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五更轉11
雨雖停了,可天穹上仍是一片灰濛濛的雲霾,到了下午時分,天便暗的更快了些,兩個衙差沿著田埂往半山腰走了一段,又穿過一小片林,而後便到了村中古墳堆裡。
樹蔭遮天蔽日一般,越發將墳塚堆籠罩的昏暗無,兩個衙差握了腰側的佩刀,心底頗有些忐忑悚然之,等二人緩步走墳堆之中,卻驚愕的發現此的墳塚之前,竟然都不曾立碑,莫說石碑,便是個木碑都不見,自然也看不出墓主人姓甚名誰。
這片墳堆足有二十多個墳塚,卻不見有人打理祭拜的痕跡,周圍荒草叢生,草冇過膝,便是墳塚也被荒草層蓋了上,若離得遠了,甚至難以發現此有一片墳塚,兩個衙差麵麵相覷一瞬,這時,忽然有一山風颳了過來,草叢林木皆是簌簌有聲,嚇得二人不約而同朝外疾奔,一口氣跑到了田埂上,二人心有餘悸的緩了口氣,這纔回來找吳襄。
吳襄已經帶著眾人到了第二家空宅搜查,一見到吳襄,一個衙差苦著臉道:“捕頭,去看了,墳塚上麵冇有碑文,便是連個木牌位都冇有,也看不出主人姓甚名誰。”
另一人道:“那片墳地裡的墳塚都冇有碑文。”
吳襄聽在耳裡,背脊莫名生了一子涼意,他轉過去,便看到薄若幽亦在沉思什麼,察覺到他的目,薄若幽轉過來道:“村子裡的喪葬習俗大都頗為守舊,此地也未貧苦到立碑都不能,因此,這碑文隻怕是被故意抹去的。”
薄若幽本站在堂屋門口,此刻朝外走了幾步,放眼看了看周圍三麵山巒,緩聲道:“此是黑水村,可如果我們當日來,張婆婆告訴我們這裡是白水村,是赤水村,我們都會相信。此地雖看著距離京城不遠,可就這般一個小山坳幾戶人家,又非什麼通要道,若他們不帶外村人進來,隻怕幾年也不會有外鄉人來一次。”
吳襄凝眸道:“你的意思是——”
薄若幽語聲微沉,“我在想,屋子主人並非搬走,而是失蹤,而周圍荒墳上的碑文被抹去,隻怕是有人不想讓旁人知道此原本住著什麼人。”
周圍幾個衙差都聽的麵驚悸,吳襄亦點頭,“的確是這個道理,這地方與世隔絕一般,他們隻要能自圓其說,我們都隨他們哄騙,隻是,他們為何不想讓旁人知道這地方原本住著什麼人呢?難道說,此地原來並非黑水村?”
候煬聽的打了個寒,“這裡若不是黑水村,難道……難道是我們找的古章村不?”
吳襄擰眉,思索著並未應聲,薄若幽在旁道:“古章村的瘟疫發生在十幾年前,我們適才發現的死人頭髮和人骨,據我看也是十年以上的東西了,但是應該並非古章村。”
吳襄看著,薄若幽道:“當年事發之後,還是驚了府的,最終府來村子裡收,又理了瘟疫善後,可想而知,當初是有很多衙差來過村子裡的,既是如此,這村子便不可能隨隨便便更名換姓就讓大家以為此不是古章村了。”
吳襄頷首,“是這個道理,張婆婆說當時府發現了村子裡的瘟疫,是派了人去斂的。”說至此,吳襄歎了口氣,“此事還是要過問沁水縣衙纔是——”
他看了看跟前的眾人,本想立刻派人去沁水縣衙走一趟,卻又覺得眼下人手不夠,他隻帶了七個衙差出來,如今村子裡的屋宅還未搜完,若再派人走了,剩下的人更,且村子裡多有詭異之,他亦怕生出意外,尤其薄若幽跟著,他斷不能讓再遇危險。
吳襄打消了此刻派人去沁水縣的念頭,吩咐道:“搜快點,此事不簡單,找到了足夠的證,我們便可拿人了——”
衙差們應聲散開,眼看著天快黑了,大家的作便越發利落了些。
薄若幽仔細的推想著,又看了看這幾屋舍,見麵沉凝,吳襄問:“想到什麼了?老吳我帶人辦差幾年,排搜查擅長,可有時候到底枝大葉了些,一些彎彎繞繞的古怪之地,我發現的總是不夠快,你若是想到了什麼儘管說來。”
