走出去,可以嘗試不同的生活,至於怎麼走出去,這就得靠他們自己了。”
季斐點了點頭,笑道,“我知道了。”
“這就對了”,周兵拍拍他的肩,“你呀,就一標準的象牙塔裡的年,有時候天真的跟張紙似的,一看就是被寵大的,太特麼的赤子之心了。”
季斐一怔,沒有說話。
他是被寵大的?要是擱以前,他一定覺得這話是諷刺,可是現在……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這七年的生活,幾乎是事事順心,連別人嚷嚷的堵車、今天不知道吃什麼這樣的小到不能再小的生活問題都沒有,他豈不就是被寵著的?
七年,他如今二十三了,卻愈發被慣得像個孩子。
是不是因爲這樣,那樣慣著他的人,也終於覺得有些疲倦,有些膩味,有些不願意了呢?
季斐回了小公寓,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給顧朗茳,電話那頭傳來陌生的聲,十分客氣,“季先生,老闆在開會,您有事要找他嗎?”
季斐一愣,他沒聽過這個聲音,顧朗茳的書是袁何,是個男的。
沒有聽到他的迴音,電話那頭的聲又響起,“季先生?”
“哦,對不起,在。”
“季先生,您有要事的話我可以把電話遞進去。”
季斐笑了笑,“沒要事。”想了想,確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便掛了電話。
他與顧朗茳會一個月不見面是有些出乎他意料的。
那時候他報名去了延寧一個貧困鄉村進行支教,與其說支教,不如說是進行思想傳播,只有短短一個月時間,再厲害的老師也不能將學生績提高多,學校的意思是要爲貧困地區的孩子們在思想上雙翅膀,眼不要總停留在那一分薄田幾隻鴨上,一個人思想上有了認識,心裡有了,總有辦法自己走出來。
報名的時候季斐想,顧朗茳一定不同意,他怕他吃苦,恐怕寧願高薪聘請老師去延寧永遠呆著,也不會讓季斐親自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多辛苦呀,他們家季斐好不容易養好了,上病也治的差不多了,是絕不能去那旮旯角再摧殘的。
可季斐想去。
當年他因爲顧朗茳放棄a師大選擇s師大的時候就預料到了,他大概再也不會離開首都,更不會去一個小山村裡做一名清貧的小教師了。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大學畢業後季斐選擇繼續讀研,不出意外的話,他會接著讀博,然後留校。可是他曾經那個去一小地方,帶著像他一樣曾陷在生活的沼澤中艱難前行的孩子們衝出桎梏的夢想卻再也不能實現了。所以他想去支教,想彌補心中的一點憾。
可是顧朗茳不同意。
季斐早料到顧朗茳會不同意,可他沒想到他那麼大反應。
那晚顧朗茳並沒有多說什麼,三兩句話後就起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季斐的錯覺,他總覺得顧朗茳走的時候雖然板著臉,眼裡卻沒有一不悅的表,連關門的作都是溫的。
然而事實證明,確實是他的錯覺。
顧朗茳那晚出去後就沒回來了,手機直接關機,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人接。那時候季斐心裡並不生氣,他只是擔心,並準備去找他。然而第二天中午顧朗茳打了電話過來,說,我這幾天有事不回來了,你要去支教就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季斐那時候的心裡,是有些難的。
可是更難的在後頭,他在延寧支教的一個月裡,顧朗茳總共只打過三次電話。
季斐想,他大概真的忙,又或者村子附近都是山,信號不好?
然而他清楚地知道這些理由都是藉口,顧朗茳若真想見一個人,穿山越水都會來。
他挑著兩擔水上山的時候,架著梯子補房頂的時候,跟著校長挖紅薯作飯的時候都會想到顧朗茳,想,不知道顧朗茳看到了,會出怎樣一副心疼的表?
可是這一個月裡,越到後頭,他越沒有信心,因爲顧朗茳連問候的話都漸漸沒了。
季斐去洗了個澡,有些疲累地坐在桌子前寫要帶給孩子們的東西。
手機突然響起來,季斐拿起來隨手按了接聽鍵,那邊傳來悉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像磁石邊吸人,“寶貝兒,回來了?”
那樣溫脈脈的語調,季斐不由一笑,一直在心中的小抑鬱也忘了,輕輕嗯了一聲,“開完會了?”
“沒在開會,有個合作商來國了,跟他談些事,袁何他媽病了請了三天假,換的書不懂事,我教訓了。”
季斐不由笑起來,“你別怪,正事重要,反正我也沒有要事。”
“誰說沒有要事?我們家寶貝說的每句話都是聖旨,誰敢不聽?誰敢不聽我削了他!”
季斐被他逗的笑起來,臉有些發紅。自從結了婚,顧朗茳對著他不論是行事還是說話都百無忌了,麻話跟不要錢似的一天到晚地蹦出來,季斐聽了很多年了,仍舊會有些不好意思。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是個外國男人的聲音,了聲顧朗茳的英文名,又用英文說了句好夥伴,家庭很重要,可是工作時間丟下工作跟下班時間丟下家人一樣是不負責任的哦。
季斐估著對方是顧氏的大客戶,心裡很著急,他知道某些外國人對於這些禮儀細節非常重要,連忙道,“你先忙,我回家等你。”然後就掛了電話。
沒隔幾秒手機又響起來,季斐不由笑起來,想著估計真的是山裡頭信號不好,一回來電話就不停了,他接起來,“又怎麼了?不是說好……”
“季斐,你還在學校嗎?”周兵的聲音有些急。
季斐一愣,“怎麼了?”
“你先出來,到校門口來!”
作者有話要說:沒更新規律的番外來了,番外每次最更兩章,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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