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確難捱,不知道是不是宋普的錯覺, 天氣似乎一日比一日冷, 冷到燈籠給他泡的熱茶, 五分鐘不到的時間, 冷了不說,竟還結冰了。
他的手指頭也經常被冷到發紅, 別說出門了, 他連出被窩都不太愿了。
不過到底還在熱期, 一天不見澹臺熠,心里又著實不得勁,思來想去,還是冒著嚴寒的天氣和紛飛的雪花進宮了。
澹臺熠也忙了起來,這一年太過寒冷, 打了很多州縣一個猝不及防,凍死的人比往年要多上許多。
澹臺熠一看財政,整個人都冒火了,但如今他裝做賢明的君主還沒裝多久,不能因為這種事就朝那些要撥款的臣子發火, 只能憋在心里, 見宋普的時候, 臉都不是很好看。
宋普慣會察言觀, 一眼看出來了, 便問他:“陛下怎如此表?可是有人惹陛下不快了?”
澹臺熠十分好面子, 一直覺得自己在宋卿心目中無所不能, 總不想與他說太多朝堂之上的煩心事,但宋卿先問起,他便忍不住一吐為快,“今年大寒,孤知道,孤要做那賢明君主,自然不能不管凍的子民,但孤未看見那些要求孤撥款的州縣員有任何舉措,跟孤要錢要糧倒是要的很兇,頻頻如此,這梁國國庫恐怕能被搬空五分之一。”
宋普有些迷茫,“陛下這是……何意?”
澹臺熠看他一臉傻樣,忽然氣消了些,“孤是覺得如此天災,要錢要糧屬人之常,但他們要的太多了,孤這麼說,宋卿可明白?”
他說到這個地步,宋普不至于還不懂,說起來澹臺熠也是很神奇,說他摳門小氣,他又只是喜歡晶瑩之,玉石珠寶乃是他珍之,金銀卻不在此范圍之,宋普從未在他庫房里看到過金子制品,他對金錢似乎沒有太大的概念,但國庫是“屬于他的東西”的范圍之,所以終究還是會顯出幾分摳門的本,不過也遠沒有到視財如命的地步,撥款他倒是會撥,但屬于自己的東西被無關人士貪墨了,他就很會計較。
宋普想說些什麼,腦子里卻有靈一閃,忍不住道:“如此天災人禍,又豈能由朝廷一力承擔,陛下可聽說過眾志城這句話?”
澹臺熠點頭,“孤知道。”
宋普小聲道:“陛下,不如這樣,你用國庫出一部分的撥款,然后你自己再出一部分的錢款。”
澹臺熠垂眸看他,“宋卿何意?”
宋普義正言辭地道:“如此大寒,陛下心懷天下,開私庫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有陛下做表率,文武百自然也會慷慨解囊,共同抗災。”
澹臺熠聽懂了,他金眸泛起連連異彩,拊掌大笑,“宋卿此招甚妙!孤明白了!”
又摟過了宋普,在他腦門上響亮地吧唧了一口,“宋卿怎會如此聰慧!果然合蓋做孤的皇后!”
宋普被他毫不客氣的夸獎弄得臉紅,小聲道:“臣也是隨便想想,陛下覺得可行,臣便放心了。”
澹臺熠笑道:“孤正煩惱呢,宋卿便獻了這一計,當真是解了孤的煩惱,宋卿可想要獎賞,孤都會滿足你。”
他說著,眼神幽幽地看向了宋普的。
宋普自然也能覺到他的目,他心里發笑,若真順了澹臺熠的意,倒也不知是誰得意了,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臣沒有想要的,若是能為陛下分憂,臣便心滿意足,又怎會要什麼獎賞。”
澹臺熠聽了,有些憾,“宋卿再想想,孤覺得你應當會想要些什麼。”
宋普搖頭,“臣私庫里已都是陛下賞賜的珍寶,臣總不能將陛下的私庫搬空罷?”
澹臺熠聽到這里,頓了一下,道:“宋卿既如此堅持,孤也不強求了。”
宋普樂了,澹臺熠摳門也摳門得如此可,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倆又膩歪了一下午,澹臺熠留他用了膳,才曹喜送他出宮。
只是宋普上了馬車,行到一半的時候,馬車停了,聽到有人說話,他掀開簾子一看,是另一輛馬車,諾大的大道上,他們懟到了一塊兒。
宋普對車夫說:“讓他們先過去罷。”
話還沒說完,那輛馬車里就跳出了幾個壯漢,一下子就控住了宋普的馬車韁繩,一刀下去,將馬夫砍翻。
宋普第一次見人被砍的場面,驚恐得眼睛都睜大了,道:“天子、天子腳下,你們是想干什麼?”