薄若幽便道:“早間捕頭說空置的房捨本就在一之時,我便覺得古怪,一個村子就算有人搬出村子裡了,也不可能剛好就是這幾戶挨在一起的搬走了,如今宅子裡發現人骨,我猜這幾戶人家的主人應當不是搬走,而是被謀害。”
吳襄眉頭微擰,“這可是四五戶空宅。”
四五戶人家,每一家都不止一口人,加起來得有十多二十口人,可他們隻發現了幾塊人骨頭,若就此斷定這幾戶人都被謀害,也實在令人覺得悚然。
薄若幽道:“那至是有一戶兩戶人被謀害,而墳塚被抹去了碑文,是否那片墳塚正好是這幾戶人的祖墳?”蹙眉,“這村子裡如今有張吳二姓,我聽聞這般以同宗同族在一個村子的人大都十分齊心,而若村子裡有彆的宗族,則會生出鬥來。”
吳襄道:“你是說,這幾戶消失的人家,有可能是因為村中鬥被謀害?”
薄若幽點頭,“這是一個可能,因為他們宅子裡的東西,出現在了彆人家裡,我猜許是鬥之後,人死了,其他人便瓜分了這幾家的財務。”
吳襄不知想起什麼,恍然道:“你說的不無道理,這樣的案子我是見過的,同村不同宗族間相鬥,而後鬥出了人命案子,可如果若你說的,他們心狠手辣,將這幾戶人都害了,那也實在是太過殘忍。”
吳襄一邊說一邊看向其他方向,“吳家兄妹和張家兄弟看起來都是老實人,還有那對老夫妻,往後連活下去都困難,再有便是張婆婆家和半山吳婆婆家,他們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吳家兄妹一個病著,哥哥卻又是滿臉的敦厚模樣,那對老夫妻老婆婆臥病在床,老頭是個獨臂,張家兄弟亦是憨厚老實,還主幫他們挖路,不管怎麼看,都是些淳樸良善的村裡人,且他們並非冇有屋宅之輩,為了爭什麼爭到了殘殺彆人全家的地步?
薄若幽這般一想,也覺此種推想過於殘忍,秀眉微蹙,“若非因生出鬥而謀害人,那為何恰好是這幾戶人家失蹤了?”
吳襄握著側腰刀,越發覺得這小山村不僅迷霧重重,還頗有些兇煞之氣,他沉聲道:“還不知死了幾人,眼下還得找到剩下的骸骨纔好,早間來人下地窖,隻怕為的便是拿走骨,因為看到我早上出了一趟門,在村子裡轉悠之時到過這片宅子。”
薄若幽頷首,“骨被帶走,多半會放在某個穩妥之,雖然隻剩下了骸骨,可一個年男子的骸骨也有一小堆,並不好藏匿,而如果當年被害之人不止一個的話,那應當還有更多的骸骨藏在村中某,並不好搜尋。”
村子雖說不大,可週圍農田水塘山林頗多,是這三麵山上,若想藏,便不知能埋藏多,要一寸一寸的挖,隻怕挖上幾個月都尋不出。
吳襄有些頭疼,“山裡的案子就是這點難辦,地廣人稀的,想藏點什麼太容易了。”
薄若幽卻道:“不一定就是埋在那了無人跡之,那地窖之中的便是最好的證明,當年謀害了人之後,本可以將帶去山上埋了,可兇手卻選擇將留在地窖之中,說明兇手已料到不會有人去宅子裡仔細搜查,頗有些有恃無恐之態,亦不曾做萬全的考慮,既有此心,對其他人的,多半也是如此置。”
吳襄歎氣,“隻是眼下不知死者份,也難推斷兇手是誰,嫌疑最大的張家兄弟被排除,眼下也冇個方向可尋。”
薄若幽亦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轉看著這空宅,不多時衙差們魚貫而出,卻是未有發現。
吳襄當機立斷,“去下一家。”
空的宅子上上下下攏共無,其中一家半麵屋頂都坍塌下來,早已廢棄,吳襄帶著人進去檢視了一圈,見屋的牆都倒了一半,又被荒草曾遮,便又去了最後一家。
此農舍位置最為低窪,雖然雨停了大半日,可庭院之積水卻未退卻,吳襄帶著衙差淌水,依舊看到一副門窗破敗的景象。
衙差們迎著灰塵蛛網,不多時,一個衙差在室輕呼了一聲,“捕頭,有發現!”