那壯漢蒙著臉,只出一雙帶著兇的眼睛,他惡狠狠地盯著他,低吼道:“不要出聲,若是引了人來,我就弄死你!”
他此話一出,宋普立即就噤聲了,壯漢見他如此識相,不由得愣了一下,他還以為這種貴公子哥會不顧威脅大喊大,沒想一句話就將他嚇住了,眼里不免出了幾分輕蔑,沖他道:“給我滾進去。”
宋普聽了,乖乖地放下簾子,坐回了馬車里。
他不知他們想要做什麼,但只有一點他是明白的,他們有三個人,個個壯如牛,一掌就能打死他。
馬車很快就了起來,宋普呼吸很急促,明明很冷的天,他渾發,后背都出了一層細的汗,他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想著如何,但就在這個時候,馬車劇烈地震了一下,好像是有人跳到了馬車之上,然后簾子起,一個男人坐到了宋普邊,目地看著他,見他回,低聲威脅道:“給我老實點,要是敢耍什麼花樣,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宋普渾都發,他在現代平安的長大,從未遇到這種事,沒想卻在這里遇到了。
他努力揚起笑臉,小聲問:“在下只是一名手無縛之力的讀書人而言,要才無才,要貌……也就有小家碧玉,請問壯士為何劫持在下?”
宋普漂亮的瞳孔泛著恐懼,其實肩膀都是微微抖的,但臉上還能佯裝出冷靜的表,不免男人有些詫異,不過還是冷漠地道:“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
宋普在澹臺熠邊伺候久了,察言觀的本事還是十足的,很明顯地覺出了他語氣里的松,心思微微活泛了些,更是努力地笑了起來,手從服里拿出了一顆藍寶石,是澹臺熠送他的那顆,嬰兒拳頭大小,格外澄明漂亮。
他雙手捧起那顆藍寶石,眼地看著男人,“若是求財,我這顆藍寶石應該能保你們食無憂,定當做從未見過你們,也不會去報,今年大寒,我能理解你們,但犯罪的事不能做,一旦做了就回不了頭了,你看……”
男人聽了他的話,眸微,冷聲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宋普道:“你若不是求財,那便是……為人賣命?”
這是他最不想要的結果,若是如此,他沒命的幾率也很大。
宋普口氣更,從所未有的低姿態,“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也不會想傷害我一個無辜百姓罷?”
男人說:“你不要套我的話。”
說完,揚起手,一個手刀將宋普劈暈了。
宋普意識陷昏暗的那一瞬間,腦子里是三個大字:媽賣批!
塞北,溫暖的篝火旁,宋凌云與一群戰友坐在地上喝酒。
一個年輕的將士與宋凌云關系好,看他一言不發的喝酒,笑著問:“智云,你可是有什麼心事?如此好日子,你倒一句話不說,只顧著喝悶酒做什麼?”
宋凌云聞言,微微扯了一下角,還未說話,便聽另一個將士道:“你不知,他天天盼著他弟弟來信,說來有意思,我看他天天拆舊信看,還以為是家中妻,結果一問,他說是他弟!我就說,智云你這般年紀,不去惦記未婚妻,惦記你弟做什麼?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你心啊?”
宋凌云聽到此話,心中有些不悅,但仍然能笑出來,“那是我唯一的親弟弟。”
將士道:“我家中也有弟弟,不過很鬧騰,像個猴子似的爬上爬下,一點都不可。”
那個年輕的將士問宋凌云,“宋凌云,你弟如何?”
宋凌云頓了一下,道:“自然是可憐可,需要我一輩子好好護。”
年輕的將士哆嗦了一下,道:“你這話若是對未婚妻說,想必會對你死心塌地。”
宋凌云聞言,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臉上雖笑,但眉眼之中籠罩著些許霾,他喝完最后一碗酒,站了起來,眺遠方。
他如今已做到游騎將軍一職,邊已有不追隨他的將士。
若他有心,竟也能籠絡不人心,永安王也對他賞識,而且十分信任他,將他視為心腹。
今日本該是慶功宴,他卻毫無喜悅。
宋凌云走進了自己的帳篷,從屜里拿出一疊信,這是阿普寫給他的信,一個月一封,這個月,阿普沒有給他寫信。
宋凌云的手指從宋普的信劃過,落到了另一壘信上,這是另外一個人給他寫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