吳襄立刻轉往室而去,到了室中,一眼看到了一個散架的床架,又有一堆看似帷帳的臟汙布縷堆在地上,吳襄走過去,衙差指著那散在地的床架道:“捕頭且看,這上麵可是刀痕?”
床架上的木板已經不見蹤影,唯獨床框木和四個床柱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此頗為,木頭氣重,反倒冇有被蟲蛀,而在到底的床柱之上,吳襄一眼看到了十分明顯的幾刀痕,鑒彆上的傷痕他不擅長,可鑒彆砍在木頭上的痕跡他卻十分厲害。
“正是刀痕——”
木頭並未腐朽,故舊的刀痕便被清曦的留了下來,吳襄拔出上佩刀印上去比對了一番,更為確定了,“還是刃口頗為鋒利的長刀,隻是砍上來的刀口有些不平,應當不是打磨的十分緻的兵。”
他眉峰一擰,“有可能是農家之,例如柴刀。”
這床架乃是樺木做,本是白微黃之,常年的廢棄使得其上長滿了黴斑,表皮亦變作了黃褐,吳襄仔細的看了看那幾刀口,很快在一堆橫七豎八的木頭之下發現了幾縷形若髮之,他忙讓衙差將薄若幽請了進來。
待薄若幽進門,吳襄便道:“小薄,你來看看,這床架上刀口甚多,還有些頭髮落在牆角,你來看看,這是不是認得頭髮。”
那髮隻有三五寸長短,同樣手易斷,一看便是落在地上多年,已經失了韌,薄若幽檢視完,點頭,“是人發。”
吳襄眸一沉,指著地上的木頭道:“這是散開的床架,上麵發現了幾刀口,我數了數共有十二,多在廊柱之上,還有兩在床頭的橫架上,留下痕跡的刀刀刃鋒利,可刀應當有些糙,且刀口極寬,前後刃口亦無差,應當是一把長刀,我猜有可能是農家用的柴刀。”
說完吳襄怕薄若幽不懂,又道:“這是樺木傢俱,樺木細,切口一般頗為,可如果做工用的刀刨子本不夠平整,便很容易在上麵留下痕。”
薄若幽麵恍然,又蹲下子去檢視,“床架之上怎會有這般多刀口——”
吳襄轉眸看了一圈屋子,屋地上灰塵有寸餘厚,門窗亦是朽爛灌風,四周蛛網結,地上亦是頗多雜堆積,除了床架,還有一把缺了的椅子,而其他件卻和另外幾宅子一樣不見了蹤影,吳襄道:“此極有可能生過打鬥,這刀口不是為了砍斷木頭,而是為了砍人,因此才一刀落下,木頭還冇斷便停了,絕無砍木頭做柴火燒或做彆用的可能。”
山村之中不缺這點柴火,而床架桌椅散了,似乎也懶得修補,於是乾脆棄在此,而其他完好之卻儘數被帶走,薄若幽一路跟著看過來已算看的明白,但凡能被留在宅子裡的,皆是破爛廢棄之,而人骨,人發,還有這打鬥留下的刀口,越發讓肯定了心底猜測。
“此若生過打鬥,那這戶家主多半已經遇害了,這人發多半便是打鬥之時被砍下來的,說不定還有跡,隻是這麼多年了,跡早已被覆蓋消弭,已難尋見了。”
屋子裡太過,莫說跡,便是地上的劃痕都被黴斑附著難辨,吳襄道:“沒關係,有這刀口便足夠了,能用刀留下這般深的痕跡,定然是力大之人,按照十多年的時間推算,張家兄弟,吳家大哥,還有張婆婆的兒子,便是那獨臂老頭也有可能。”
頓了頓,吳襄又道:“張婆婆說這幾家人都是因為家裡兒出息了才搬走本是在撒謊,因此我們便不必做彆的猜測了,此外,張婆婆所瞞之事,隻怕村子裡其他人也都知曉一二,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遇害的可能,倘若真如你所言的那般這幾戶人的失蹤都有問題,那便是其他所有人聯合起來的結果,他們說的都不可信了。”
十多年前,村子裡這些人之中,子便不說了,男子卻都可算青壯年,吳家大哥和張家兩兄弟也都是十幾二十歲,正是手利落又有氣力的時候,若他們想作惡,也並非冇有可能,隻是吳襄仍然想不通,能讓這些人聯合起來作惡的緣故是什麼,當真是宗族爭鬥?
此時外麵天已經暗沉一片,是要天黑了,想到今夜還要在張婆婆家留宿,吳襄定神道:“今夜去張婆婆家中,還是那般求祭祀之法的說辭,其他的不必多提,還要更仔細的在張婆婆家中找找,看看有無彆的線索,尤其是小薄你第一日看見的子。”
疑點越來越多,人骨人發這等代表著人命案子的證都以出現,吳襄已將村子裡的人視作嫌疑之人,因此更加警惕小心,一眾衙差應了,薄若幽亦應是,一行人又在空宅看了看,方纔離開此返回張婆婆家中。
吳襄雖不願打草驚蛇,可村子就這般大,他們這行人一舉一,似乎都在村裡人的監視之下,待再回到張婆婆家中之時,的神已不比前日來的自然。
吳襄卻是大而化之的道:“婆婆,你這村子裡頗有些古怪。”
張婆婆神微變,一雙眼眶凹陷的眸子有些戒備的看向吳襄,吳襄便道,“除了你家裡有孫子之外,其他人家都無兒,甚至還有不婚的,這也太奇怪了,眼下還算好的,再過個幾年,東邊那對老夫妻隻怕飯食都吃不上,其他幾家以後老了,又如何給自己養老?”
張婆婆冇想到吳襄問的是此,鬆了口氣,口中道:“難啊,我們這裡原本很有年輕人去外頭的,村子裡的姑娘就那麼一兩個,因此他們娶不上媳婦...不上媳婦。”
吳襄一笑,“幸好你家的孩子出去找了生計,所以你兒媳婦是外鄉人?”
張婆婆點了點頭,“是,是外鄉人,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本就多病,嫁過來生了瑜兒之後子更是弱,因此早早病故了。”
張婆婆說完看了一眼外麵天,“天要黑了,你們要再留一夜,可要老婆子給你們準備飯食?”
吳襄本想說不必,可看著張婆婆那略帶期待的眼神,又點了點頭,“也好,勞煩婆婆,隨便做點飯食對付對付吧,銀錢我們給夠。”
張婆婆扯了扯,“好,那老婆子這便去做飯。”
張婆婆拉著張瑜進了廚房,今夜要做許多人的飯食,一個人忙前忙後,張瑜便有些百無聊奈,冇多時,他便出來蹲在廚房門口拿著柴枝去地上的黃泥玩,薄若幽出來時便看到了這一幕。轉進了屋子,片刻出來對著張瑜招了招手,張瑜幾瞬,起朝走了過來。
薄若幽又給了他兩塊點心,張瑜見之眼底微微一亮,拍拍手將點心接過,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薄若幽便拉著他一起坐在了門口的木墩之上,張瑜見狀更放鬆了些。
兩塊點心並不多,張瑜很快便吃完了,薄若幽便又看他,“還想吃嗎?”
張瑜眼睛亮晶晶的,遲疑一瞬又點了點頭。
薄若幽一笑,起進了屋子,很快拿著一支食盒走了出來,食盒裝滿了點心,直接給張瑜,“自己拿著吃。”
似乎冇想到薄若幽待他這樣好,張瑜愣了愣方纔將食盒接過,他取出一塊栗子糕來,又小心翼翼的吃了起來,夜幕已籠罩下來,門口隻有堂屋的幽燈灑出一點微,薄若幽坐在木墩上看著張瑜,眉目溫婉,並未多問什麼。
不多時張婆婆發現他不見了,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張瑜猛地站起來,卻抱著食盒不知所措,薄若幽一笑,“拿去吃吧。”
張瑜皺起小臉遲疑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將食盒抱進懷裡往廚房走去。
薄若幽著他離開方纔轉進了屋子,廂房之中,吳襄等人麵上儘是愁雲,皆在為今日的案子煩思,薄若幽也知此事難辦,一時無從勸起,片刻張婆婆做好了湯餅端進堂屋裡,吳襄便招呼大家出來用飯。
他本不打算用張婆婆家的飯食,可今日已是第二日,乾糧已經不夠,更重要的是,張婆婆似乎十分主的想為他們做飯,吳襄便乾脆順了的心意。
湯餅擺在桌上,乃是尋常農家飯食,吳襄先捧了一碗,隻見張婆婆站在一旁神平靜,如此,他反倒是放了心,他在外行走多年,雖不擅長醫,可尋常的迷藥迷香見識頗多,他聞了聞香味,察覺無異常之後誇讚了兩句方纔開始吃起來。
其他人見狀便也同用,周良又給薄若幽端了一小碗廂房,薄若幽更通藥理,見湯餅中的確無狀才放了心,用過晚飯,張婆婆帶著張瑜安歇下去,薄若幽他們累了一天,亦顧不得那般許多,在廂房橫七豎八躺倒。
薄若幽頗有些不習慣,靠在牆角半晌未得眠,就這般迷迷糊糊到了後半夜之時,忽然聽到屋門有一聲輕響,本就淺眠的立刻驚醒了過來,正要起,一旁吳襄卻將按了住,屋子裡漆黑一片,隻勉強看得清近前人影,吳襄對做了個手勢,默然的等著外麵的靜,很快,他們聽到了張婆婆出院門的聲音。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張婆婆為何要半夜離開?
室鼾聲此起彼伏,衙差們比不得吳襄警醒,皆還睡著,吳襄輕“噓”了一聲,而後便輕手輕腳的跟了出去,薄若幽有些擔心,卻明白此番隻能吳襄獨自跟著才最萬全。
等吳襄跟出了門,薄若幽頓時也了無睡意,坐起來,一時又覺得廂房人多十分憋悶,便起往堂屋來,本來隻是想在堂屋氣,可剛一出門,卻見往室去的門口,竟然站著一個矮小的黑影,心頭極快的一跳,而後才反應過來是張瑜。
往前走了一步,“張瑜?”
黑影了一下,又輕輕的咕噥了一句什麼,薄若幽確定是他了,鬆了口氣走上前去,“你怎麼冇睡覺?”
不確定張瑜有冇有看到吳襄跟出去,語氣有些猶疑,張瑜卻搖了搖頭冇說話,薄若幽心底微,“婆婆是不是出門了?我適才聽見靜了……”
昏暗之中張瑜的神看不真切,卻也並無排斥之意,薄若幽微微放心,又問:“這麼晚了婆婆為何出門了?”
張瑜便垂了頭,一言不發。
薄若幽看了他片刻也冇說什麼,隻轉過要走,本隻是想去將門打開一些,可張瑜卻誤會了的意思,他一把抓住薄若幽,“彆去——”
薄若幽回過頭來,張瑜語聲稚氣卻有些忌怕的道:“彆去,婆婆不讓去,去了……去了會……”
他語聲細若蚊蠅,卻在微微發,薄若幽心底微,轉與他好言好語,“去了會如何?”
張瑜角抿著,猶豫了半晌才輕聲道:“去了會罰。”
“罰?”一詭異之襲上薄若幽了心頭。
張瑜鬆開薄若幽,往後退了一步,似乎不願再說下去,可薄若幽卻覺有何即將被張瑜道出,不由拉住他,“能告訴我什麼是罰嗎?”
語聲溫,張瑜皺著眉頭又一番天人戰,終於抬頭道:“……天刑之罰,去便會天刑之罰,不聽婆婆的話也會天刑之罰,已經有很多人罰了,你,你不要去——”
他說完,似乎覺得自己做了錯事,掙開薄若幽的手便跑回了室,薄若幽手還在半空,整個人卻好似石雕一般僵愣了住。
天刑之罰。
這四字冇頭冇尾,卻頗為懾人,乍看之下,很像大人嚇唬小孩子的說辭,可薄若幽一聽這四字,那在心底盤桓了一天一夜的疑問卻猝然而解。
年時跟著義母看過的醫書躍腦海之中,清清楚楚的回想起來何為天刑,那不是傳奇話本裡天上神仙用的刑罰,而是一種極其可怕的,可稱之為災難的疫病,得了此疫病者,重則殞命,輕則手腳肢會生出異變,更會落下終生殘疾,而最可怕之在於此疫病會毫無征兆的染人,且無醫治之法。
張婆婆畸形的,吳家妹妹手上蠕蟲一般的暴突脈,還有那因瘟疫而全村殞命的古章村……薄若幽背脊一寒,腦海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來。
再也無法定下心神,幾乎立刻便轉進了廂房,點亮火摺子,又將大家醒,眾人睡眼迷濛的睜眸,隻看到薄若幽一人站在,都有些迷。
薄若幽語聲發的道:“大家都醒醒神,事有些不好,白日裡我們的疑我心底有了猜測,是從急,大家不要睡了。”
候煬最先站起來,看了一眼屋,立刻發現吳襄不見了,“薄姑娘發現了什麼?捕頭又去了何?”
薄若幽道:“適才張婆婆出了門,吳捕頭跟了上去,剛纔張瑜也起了,告訴我一件事,張婆婆總是對他說,如果不聽話,便要天刑之罰——”
候煬還未反應過來,“此言怎麼了?不是張婆婆嚇他的?”
薄若幽搖頭:“不是,若是村子裡的人未得怪病,我還可當此言是哄騙小孩子的玩笑,可我曾在一本醫書上見過一種古怪的疫病,那疫病極其禍世,至今出現之地,幾乎所有百姓都難以活命,而後坊間便有了一種說法,稱那疫病為‘天刑’,我懷疑張婆婆說的天刑之罰,正是當年古章村的瘟疫,而張婆婆和村子裡其他人之所以得病又落殘疾,正是因為當初也染過瘟疫的緣故。”
眾人聽的神大變,候煬道:“難道他們是古章村的人?”
薄若幽不確定,“要麼是古章村之人當初逃出來了,要麼便是因為彆的什麼染過疫病,總之,他們要遮掩的一定和疫病有關,而如果古章村信奉水神河神也和疫病有關的話,那一切便都有瞭解釋,他們大都染過疫病,而在河河畔發現的嬰孩,一定都和這村子裡的人不了乾係。”
說完有些著急的道:“我適才纔想起那疫病來,吳捕頭跟著張婆婆出了門,還不知去了何,也不知會不會出意外。”
候煬立刻道:“我這便出去檢視檢視!”
候煬了個弟兄一起出門,薄若幽一顆心卻有些不安,而很快候煬二人回來,道外麵的路已經乾了,並未查出片刻前吳襄和張婆婆是去了哪個方向。
薄若幽一聽此言,更覺一顆心沉了穀地。
候煬安道:“這家小孫子還在家裡,不會走遠的,捕頭亦能很快回來。”
薄若幽聞言隻得這般安自己。
卻說張婆婆出了門,不曾往任何一家去,而是順著往西北方向的小徑走去,白日下過雨,今夜天穹無星無月,幾乎手不見五指,可張婆婆不掌燈不拿火摺子,竟然就這般抹黑往山林之中去,吳襄跟的遠了怕看不見人跟丟,跟的近了又怕被髮現,等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發覺張婆婆竟然是往黑水潭的方向去的。
這樣大半夜一個老婆婆竟抹黑往樹林裡的水潭走去?
張婆婆走路一瘸一拐的並不便利,可腳下這條路卻好似走了千百遍,而那纖細的影裹在寬大的布衫之中,山風一來,如同鬼魅一般嚇人,吳襄在後麵跟著,雖然知道自己跟著的是個人,可走的越來越遠,連他心底也有些發怵。
山路並不好走,吳襄崴了幾次腳才走到了黑水潭不遠,而這一走近,他赫然發現黑水潭邊竟然不止張婆婆一個人,除了,還有幾人亦鬼魅一般立在水潭邊上。
吳襄不敢靠近,隻蹲在遠灌木叢中朝這邊張,夜風掠過樹林的靜替他遮掩,亦將他們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
張婆婆惡狠狠的道:“我說過讓他們快點離開村子便好了,可到底是你們哪個,竟讓山上的土方塌下來堵了路,留住了他們,這下好了,今日他們去蒐羅了一圈,隻怕什麼都知道了。”
“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十多年的事了,便是神仙來了也猜不出當年發生了何事。”
一道冷的男子聲音響起,吳襄一開始並未聽出是誰,可等此言落定,他背脊忽而生出一子寒意來,說話之人正是吳家大哥,而此時他語氣沉狠毒,本不是平日裡那個敦厚老實的村裡漢子。
他又接著道:“你以為他們走了就好了?那是京城衙門的公差,他們會去打聽當年的事,還會去以前村子裡查探,還會派人再來查問我們,到時候,便是無窮無儘的麻煩。既然已經被盯上了,難道還能嗎?”
張婆婆又道:“那你想如何行事?你也知道他們是公差,還一行近十人!我本想著,當年我們如何換了地方重新做人今日便還能那般,大不了等他們走了我們逃便是了。”
吳家大哥鬱的道:“他們雖然人多,可並無防備,我們先下手為強有何不可?”
這時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如何先下手為強?當年我還彈得了,可如今你嬸嬸病著,你自己妹妹也病著,要如何對付那些人?還有張婆子說的逃,我如今哪裡逃的呢?”
說話的,竟然是吳家獨臂老頭,吳襄聽的心驚不已,可他定睛去看,卻發覺們邊,還有三道未曾說話的影,其中二人影眼,當是張氏兄弟,可還有另外一個高的影,他卻是無論如何辨不出來。
這時吳家大哥又道:“既然逃不了,那便一不做二不休,他們裡麵也就那個領頭的有些機敏,除此之外,不過都是些聽令辦事的小嘍羅,還有個不管事的姑娘,隻要用些手段,有何辦不的?你忘了當年我們如何行事的了?”說完他盯著張婆婆,“我令你放的藥,你都放了?”
張婆婆又冷冷一笑,“他們本就戒心甚重,今夜是第一次讓我做飯,我如何敢放?”
吳家大哥似有些急躁,這時一旁張家兄弟開了口,“從他們進村開始我便知此番難以輕易搪塞過去,他們是一路尋過來的,外麵也無人知道他們到底尋到了何,我們理的乾淨些又怕什麼?今夜未曾放,那便明日再放,他們見你一個老人家,又已經吃過一次飯,想來不會太過防備你。”
“母親,你便如此照做吧,的確是冇有辦法的辦法。”那最為陌生的影開了口。
躲在暗的吳襄一驚,他竟然不知張婆婆的兒子何時回來村子裡了!
這時,那人又道:“母親出來之時可曾驚他們?”
張婆婆搖頭,啞聲道:“他們累了一天,早已睡得鼾聲四起,我是聽了許久,發現冇靜纔出來的——”
“那母親快些回去纔好,免得出變數。”
張婆婆言又止,末了到底歎了口氣順從了他們,吳襄在遠看著,見張婆婆要返回來,當下一驚,他這般大個人並不好躲藏,而張婆婆隻要多走十多步便能撞見他,他心道現在他獨自一人,不是發難之時,起便想換了地方躲,然而他剛轉,腳下卻是一,頓時發出一陣突兀的脆響!
站在黑水潭邊的眾人頓時朝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誰在那裡?”